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陰,夜有雨。

我是上官夕陽。有時候,一個人的表情是可以騙人的。有人對你哭,卻是因為他很高興很歡喜。同樣,一個對著你笑的人,也可能一點也不開心!

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這般“燦爛”,燦爛得那般殘酷!

也許,他本就是個不該笑的人!

桑籬死了,是被他一指刺死的。同樣一指斃命,同樣的傷口,同樣的死狀,可我想不明白,是哪裡不對呢?順利吉祥他們幾個絕不是他殺的!

因為殺他們幾個武功平平,甚至根本不會武功的人,對於他來說,是一件愚蠢的事!桑籬不明白,所以他死了——

然而,殺桑籬在大家看來,更是一件愚蠢的事,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他想讓我明白些什麼?

“杜令主好興致啊,已經這麼晚了,還來莊宜庭作客嗎?”洪天洋的聲音和眼神俱是深濃的戒忌,彷彿正在審問犯人。

杜聖心咧開唇,半露出兩粒細尖虎牙,眼神顯現一種:“我看你唱哪一齣好戲”的戲謔。

洪天洋既然能叫出自己江湖中的名號,必定是用心探查過自己的底細,他先前倒是忽視了這個人。

洪天洋見他竟不開口,眼中的敵意更濃,挑釁地試探道:“聽說,杜令主平常,身邊不帶兵刃?”

“不錯,以指代劍!”杜聖心鄙薄地颳了他一眼,嫌他太婆媽,索性把他想說而不敢說的先說給他聽。洪天洋似是吃了一驚,身後圍侍的眾卒更是下意識地驚哂一聲,向後連退數步。

杜聖心挺直身板,妖豔的的火光中,那身神俊的白錦陡添了幾分逼人的煞氣。

洪天洋臉上的肌肉早已凝成了醬紫的塊狀,咬牙正欲上前,遠處步聲落宕,上官夕陽和歐陽蓮卿也相扶趕來。

“你們兩個走路都還走不穩,來湊什麼熱鬧!”洪天洋不滿地皺眉道。

“我們想來看望一下門”上官夕陽說了一半,猛見到地上傅青城的屍體,臉色即刻變了,愴然抬頭間,見到被圍在場上的杜聖心,更是驚怔莫銘。

“發生了什麼事大哥?”上官夕陽擰眉。

“杜聖心殺了青城,想溜,正好被我撞到!”桑籬緩過神來,開始理直氣壯。上官和歐陽聞言,俱是吃了一驚。

“三通令!”這時,方才領隊進入廂房巡視的二統主樑恃恆氣喘吁吁退出來:“順利吉祥四兄弟、還有小辣小苦小酸,他們”

“他們怎麼啦?門主呢?門主和小甜呢?”桑籬瞪大眼,望著他滾滾而下的驚汗,感覺有一泓冷水漫上了頭頂。

“來人啊!快,四處搜尋門主的下落!”諸葛旭一聲令下,庭院立時亂作一團,無數卒衛蒼蠅般亂轉,四處搜尋霍佳嵛的蹤跡。

杜聖心斜眉冷笑,不屑觀看這拙劣的表演,泰然舉步向廂房走去。

“站住!杜聖心!你想幹什麼?”桑籬雙目血紅,激動地吼叫著,手中鋼刀霍霍欲出。

“桑籬!”洪天洋聽聞並無霍佳嵛遇險的噩耗,冷靜地呼開他。杜聖心看也不看他們,徑直走進了燈火通明的廂房。

廂房很大,裝潢典雅古僕,不愧是一門之主的臥居。

滿屋的薰香中夾雜著悚人毛骨的濃重血腥味。霍佳嵛的主臥裡,紅絨地毯上倒臥著幾個楠木圓凳,幃幔畫卷和瓷皿器具散碎一地,入目俱見打鬥的跡象。

且見小苦小辣兩人並肩躺在床左側,小酸趴臥要床前踏板上,順利吉祥四兄弟更是猶如例隊般整整齊齊地仰在床前的地毯上。七人半睜著眼,眼神中藏著莫銘的驚疑和恐懼。口唇微張,僵卷的舌尖上抵,舌苔翻出牙床,咽部也同傅青城般嵌有兩個微微上斜的指孔。粘綢的血液流作一灘,髮鬢肩頭俱各貼在了地上。

有幾名卒衛見到這番景象,臉化晦色捂著嘴連連作嘔。諸葛旭朝他們皺眉揮手,立時便有十餘人逃命般衝出房去,吐得翻江倒海。

洪天洋一動不動地垂手肅立,神情悲慟憤悶,咯咯撰緊了拳。上官和歐陽相互攙扶著擠進人群,見這情景,也是動容。

杜聖心靜靜地凝望著其中一具屍體,正是霍佳嵛最寵愛的小啞僕圖順。他的死狀與眾人相同,所異者,脖頸下的血並不太多,衣發卻比其它人散亂,表情更顯痛苦。

杜聖心的目光一動不動地落在他咽喉上,緩緩靠近去。

驀得,身後團桌下傳來嗦嗦微聲,杜聖心抬眉回頭,一片褐色衣角露在垂地的桌布邊。

“桌子下有人!”梁恃恒大叫出聲,立時便有兩名卒衛自桌下拖出一個人。卻是奄奄一息的老管家全老爹。只見他咽喉也有兩個指孔,所幸的是年老皮鬆,經絡喉管具已萎縮易位,氣管尚有半瓣殘存。失血雖多,神志還尚清醒。

桑籬急忙趕上去大聲問道:“全管家,是誰?是誰幹的?”

全老爹哆嗦良久,臉上赫然顯現出一種不可思義的恐懼表情,顫顫危危舉起右手,帶血的中指在空中艱難地遊曳,終而指向了杜聖心,眼中顯出焦燥怨恨之色,屏急了最後一口氣,奮力道:“杜杜聖”

他悲絕地吐出這兩個字,驟然停止了呼吸!所有人驚異憤怒的目光,剎時聚焦到杜聖心身上。

杜聖心突然想到什麼般眉峰一振,剋意地大喊一聲,轉身一掌向地上的屍體拍去。

“杜聖心,你想毀屍滅跡!”桑籬瘋魔般大吼著撲上去,杜聖心微微一笑,閃身掠到旁邊,斜睨地上屍體,冷冷笑道:“你會後悔的!”

“杜聖心!”桑籬滿臉毛孔賁張,怒吼道:“你還想抵賴嗎?方才這兒就只你一個人,我看著青城死在你面前的,兇手若不是你,還會是誰?你想逃啊,恐怕是來不及了,才叫我撞見!”

杜聖心驚羨地軒眉點頭道:“有—道理!只是我想不明白,我為什麼要殺他們呢?”

他誇張地歪過頭,一臉困惑。洪天洋見他這般有恃無恐的神情,心頭像是壓了塊沉重地石板,眉頭皺得更緊。

歐陽蓮卿滿臉疑惑地盯著地上的屍體一動不動,上官夕陽更是看得走了神般,對他二人之言置若罔聞。

桑籬聽得杜聖心如此說,恐他藉機推搪,一捋袖子,叉腰道:

“呵,這還不簡單?這裡是門主的臥居,你自然是想來害我們門主!門主不在,你便殺了一屋子的人,急急忙忙想走!”

“哦——原來如此!”杜聖心恍然地笑道:“那麼,我為會麼要殺門主呢?”

他笑得那般熱情,彷彿正在詢問失散已久的情人的訊息。

“你你自然是惱他想娶倪夫人!”桑籬自得滿滿地挺起胸道。

天洋望著他二人這詭異的一答一問,竟不知怎得渾身起了一陣寒意,情不自禁從杜聖心身邊移開兩步,忐忑地望著桑籬。

“那麼我殺人的情形會是如何呢?”杜聖心繼續笑,眼已眯成了又細又彎寒月般的弧度。桑籬來了勁,嘿嘿笑道:“那還不簡單,你點住他們穴道,然後一個個戳死了他們!”。

“不對!”上官夕陽突然肅聲疾道:“他們死時都沒有太多的痛苦,也沒被人點穴!”

“你怎麼知道的?”桑籬不服氣地眨眼。

“因為憑他的武功咳咳想殺他們跟本用不著點穴!是不是啊,夕陽哥哥?”歐陽蓮卿傷勢未愈,一激動不住地咳喘,轉頭看向上官夕陽。上官夕陽點頭。

杜聖心微笑著閉了閉眼。

“哈,那就對了!哼,早就聽金巴葛虎和那些新來的中原弟兄說了,杜聖心本就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什麼事幹不出來?他武功那麼高,殺他們幾個不會武功的人太簡單了。”

桑籬終於說出了杜聖心受疑的理據。洪天洋的臉上聚起一層陰雲,暗憤他打草驚蛇,卻又不好表示。

上官夕陽和歐陽蓮卿互望了一眼,異口同聲道:“不可能!”

“你們看他的手,十指都乾乾淨淨地,沒有一絲血漬,怎麼可能是他下的手?”上官夕陽道。

“哼,他手腳快,說不定已經洗了擦了!”桑籬一死副咬著不放的神情,雙眼激動地泛出了精光。

杜聖心突然閉眼仰頭,哈哈大笑起來。那快美得意地笑聲,聽得人心頭髮毛。

“你錯了。我杜某人殺人,向來‘手不沾血’,不用‘洗’!”杜聖心嘎然止住笑聲,冷冷地一字字道。

“怎麼可能!””桑籬激怒非常,挺胸向他吼道。

“你想知道?”杜聖心笑,上挑的唇角緊貼著兩粒犬齒,眼中閃出狼怨之光。

“桑籬小心!”洪天洋大懾示警。然而桑籬還沒聽見自己的名字,杜聖心右手中食二指,已劍般刺入他咽喉,迅即又閃電般退出!

桑籬呼吸陡然一空!肺部湧進濃烈的血腥味,緊接著咽部劇痛!

他提手捂住咽喉,手指間噴湧的鮮血和著心中的恐懼越來越多,兩眼怨憤痛苦地瞪著杜聖心。

“已已(你)”他吐出的字,同樣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