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第13紀(聖心紀)第98年,十一月初十日,陰,夜有小雨。

我叫傅青城,職任善和門右統令之職。

追隨門主多年,從來沒有今晚這般艱險過。面對雄剡,誰也沒有勝出的把握。

四大通令自顧不暇,桑籬離開後,善和門的命運彷彿全擔在了我肩上,那一會兒我幾乎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發生了什麼,只覺得,任何人都很危險!

好在門主已經安全離開,我可以戰鬥下去,盡全力守護善和門!

杜聖心的出現,讓一切都改變了,他好像剛來玄天界不久,可為何會和那麼多人有瓜葛?雄天恨、雄天縱,甚至是雄剡?

這究竟是個什麼人?為什麼他看著我的時候,我連呼吸都覺得那般辛苦

堂上竊語之聲紛起。年長者似乎恍然記得十多年前天陽第一美人和雄氏一家的舊事。

任鏡亭初生牛犢少不更事,聽不明眾人的蜚語曖昧,只道雄剡有心偏護愛子,剛才對他的那點好感頓時蕩然,不覺冷笑道:

“雄堡主謬讚了,我爹爹祖父自不會像雄堡主這般仁義磊落,鄙人家風確是偏頗護短的很呢!”

“小子找死!”堂中暴起一聲驚雷,雄剡雙目閃出幽藍兇光晃身欺到任薇亭面前,揚掌徑向他面頰摑出。

堂上眾人尚不知雄剡因何動手,自也不及上前阻攔,只有霍佳嵛慌慌忙忙跑下了來:

“唉……息怒,堡主息怒!”他笨手笨腳迎上來,想要擋在任鏡亭前阻止雄剡,誰知度勢不善,整面左臉正對上了掌風。“啪”地一聲清脆響亮,那一掌竟像是有意扇在他臉上一樣。

滿堂賓客驚喝聲起,雄剡收回身來怒瞪他道:

“霍佳嵛你這卑鄙小人!又耍什麼把戲?”

昊獅天應堡自在玄天界現世便對善和門大為不善,更事事詆謗霍佳嵛為“偽善小人”,霍佳嵛卻對雄琰一再容諒,還曾明令門人,任何時候都不得對雄堡主無禮。

“不許辱我門主!”上官夕陽斷腸劍破空刺出,劍氣直摧雄剡脖梗。

雄剡“呵”的怪嚦一聲,竟不閃身避讓,雙掌合十上迎,緊緊夾住了斷腸劍。歐陽蓮卿嬌喝縱出,大袖飛揚,一襲粉黃長紗迅即纏住了雄剡腰身。

強風襲面,堂內諸人齊齊感到一陣窒息,周身似被無數巨大冰塊擠壓磨銼既脹又冷,渾噩中身子向後轟地跌出,場中頓時擴出一個巨大空洞。

雄剡雙眼閃過幽深幻綠,鯨息長屏,兩腿狠力下墮,白皙臉龐青紫一片。

常人眼中那般薄軟的一挽輕紗,他竟是不能掙脫!

然此時上官歐陽兩人竟也莫名動彈不得,滿臉赤血汗珠滾急,身體微微晃顫,想見得漸落了下峰。

“大通令,屬下來助你!”眾人驚怔中,只聽童衝一聲喝叫,晃刀向雄剡衝上。

“別過來!——”上官夕陽駭然大呼。

他氣息陡瀉,一股熱辣的真力奪脈而入,雄剡嘿地冷笑振起雙臂,滿頭褐發豎飛。

“吼————”

一聲雷霆般巨吼,仿若萬獸齊呝,恐怖的迴響層層疊疊衝擊耳鼓,直震得尊堂椽棟的千年榫卯吱吱搖顫。眾人一陣天旋地轉氣血亂翻,幾個功力稍弱的卒將立時翻倒地上,嘔血不止。

童衝已被飛石般彈震出去,重重撞在廳間擎樑柱上眼見命危,同時即緊纏雄剡腰間的長練促然崩斷。

“小蓮!……”上官夕陽長劍回貫收力不能,驚呼間眼睜睜看著歐陽蓮卿向廳門砸飛出去,兩眼昏亂,卟地噴出一口鮮血。

促然間一個青灰色人影箭般斜追出去,雙手緊緊挾住了歐陽蓮卿,身勢微墮,同時落下。卻是四通令譚廳桐。

“嘯天拔音?難道他是”上官夕陽見二人無恙,心緒陡松,又一小口黑血嘔出,轉頭來駭然盯向雄剡。

歐陽蓮卿胸口劇痛,抽搐掙扎著坐倒在地上,譚廳桐急聲道:“四妹,你沒事嘛?”

“謝謝三哥我沒事”歐陽蓮卿幽弱強笑。

譚廳桐返身來看了眼傷重的上官夕陽,怒指雄剡道:“姓雄的,我跟你拼了!”

他性情憨直,犟牛一般,雖則武功不如上官歐陽,犯起犟來也當得是悍勇無比。當下大吼一聲,沉肩埋首,一顆鐵頭徑向雄剡撞去。

雄剡眼眸微縮,雙足凝立,望準他頂來後頸,鋼爪陡然探出,穩穩拿住。不想譚廳桐這獨門鐵頭功拙極搏巧竟絲毫不懼他的捏掐,腳下使力,衝破他這首道勁力,“碰”地頂住了他胃部,一路狠推,竟生生將他頂出丈遠。

雄剡又驚又怒,暴喝一聲,一掌力劈泰山,照著他頸下脊骨狠剁下去。那兒正是鐵頭功罩門附近的薄弱所在,譚廳桐脊背麻痛,趔趄倒地,再也動彈不得。

“桑籬,快保護門主走!”洪天洋當機立斷,閃身護住霍佳嵛,將他引渡到左護法桑籬身邊,桑籬心領神會:“門主,隨我來!”他挾了霍佳嵛轉向內堂。

霍佳嵛尚未從驚恍中回過神來,見外堂上潮水般湧進無數精勇衛卒,擺開陣勢將雄剡等人圍在廳心,立時失了主張,跺足高叫道:

“不可!不可這樣,不能對客人無禮!”

“門主,這兒危險,隨屬下來!”桑籬見洪天洋已向雄剡亮明敵意,心知尊堂上難免得一場惡戰。不容分說,架了霍佳嵛臂膀,內力微注他臂上筋脈,霍佳嵛渾身浮軟,身不由己隨著桑籬向內堂走去,口中兀自焦急地高叫著:“天洋,不得對客人無禮呀!”

“弟兄們,保護門主!大夥兒一起上!”堂側候陣的右護法傅青城高喊了聲,善和門各大地域頭目眼看著門主受辱,三大通令同時受傷,自發地奮起洪水般湧上,殺喊呼喝聲,迅即吞沒了霍佳嵛的叮嚀。

一切發生得順理成章,卻又如此突兀。

“卑鄙!原來設著圈套!”雄剡身邊吊眉薄唇身形高瘦的中年美婦恨恨地咒罵了聲,提醒雄氏兄道:“恨兒,縱兒,小心些了!剡哥,迫不得已,咱們殺出去!”正是雄剡髮妻司徒輕紅。

她一直避在雄剡身後不發一語,此時搶上來,當機立斷,迅速佈署對陣。

雄剡滿臉慍怒,與妻子交了個眼色,當下展開身勢,將逼近身來的幾人一一清場,佔據了堂首一片空地。

洪天洋和傅青城雙雙撲上,將他纏住。

雄天恨等人也各自被善和門諸多地域首領圍攻,同時受困的還有曳雲山莊人眾。

任鏡亭茫茫然接戰善和門二統令宇文邾,且戰且退,悚然道:“宇文統令,曳雲山莊與善和門同氣連枝,為何如此苦苦相逼?”

“任曳雲叛出善和門已幾十年,誰來與你同氣連枝!”宇文邾冷冷笑道“今日之禍由你而起,你少說廢話!”

任鏡亭這才想起臨行前父親再三叮囑他謹言慎行,萬不可在善和門放肆。

“難道,傳言中當年爺爺叛亂,反出善和門自立門戶是真的?”任鏡亭心中想著,不由得後悔方才的魯莽,手下自不敢怠慢,好在他與宇文邾武功相當,宇文邾一時間也奈何他不得。

尊堂外,不得應允進入的天應堡和曳雲莊部下聽聞堂上有異,俱各擔心主上安危向廳堂衝突上來,要求得悉堂上事況。

負責護衛尊堂的善和門三、四統令諸葛旭和趙振心下令阻擋眾人闖犯,不料此舉激起群怒,天應堡和曳雲山莊數百精銳齊向尊堂進攻。諸葛旭大驚,傳令伏守附近的門卒趕來增援。

不明堂內事局的兩派人眾見狀,疑是善和門故布騙局,設計毒謀兩大門派,無不憤起咒罵俞戰愈勇,戰局迅即擴大。

深夜的尊堂廣場,火影飄搖,殺聲震天,當得是亂了!

“嘿嘿,洪天洋!霍佳嵛又在耍什麼把戲?”雄剡側目而笑。

紛亂的尊堂正中,洪天洋捧胸弓腰臉色鐵青,目光也開始昏亂起來。傅青城方才一招失勢,中了雄剡一掌,氣粗如牛,搖搖晃晃眼看著也要倒地。

三大門派各有死傷,富麗莊嚴的尊堂上哼哼唧唧躺滿了傷員。善和門一時間折損上官夕陽等三員干將,已無人能與雄剡抗衡。曳雲山莊勢孤人寡自顧不暇,而雄剡儼然已成了真正的勝者。

“爹,與這些卑鄙小人羅嗦什麼,良機莫失,不如就此滅了善和門!”雄天縱近到父親身邊,怒瞪洪天洋道。

“哼,就這樣滅了善和門,不覺太容易了嗎?”雄剡似笑非笑地掃視尊堂,突然嘎笑一聲箭般倒掠向廳門。——廳門邊,面色蒼白的歐陽蓮卿正要起身!

“小蓮”上官夕陽端坐在堂首正潛心運功療傷,以求危難時刻得以與雄剡一拼。見得此景,還來不及收回渙散的元英,飛身向廳下撲出。

“不愧是情種!”雄剡冷笑,突一聲暴喝,返身來一掌正中上官夕陽左肩。上官夕陽絕望的眼神瞬息隕落,又一口鮮血噴出,促然昏死過去。

“二弟!啊!雄剡,放下小蓮!”洪天洋踉蹌著追上,回神看間,歐陽蓮卿已落入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