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陰,夜有小雨。

我叫歐陽蓮卿。

夕陽哥哥一直告訴我,在沒有找到少主之前,什麼都有可能,也可以什麼都沒可能

可是今天,我能清楚地感覺到,少主他就在我們身邊!大勢所趨,每個人都認為他就是真正殺死順利吉祥他們九個的兇手,只有我們堅持是遠遠不夠的。

雄剡在這個時間出現,無非是想來坐收漁人之利!我甚至懷疑,真正的元兇就是他,除了他,還有誰的武功能與杜聖心相當呢?

夕陽哥哥被打傷了,這次傷得真的很重,可他卻得救了,是杜聖心救了他!

我們倆個像是善和門的棄徒,所有人都去圍攻杜聖心了,一個照料我們的人都沒有,廂房到院子的路,怎麼這麼長啊——

“敢對本令主說那樣的話,就是死罪!”杜聖心一字字狠狠地說著,幽幽地朝他舉起了一隻有著白淨修長五指的右手道:

“看清楚了嗎?你的血,沾不起我的手!——記住了,下回若見到人對你笑,可要小心著點!”

杜聖心的話音剛落,桑籬如一坨爛泥般倒了下去。

所有人倒抽著冷氣,退後了三步。

“上官夕陽——你可看清楚了!人,是我殺的。你親眼看見的。”杜聖心抬高頭,一字字慢慢道。

“不,不是!”上官夕陽側視著地上的桑籬,突然搖頭道:“你不是”

“大通令!左護法是大夥兒親眼看著他殺的,怎麼說不是?”

“對!就是他,兇手就是他!”

身後,群情激憤。如潮的怒吼聲快要將上官夕陽淹沒!他頭腦一片迷亂。方才剎那間,他彷彿看到了什麼,又什麼都不明白。歐陽蓮卿無措地望著杜聖和激怒的門人,憂心忡忡地緊偎著上官夕陽。

“二弟!你想什麼呢?”洪天洋擔心地挫著牙,怕上官夕陽又感情用事,亂了心智。

“不,我還不知道,但青城他們七個絕不是他殺的!”上官夕陽還是異常地堅決!杜聖心很快慰地望著他,神情比方才更輕鬆。

“不管那麼多,總之,他殺了左護法,就要抵命!大夥一起上!”

“對!找不到門主,先殺了他!”

“對!殺了他,剁碎了餵狗,要他永無超生!”震怒的精衛隊揮舞著手中兵器,你呼我應,聲勢山壯。剎那間整間廂房迴盪著咒罵之聲。火把的光焰鬼魅般舔噬著人們的理智,為即將迎來的屠戮而興奮。

洪天洋保持沉默,鐵冷著臉,微微退後了一步。

立時間,無數森冷的兵刃一齊向杜聖心攻去!

“慢著!”上官夕陽驚雷般一聲吼,挺身上來凜凜威視身後眾人,一字字道:“事情沒查清之前,誰也不許輕舉妄動!否則,休怪我不念同門之情!”

他兩眼射出深藍色幻麗的光茫,一張俊俏的臉,從未有過的冷峻嚴酷!

精衛隊怔了!

“二弟!你可不能意氣用事啊”洪天洋幽幽皺眉道。

“大哥!這其中必有隱情,不查個水落石出,我誓不罷休!若有閃失,我一人承擔,絕不連累弟兄們!”上官夕陽一臉決絕,挺身護到了杜聖心身前。歐陽蓮卿自也當仁不讓,倚著他掩住了杜聖心。

他二人的身份地位在善和門中非同一般,一旦動了威嚴,門中上下無有不尊。洪天洋雖心有不甘,此時也不再說什麼,鬱煩地嚥了口氣。

庭中的氣氛陡然凝重起來,情感上促然分流成對立兩派。

“大統令水功平聽令!”上官夕陽抑制住心中的忐忑,冷靜傳令道。

人群中應聲列出一位頭髮黃卷,瞳色碧綠的胡人大漢,炯炯地注視著他,等候指令。

“好生看管左護法他們九人的元身,若有差錯,唯你是問!”

“遵命!”洪鐘般應答聲中,十餘精卒奔上來圍住九具屍首,將眾人隔開。

洪天洋鬱郁地撥出一口長氣。眼望著地面,不語。

“啊唉呀,這麼晚了,你們在這兒幹什麼?”庭院外傳來一聲懶懶的哈欠。霍佳嵛一臉迷芒地走了進來:“噯你們,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啊!——”身後小甜尖叫著掩頭藏竄。霍佳嵛這才發現自己臥房裡居然躺了九具屍首。

洪天洋見霍佳嵛平安歸來,激動上前道“門主可有受驚?太好了,門主無恙便好!”

“這這是怎麼了?”霍佳嵛臉色慘白,手足不自禁地哆嗦,失魂落魄地茫然四顧“我這才帶小甜出去了會兒,他們他們怎麼就”他幾乎要嚇得哭了出來,雙手微微發顫。

“啟稟門主,左護法見到杜杜令主而且”洪天洋為難地看了一眼側身冷麵的杜聖心,囁嚅道:“杜令主刺死了他”他開始顯出心慌膽怯之色,語無倫次。

上官夕陽不安地皺起了眉。

“天洋,事情沒查清楚,不得胡言亂語!杜令主是我姐夫,且是客人!今日善和門有這麼多客人在,不可讓大家誤會咱們怠薄”霍佳嵛憤皺眉,不悅地回斥了洪天洋。

“哈哈哈——說得好!不愧是’德昭四海’的善和門主啊!”隨著一聲不無諷意的長笑,院門那方人聲騷動,眾兵卒戰兢後退,雄剡昂首闊步直闖進來。

霍佳期嵛急忙迎上去,抱拳陪笑道:“雄堡主!——實在是慚愧,這麼晚了,攪擾了您們休息。”

“噯”雄剡斜眼壞笑:“門主哪裡話,今日善和門處處都這麼熱鬧,怎好錯過了?”他笑得奸狡曖昧,兩眼異光炯炯,話音漸漸深沉。

霍佳嵛兩額青紅,訥訥地點頭:“見笑了,見笑了!”

雄剡颳了他一眼,轉向杜聖心笑道:“杜聖心,你可真是好記性呀,你的女人住的是琦雯軒,你夜半三更跑來莊宜庭作甚?這裡,可沒有絕色美人等著你了——“

“雄堡主倒對善和門,瞭如指掌啊——”杜聖心側了身邊上官夕陽一眼,幽幽道:“雖無絕色美人,有雄堡主盛情相邀,我豈敢不來呀?”

上官夕陽眼珠轉動,劍眉皺成一線。杜聖心滿意地微笑。

雄剡盯視著杜聖心嘿嘿假笑。兩人四道目光交割一起,將空氣絞切得破碎支離。所有人在這詭異的一問一答中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懼。

雄剡瞥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朝霍佳嵛搖頭皺眉:“門主。你善和門出了這麼大的案子,我本是個外人不便多言,但死的是左右護法,杜聖心當場行兇供認不晦,門主也不好包庇吧。這對手下兄弟,不好交代呀。”他陰笑著逼到霍佳嵛耳後,氣定神閒。

“這是我們善和門的門內事不勞您——昊獅天應堡主,來掛心吧!”歐陽蓮卿血色慘淡的臉上攢了一把慍紅,攔上前冷聲道。

雄剡得意地訕笑,哼哼數聲。霍佳嵛立感如芒在背,渾身的不自在。

“歐陽蓮卿!你這是什麼意思?平日裡,左右護法三四通令都奉你們為尊,到了這個時候,你卻幫著惡人,你這是什麼道理!”

“是啊,門主,雄堡主說得對!杜聖心殺了左護法,您可得替左護法作主呀!“

“對!要他填命!為左右護法報仇!”

一時間,群情湧動,諸多與桑籬傅青城誼篤的門人憤湧上前替二人請命。霍佳嵛急得手足無措,額頭大汗淋淋。

“門主萬萬不可!”上官夕陽見霍佳嵛囁嚅難絕,心憂如焚,鄭重上來道:“此中尚有許多的疑點,切不可草草斷事。杜聖心武功高強,況且”他偷瞄了雄剡一眼,故意道:“有雄堡主在,恐怕不妥”

他的意思,當然是怕眾人與杜聖心兩敗俱之時雄剡趁火打劫。霍佳嵛卻似乎不能意會,怔怔地望望杜聖心,再望望雄剡,茫然地“這這”

“上官夕陽,你這話什麼意?”雄剡雙目豎起,嘎笑道。

“雄堡主容諒!慢不說我們門主與倪夫人杜令主有結義之情,就當是沒有,在下與他也相識一場,絕不會看著他不明不白被人怨枉!“

“就憑你?”雄剡嘴角的酒窩驀地凹下,雙目射出幽藍色一絲兇光。

“小心!”歐陽蓮卿驚呼聲中,雄剡疾電般撲來,右掌徑向上官夕陽攻出。豈料“拼拼”兩響,一直被上官夕陽掩在身後的杜聖心左右掌交施,一掌抵了雄剡,一掌狠狠拍在上官夕陽背上。

上官夕陽口中鮮血狂噴,猛地向前跌出,滿臉痛苦之色,歐陽蓮卿和雄剡同時怒視杜聖心道:“你!”

“哼,上官夕陽,這是你自找的!我杜聖心生平最恨自以為是我朋友,想施恩於我的人!”杜聖心眼角肌肉兇狠地抽緊。將眾人驚得目瞪口呆。

雄剡大出意料,竟也不敢冒然進犯,只一味嘿嘿邪笑。

“想打架的,外頭寬敞!”杜聖心暼一眼眾人,縱身掠出廂門。

善和門四大統令及各地域頭目狂蜂般追撲出去。雄剡憤恨地颳了眼地上兀自哼哼唧唧的上官夕陽,心有不甘地甩袖而去。

方才還人聲鼎沸的廂房,頃刻間廖落寂靜。只有昏昏然幾星燈火,映著滿地的屍體。大統令水功平依舊挺立在床前,雙目炯然,看守著那些屍身。他性情孤僻,平日少有朋友。

上官夕陽陡然感到自己和小蓮也與他一般孤單,在如此微小的矛盾面前,居然就被孤立成了善和門的棄徒!

他嘆了口氣,抹去嘴角的鮮血,疲意俱消,掙扎著起來道:“小蓮,快,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