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月初一日晴

我叫小甜,16歲。是天陽善和門主的貼身丫壞“苦辣酸甜”四姐妹中最小的一個。

門主身邊的侍從,除了我們,還有“順利吉祥”兄弟四個。我們都不會武功,或者武功平平。

覺得奇怪嗎?其實一點也不奇怪,因為我們門主是玄天界人人稱道的好人,德才兼備,宅心仁厚

總之,樣樣都好,唯獨就是武功很一般。

不過,一門之主要那麼高的武功有什麼用呢,門中有四大通令、統令,左右護法數不清的人保護他。所以,他連貼身侍從會不會武功,都不是很在意了。

你們說,他是不是個很好相處的主上呢?

今天是初一,是善和門尊堂集議的日子。晌午時,圖吉大哥跑來跟我說,今天碰到了一件怪事,門主從尊堂出來,他的馬車裡居然昏坐著一個美貌的姑娘。門主讓他們將那姑娘帶進了彩翎閣來。

令人沒想到的是,那姑娘不但人長得花兒一樣,連武功都好得可怕!太可怕了

“不要啊姑娘!千萬不能傷了我們門主!”另一個丫環驚呼著上前來,雙手不住亂擺。

“小甜,退下。”男人朝她側了個眼色,那名喚作小甜的丫環只得戰戰兢兢地退了回去。

“這究竟是什麼地方,你們是不是無極門的人?”倪姬滿臉狐疑地掠視四周。

入目一間格局陌生的廂房:四面俱是整壁而琢的高大浮雕沉香闕屏,頭頂椽梁端華雄壯,精美澡井彩飾承塵鑲嵌其中。絹帛緯帳高懸古梁之隙重垂至地,六角四層青銅燈奴;全紅木枰桌盤踞,精繡蒲團圍臥;茶壇、倚榻,一應器俱比平常傢俱低矮,入目卻無盡奢華。

倪姬雖對中原建築風貌無多涉獵,卻也隱約識得這屋宇器具一應式樣,絕非時下人間之風尚,倒更似百千年前的秦漢之風。

然細觀近處,軟綃幔賬圍掩著幾架細足格櫃,陳設著幾樣精巧古玩;青銅圓腹小鼎燻燃著上等養神香料,返目回顧,身後更有一張鋪著貂絨錦褥,象牙鑲沿的楠木軟臥,床櫃格局與飾案畫紋,又似前朝宋式所承。

她來不及細想這間古樸屋舍究竟橫跨了多少年歲,只一眼驚見自己身上穿著一套上等絲絨裁製的裹腰裙襖,哪裡還見她夢蟾宮的雲袖宮紗?

這一眼驚來非同小可,倪姬渾身顫抖,眼中滿是悲怨羞恥之色,怒吼男人道:“快說!邱滿升在哪裡!我要殺了他!”

她玉竹般的小臂倏然抓出,左掌死死掐住男人咽喉,真力透入,未等那人運勁自護,已將他全身勁道卸擋在外。

“你這該死的瘋女人!我們門主救了你,你還膽敢撒野放肆,快把門主放了!”高個丫環驚怒,叉腰上前來罵道。

倪姬斜睨她冷笑:“天鵬說的不錯,這樣的下人,不得不管教!”說話間,撣拍外揮,尖角正中那丫環肩膀,痛得她“嗷”地一聲倒在地上眼淚直流,再也使不上力爬起。

倪姬手上用力,將那男人拖向外室,悽惶地環望四圍,高聲喝罵道:

“邱滿升!給我出來!天鵬敬你是長輩,枉我也那般仰賴你,你既做了不恥之事,就休想躲得去!我要殺了你,快給我滾出來!”她神情激動已極,眼中不由地滾起了淚花。

“姑娘,求你了姑娘!快放了我們門主!”小甜見她幾近瘋狂,而她手中的男人臉色漸漸青紫,張口抵舌,顯見得極是痛苦,慌忙跪倒地上不住地磕頭。

倪姬恨恨回頭來纖指疾戳,點住了男人穴道,將他扔在一張貴妃榻上,喝道:

“你你快說,邱滿升對我做過些什麼?為什麼我我身上的衣裳”她眼中惶亂之色更甚,聲音開始顫抖。

“姑娘,我們我們真的不知道誰是邱滿升”小甜嚇得哽咽道:“你快放了門主,你的衣裳是我幫你換的,原先那件粉紅色大袖子紗裙髒了,我我剛洗了還還在曬。”

倪姬回想自己被邱滿升點昏時,確實穿著一套粉紅色的宮紗,心中微怔,思緒卻更加煩亂,厲聲道:“那這裡是什麼地方?你們究竟是什麼人?我怎麼會到了這裡?

那男人凝望倪姬半怒半驚的側臉,眼神中不禁透出一種歡喜之色。

倪姬雖已年愈不惑,卻因夢蟾宮碧玉瓊漿之神效,身形容貌,乃至肌體效能、精氣神韻都永遠停留在她剛生下女兒白玉嬋時的23歲。

“玫瑰五瓣,溫玉初藏”,正當一個女人最是旖旎的年華,成熟豐盈而不失窈窕,比之青澀少處,更有幾分撩人的嫵媚。加至她天生華貴的端莊氣質,一笑一怒皆有不可忽視的風采。

那男人似已忘了剛才發生的驚心動魄,呆呆看得痴了。

倪姬側視小甜道:“你說!要是敢說一句謊,我即刻殺了他!”

小甜嚇得哆哆嗦嗦哽咽哭道:“這這裡是善和門彩翎閣,是門主的起居院。他就是我們的門主。我叫小甜,那個是小辣,我們是門主的侍身丫環。”她指著地上被點住了穴道,半醒半昏的侍女道。

小甜小辣,倒是名如其人,一個溫順甜美,一個烈辣直率。

“我沒問你這個,我是問你,我怎會在這兒,這兒是不是商丘城內?“

“商商丘?不不知道”可憐小甜是天陽屬的原天生魂,怎知花花人間有個河南商丘府?她搖頭道:“早—早上門主從尊堂集議回來,姑娘就昏倒在門主的馬車裡,門主只只好將姑娘,帶帶了回來。”

“馬車?什麼馬車!”倪姬越聽越感匪夷:“我怎會到了他的馬車裡?”她神情惶亂,進一步逼視小甜,嚇得她捧住了臉,嚶嚶抽泣不止。

面對著三個失去抵抗能力的陌生人和全無一絲端倪的混亂記憶,一種無助地焦慮快要撕裂了倪姬的心。她惘亂地喃嚀著,抽緊雙眉,眼神無力地四處掠蕩:“這到底是怎麼了?誰能告訴我?

“姑娘……”這時,那男人小心翼翼舉起雙掌作安撫狀,溫和的聲音悄悄響起“你莫慌,我知道怎麼回事了”

他眼中滿是堅定和善的訊息,竟令倪姬的焦慮陡然緩下許多,凜空揮掌拍開了男人的氣穴。

那男人也不慍怪她方才的失禮,竟還起身來鄭重地拍了拍身上的衣衫,抱拳笑道:“多謝姑娘!”

“我叫倪姬,請門主自重,莫喚我姑娘!”倪姬冷冷側轉臉,打斷他道。

男人微微一怔,晗首道:“是。在下複姓‘霍佳’單名一個‘嵛’字,恬任善和門門主。有幸認識倪倪姑娘。”

他拐了個長長的彎,仍不知該如何稱呼,在姑娘前又加了個倪字。倪姬惱他酸腐婆媽,不悅道:“你快說,我怎會在這兒?”

她俏臉薄怒,語氣卻比方才溫緩許多。霍佳嵛心中竊喜,一揖到地道:“恕在下冒昧,敢問姑娘暈迷之時,是否正被歹人所制?”倪姬語塞,咬唇不語。

霍佳嵛眼中閃過一絲憐惜之色,支唔道:

“倪姑娘恕我直言,你已然故世了。”

“故世?”倪姬頭腦嗡地一聲,一雙杏眼立時充血脹作悽豔的血紅:“你你胡說些什麼!”

霍佳嵛嘆息道:“實不相瞞,這兒是玄天果孽界,也便是世人所謂的枉死鬼域。自人世來的生魂,都已然作古”

他聲音稍稍壓低,儘量減緩刺激,卻仍令倪姬驚慟不已。

“你,你是說,我有可能在昏迷的時候,就就已然死了?”她全身筋骨僵直嗦嗦發抖道:“不可能不可以!我不可以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了!”

她聲音悲惻,眼中卻迸發出異樣的剛毅決絕雙拳咯咯握緊,奮力咬牙堅持,兩粒淚珠卻仍奪眶迸出。

霍佳嵛悲憐地嘆了口長氣,上前去替小辣揉捏推拿許久,方才解開她穴道,回身來對倪姬小聲道:“倪姑娘想必很累了,這座‘琦雯軒’我已命人收整停當,不會有閒雜人等打擾,你且安心住下。稍後我再來看你。”

他示意小甜小辣隨行,三人悄悄退出了廂房。

身後,掩落的房門內,傳出一陣無助的悲啼。

霍佳嵛緊擰雙眉,重重嘆了口氣。帶著兩人朝西面“莊宜庭”走去。

小甜不解道:“真是不明白,入世屬的生魂來了天陽,就不會再變老,生活得也很開心,為什麼剛聽說自己死了的時候,個個都會這樣哭呢?”

“你不懂。”霍佳嵛嘆息道:“入世屬的生魂,死時總有無數的心願未了,剎時來到這完全陌生的世界,還要面對累世積下的緣孽果報,比我們天陽天陰屬的生魂悽慘辛苦地多了。”

小甜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小辣突而翻眸笑道:“看那姑娘方才見到自己衣衫時的樣子,必定是臨死之時,迷迷糊糊地受了歹人的欺辱,才會那般羞憤欲死”

她笑得有些幸災樂禍,冷不妨霍佳嵛猛地止步,冷冷板起臉來正聲喝道:

“小辣!你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