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朋年少年時懵懂任性,任曳雲恐他失足,強迫她娶了精明強幹卻驕縱跋扈的張芷芙為妻,多年來受盡悍妻欺凌,卻礙於父親的威嚴不敢強行休棄,外界便風傳他軟弱懼內。

杜聖心有意在他面前誇耀倪姬對他的關懷,不異於當面恥笑他無有大丈夫之節。

任朋年當即臉青似鐵,咬牙切齒竄上一步,任曳雲目色轉厲警告地瞪過來。任朋年這才低頭退去。

杜聖心佯裝未見,繼而向任曳雲恭敬道:“莊主此來為何,聖心理會得。那《錦翼古札》乃是莊主心愛之物,山莊至寶!聖心一刻也不敢怠惰!只是”他側了肘俯過身來為難道:

“那書稿太過陳舊,許多書頁雜亂零落,還貌有缺失!修繕整理,確實需費一番心力,況聖心才疏學識,短時之內,恐不及修復破譯,還請莊主多寬些時日!”

“噯——不急不急!杜先生儘可以慢慢來,反正,還有42天時間嘛。哈!”任曳雲也不想與他繼續演這場無味的“相敬歡”,別有用意地打了個哈哈起身道:

“如此,我們也就不攪擾杜先生了,朋年,我們走!”

“聖心送莊主!”杜聖心急忙起身躬身。

“哈哈,杜先生的時日可金貴得很啊,不必送了哈!”任朋年幸災樂禍地笑著,隨父揚長而去。

杜聖心佇立亭中,看著他二人出了院門,臉上每一塊肌肉才慢慢顯現出該有的冷肅,握扶桌沿的雙掌不自禁地摶緊,嗦嗦聲響,五寸厚的花崗石桌,硬生生掐下兩塊,粉碎!

不遠處雨廊下,倪姬掩在柱後,抬掌緊堅捂著自己的嘴,淚水已滑到指尖。

她見過丈夫這般與人虛以委蛇的場景,在二十多年前幫她們父女剷除夢蟾宮那群狼子野心的旁系族人的時候!

那時的他,還會在人後得意地向她詬病那幫人的貪婪蠢笨,卻完全不會像現如今這般隱忍落寞。

這十多年裡,他心裡受過多少折磨?是與多少這樣的人明爭暗鬥過啊?

她驀得轉身閃至照壁後,司馬青雲步履沉重地自她身邊走過,徑直向小亭走去。

“怎麼樣了?”杜聖心聲音鬱啞。

“令主沒有看錯,確實是他!鳳翎渡那天他就悄悄回來了,身邊一直帶著個神密的盒子,行蹤也很是詭密。”

杜聖心的瞳孔,猛地緊縮

紫瀛閣,望月湖九曲橋

“爹,有飛鴿傳回書信,陸先生不日就將回莊。”

任朋年伴著父親倚立橋欄恭敬稟道,任曳雲快意地點頭:“想必陸俊元已經得手了。”

任朋年點了點頭,忽而道:“爹,杜聖心此人,不得不防啊。”

任曳雲冷笑道:“這我心中有數!”

他自欄柱暗槽中撿了幾粒麩餅擲入湖心,立時便有成群半尺長的錦鯉爭相搶食,攪得水花四起。任曳雲手指魚兒呵呵笑道:

“你看,就算它本是翔天龍,到了我曳雲莊上,還不是池中物?”他眯眼遠望夢蟾別苑,笑道:“有倪姬在我們手上,杜聖心就不敢翻多大的浪,更何況現在,又多了個上官雲鳳”

“孩兒怕逼急了他,多生禍患,他現在已成天雩血魔,武功深不可測,只怕”

“天雩血魔?哈哈哈哈”任曳雲裂嘴嗤笑,雙眉酸皺:“蒼天不仁!這天雩血魔完全就是個笑話!旦有行差踏錯,立時便會灰飛煙滅!任憑他杜聖心武功蓋世,又豈敢越雷池一步?否則,你以為他會為了倪姬屈居人下嗎?”

任朋年頗是意外地一怔:“爹爹怎知這些?”

“這些都是《錦翼古札》上記載的,絕無虛假。”任曳雲雙目炯炯:“為父從小給你講錦翼藍鳳的故事,你以為只是無稽之談嗎?那《錦翼古札》,正是錦翼藍鳳留傳在玄天界的唯一手跡。”

“那書上,倒底寫的是什麼?”

“《錦翼古札》流傳至今共有13冊。除了記載玄天界每一紀萬事歷的12冊以外,剩下一冊,就是作為總綱的《天雩卷》,裡內記載了玄天界形成的事源始末、也包括了天雩魔血的秘密,據說只要破解了這個秘密,就能得到一門能讓我們普通生魂修仙成聖的玄門功法——天雩十二玄誡!

這套功法,就連善和門門主霍佳氏及其幾位功勳卓著的元老,也只有資格修習前半卷,可見修成之後,會是何等的驚天地泣鬼神!只可惜,為父研讀了數十年,其中有兩章非篆非楷,天書一般的古怪字元始終未能破解。

十二本紀元冊,被玄天界有心人之暗中抄撻成無數的手稿流傳,杜聖心為了破解玄天界的絕密救自己,早已暗中蒐集齊全。而那《天雩卷》卻只有這一本,多年前輾轉落在為父手中。在這個時候送給杜聖心,正好利用他破解那些迷團。”

“陸先生博學如斯也對它束手,憑杜聖心的才學能解得開?”任朋年越聽越覺匪夷。

“大可一試!所謂一飲一啄皆為因果,天雩十二玄誡既與天雩血魔的秘密有關,那麼杜聖心,極可能就是唯一能破解此密的人!我只擔心,他的時日不夠啊天雩血魔只有七七四十九天的命限,既便他安穩過得這四十九天,屆時也一樣會灰飛煙滅。”

任朋年面露驚悟之色:“怪不得您說,杜聖心還有42天時日……既如此,您何不雙管齊下,即刻汲取他體內魔血練功,這樣既便得不到天雩十二玄誡,也能修得催心掌陰陽雙脈!”

“哼哼,不急!等陸先生自浣憂島採來了‘長天一色紅’,再作打算不遲!”任曳雲雙目一凜,突而曲爪向湖中一引,一尾紅鯉著魔般躍出水面,徑直撞入他手心。

任朋友年望著他手中掙扎扭動的魚兒嘎嘎笑道:“到那時,整個玄天界,便是為父這掌中之物!”

任曳雲快意地仰天長笑。渾沒見到兒子眼中閃過的卑夷惡毒。

昊獅天應堡,絕風壁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雄正威嚴的男子身影,投映在巨大的玄金“雄獅傲倨”浮雕壁上,隨著幽暗的燈火忽明忽暗。

這裡是天應堡主閉關練功的絕密所在——“忘囂樓絕風壁”。

雄剡梳洗整齊,在堂前已閉目默坐了一個多時辰,聽得機括翻門轉動,慢聲問道。

“快到寅時了。”雄天恨垂手進來,恭恭敬敬立著。

雄剡緩緩睜眼抬頭,面色沉重地點頭道:“差不多了,我該入關了。”

“爹,孩兒不明白。”雄天恨小心探問,見父親默然首肯,大膽問道:“到底出了什麼事,您怎麼好端端的,突然閉起關來?”

雄剡閉目沉面,緩緩道:“杜聖心的事你也聽說了?”

“呵,現下此人,玄天界人盡皆知!聽說他非但沒死,還被任曳雲救了。”雄天恨頗感無趣地撇笑道。

“任曳雲那卑鄙小人,坐收了漁人之利!他是逼倪姬服下了‘金螺附腸散’,才脅迫杜聖心留在曳雲山莊的。”雄剡目注地下,滿面陰鷙。

“哦,有這樣的事?說來也怪,那杜聖心怎麼就闖過了冰封之劫呢,我們明明看著他凍死過去的。”

“你有沒有聽說善和門發生的怪事?”

“您是說,桑籬死而復生的事嗎?”雄天恨沉吟道:“聽說,他變得瘋瘋顛顛地,一見著別人對他笑,就以為那人要殺他。”

“你還記得,他是怎麼死的?又是怎麼死而復生的?”雄剡別有深意轉頭睜眼,望向雄天恨。

“這個孩兒不甚明白。”雄天恨皺眉。

雄剡沉重地嘆了口氣,臉上突有一種沉重卻伴隨著釋然的矛盾神情。虛惘的眼神搜掠著空氣中看不見的目標喃喃道:

“山雨欲來風滿樓!眼下這天陽的勢局,可是越來越有趣了哼哼,善和門的這把火燒得正是時候!桑籬復生得也正是時候”

雄天恨更感惑然“我還是不懂您的意思。”

“你想想,有什麼樣的東西可以在火中重生?”

“火中重生?”雄天恨凝眉:“只傳說,鳳凰自焚於桐火而涅槃重生,您是說……桑籬是您所說的,上元仙禽界鳳族的人?”

雄剡皺眉厭煩地瞪了他一眼,吁氣嘆道:“你這腦子……終歸不及你二弟桑籬哼,虧你想得出來!”

“是,孩兒愚鈍!”雄天恨悻悻抿嘴垂首:“……您說的是杜聖心?”

“嗯!初八那天,截元陣石猞示警起嘯,我命庹宗函查過,當時出現在迎鳳樓符近的生魂,其中一個就是杜聖心。”

“按理說能觸動截元陣的異能者,除了仙禽就是靈獸,可他們無劫無垢,又怎麼會成天雩血魔呢?”

“無劫無垢自然不能,但物極必反,身負大劫大垢之人也能反其道而行之!”雄剡突而仰天慨嘆道:“該來的總歸要來,該還的,也總歸要還!只可惜,如此這般,我心有不甘啊!”他自言自語著,神情蕭肅悲壯。

驀地眼神一凜,警告兒子道:“你且記著!在我閉關的這些日子裡,無論發生什麼事,萬萬不可去招惹杜聖心!明白了嗎?”

雄天恨不屑地擰了記眉。父親放著善和門、曳雲山莊不顧,為了一個自身難保的杜聖心自危至此,真莫不是老了?

想到此,心中不禁有了盤算,隨口應承道:“是,孩兒記住了。”

“你最好真的記住了!“雄剡似乎早看穿了他的心思,堅眉警告道:“我最多一月必定出關,此間堡內事務由你全權作責,寧靜,勿動!對付杜聖心,為父出關後自有主張,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