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陰,夜有小雨。

我叫白玉嬋。一生下來,就沒有見到爹爹。

從小,娘就對我和哥哥說,爹爹是個有情有義,既聰明能幹,又體貼溫柔的好男人。可今天我才知道,娘一直在騙我們,又或者是騙著她自己!!

爹爹是個無情無恥的壞男人!他拋棄了娘;毀了嶽雪梅的一生;卻又想以“愛”的名義,強佔雲鳳姐姐!

他是個嗜血的惡魔!他為了稱霸武林,不惜讓中原大地血流成河!摧殘司馬大哥、龍大哥等等無數人的心靈

更甚而親手殺死自己的女兒!

想起他來,我的心裡只有恐懼,只有怨恨!我只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他,讓所有生活在他陰影裡的人,重新開始自己的生活!

我要讓娘知道他所做下的種種種種,讓她清醒過來!讓她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然而,這一切的希翼,在今晚,又全部變成了可怕的惡夢!

雄剡鐵鉗般的手掌緊緊捏著歐陽蓮卿慘白的脖頸,將她整個身子一寸寸向上舉起。歐陽蓮卿恍亂無力的眼神全力地回望著,搜尋著,在終於見到上官夕陽的一剎,屏發出瑰麗的悽豔,一粒寒淚曲曲折折順著雄剡的指掌一直落到地下。

地下,燈影繪出一個巨大的魔影,似一頭猙獰巨獸抹殺著一切!剎那間的變故,驚得堂上眾人俱各停了拼鬥,望著善和門的滿地瘡痍。

“叫霍佳嵛那縮頭烏龜出來!,否則我就血洗尊堂,讓你們一個個看著自己怎麼死”雄剡笑得那般陰狠快意,絲毫不掩他鏟滅善和門的勃勃野心。

“雄雄剡,你敢動小蓮一下,我跟你同歸於盡!”上官夕陽奇蹟般醒轉來,掙扎著從地上爬起,無奈傷重,又一次癱在地上,雙眼愴然地望著兩腮轉青的歐陽蓮卿。

“呵就憑你?”雄剡笑望著他,雙手使力,終將歐陽蓮卿整個身子拎離地面。善和門眾人大驚失色!

驀地,砰一聲大響,四扇半掩的廳門連同整個門架,被七八個衣著各異,也不知是何門派的衛卒飛撞著倒砸進來,撲得滿地煙塵。

門外驚呼震天,昏沌夜色中,無數離亂黑影左右晃跌,一白衣人影踢踏著廣場上的人潮飛梭般撲進廳來。

“什麼人?”雄天恨高呼一聲挺身相向,一股掌風裹面襲到,煞氣烈烈窒人肺腹。

“恨兒讓開!”雄剡眼疾神明,丟下歐陽蓮卿閃身攔在兒子跟前望空拍出一掌。來人卻是無意與之相接,半空中一個鷹擰閃過,那一掌盡中左梁,一尊榫塔崩得粉碎。

滿堂驚嗤聲中,雄剡身側已多出了一人!

一襲藍絲絨梅花暗繡的雪白錦袍峻冷英挺,劍眉鳳目,鼻如刀劈,渾身散發逼人的王者氣派。陰鬱淡漠的神情更翻湧出生人勿近的狂野殺氣。

“你——你是什麼人?”雄剡的聲音異樣的恍惚,怔怔望著那人。

“呵,想不到啊,玄天界人舉行婚禮,都要打架來慶賀的嗎?”白衣人卻語作嘲諷,眼中滿是森冷笑意。

歐陽蓮卿已被傅青城撲搶出來送到上官夕陽身邊,於是便有了前文這一幕。

“你要小心!用武……呃,憑武功,你不是雄剡的對手。”上官夕陽確認歐陽無恙,這才強撐著向來人示警,衝口而出的言語,又硬生生被自己改了言辭。

無人在意他出口改詞的窘迫,只道他重傷之下氣息不穩,唯獨杜聖心聞言微微垂了下眼。

“杜聖心?——你——你怎麼會來這裡?”雄天恨好似半天才回過神來,聲音驚恐得打了個顫。

“很抱歉,讓你失望了。那邦弟兄跟了我一天一夜,很辛苦!——我讓他們早早歇息了。”

昨夜派去暗殺他的“飛天十三鷹煞”至今還未傳回訊息,卻原來早被他“處理”了。

“那邦沒用的飯桶……”雄天恨暗暗咒罵了聲,尚不及自懊惱與恐懼中轉回神來,已感知到身邊父親怨怒不滿的目光,悻悻然低頭退後。

“你就是這麼用我的十三鷹煞的?”強壓怒火失敗,雄琰還是低聲朝長子罵出了口:“回去再你算這筆賬!”

雄天縱在一邊興災樂禍,暗暗朝杜聖挑了挑眉,眼神中滿是讚羨。

所有人的目光匯在廳心,誰也沒注意到洪天洋滿臉驚惶地緩緩後退,閃身鑽入了內堂。

“是他?他怎麼會來這裡?我得趕緊去稟告門主!”

“你姓杜?——真是姓杜?”誰也沒有料到雄剡仲怔半晌,開口問出的居然是如此“可笑”的話,若不是他用了近乎悚然的語氣,誰都會驚異於此情此景的無稽。

杜聖心不屑地閉了閉眼:“不錯!”

“你——你有多大年紀?”雄剡的聲音緊張得開始顫抖,似乎迫切地想求證著什麼。

杜聖心毫不掩飾自己的煩惡,皺眉朝他撇了撇嘴,輕蔑嘲笑之意不宣於口。

“也好——”雄剡眼中閃過一絲怨毒,面上卻突顯出一種難以解釋的興奮,咧嘴掃了眼如臨大敵的善和門人,緩緩道:“有你在,也就用不著我操心了。”

他桀桀笑著一步步退後,得意地看著堂上面如蠟色的傅青城等人。

“杜聖心!你是雄剡的人?”

杜聖心側頭颳了眼一臉陰笑的雄剡,也不慍怒,怡然朝傅青城抬頜笑道:“你說是,就是吧!”

“那好!你也一起受死!”他被雄剡駭得昏頭昏腦,只怕又多一勁敵當即便要竄出,被上官夕陽一把拉住。

“青城,不要魯莽!他是我和小蓮的朋友,只是來觀禮罷了。”

“你錯了,我不是來觀禮。”杜聖心嘎笑道:“今日這賓主相協,錦上添花的假戲,你們還演得下去嗎?更何況,我既來了,這場婚禮——也就辦不成了。”

眾人皆聽出了他話中嘲諷,還沒來得及怒起,猛得又被他後一句話按進雲霧,生怕自己聽錯般面面相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是來踢場子的?”總算傅青城雙拳攥得夠緊,當先開了這金口。

“哈哈哈哈杜聖心你色膽包天啊!”這千鉤墜發的關頭,雄天縱驀地曖昧大笑:“你該不是聽說善和門的新門主夫人美若天仙,有意來嗯”

髮絲終於崩斷!善和門人一齊跳上來大喝:“杜聖心!你敢?!”

杜聖心緩緩轉頭斜睨雄天縱,鄭重地點頭道:

“你很聰明,但也猜錯了。二十多年前,我曾答應過一個人,帶她一起遠走,去哪兒都好,只要永遠陪在她身邊。只可惜——我一直都沒能做到”

他愴然地眯起眼,慢慢抬頭,眼神遊離在滿堂豔紅的喜錦畫緞眸中漾滿了悽傷,唇角卻柔柔彎起,掩不住甜蜜希翼之色。

“好在,上天可憐我。我痛苦悔恨了一輩子,回頭來時,她居然還願意在這兒等著我。”他動情地細數著自己的過往,眼中似有細淚,滿面的安祥滿足。

彷彿自蠻荒嚅血到金玉榮錦的夙世輪迴,就只為等待這一刻。

“哈我猜對了!好個杜聖心!你有種哈哈哈!我看好你,一定要把新娘搶到手!對了,新娘子是不是你說的那個那個什麼雪?”

“杜聖心!”四面楚歌的傅青城早成驚弓之鳥,哪經得起雄天縱這般煽風點火?滿腔羞憤終於如火山般爆發。

四大通令和左護法走的走傷的傷,護衛善和門的重任如今便落在了他右護法傅青城的身上。往日裡事事可依附四大通令和桑籬,慣使他心惰神懶,樂得清閒,今日事局如此艱險,雄剡等人未平又憑空冒出個杜聖心,怎不叫他崩潰失控?

“你若敢對我們門主主夫人不敬,這兒就是你在天陽躺下的地方!”他嘶聲高呼,揚手亮出劍來指向他。

這一幕太熟悉不過,二十三年前清風山城喜堂的影象,彈指幻映到眼前。彷彿時空瞬息倒轉,所有的悲劇都不曾發生,而他,依舊是當年一身白錦,孤身闖入喜堂的杜聖心。

——“雪梅,沒有人能攔住我!從前是,現在也是!毒琵琶告訴我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這一天來,我不飲不食,孤身走過無數的地方,聽到很多善和門新夫人的訊息都能驗證,是你!一定是你!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了,不會再讓你離開我了”

杜聖心眼神明透,洗盡繁苛與濁世鉛華,他要將當年最真實的自己還給雪梅!

他迎著傅青城冰冷的劍,堅定地跨出了一步雄剡很意外,卻很滿意地笑了,緩緩向身後舉起了左手,天應堡卒人齊齊退後。

雄氏一家乍然又成了旁觀客,在雄剡看來,靜觀這場好戲,遠比覆滅善和門有趣得多!

步聲齊作,人影搖移,數十善和門藍衣精衛圍籠上來,兵刀寒光瞬間湮沒了杜聖心身影。

上官夕陽皺眉焦地盯著堂上,他不想看到自己關心的朋友互相殘殺,然而他也不清楚杜聖心的用心來意,眼下這一戰他無力阻止。

“八卦九移陣——佈陣!”隨著傅青城的冷硬喝令,數十手執刀劍鉤錐槍戟錘鞭等怪異兵器的精武衛卒迅速分作九例,每例八人,繞著杜聖心疾步挪移,左右人影穿插不息,紛亂而有序。慢慢形成九層圈圓,將他包裹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