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癲的面具男已經重新整理好了表情,他宛如幽靈一樣撿起了地上掉落的面具,重新戴在了臉上。他已經習慣了當一個所有人敬畏的神。

他露出的兩隻眼睛、陰鬱如同黑夜中的幽靈,無聲無息卻充滿惡意。

“我不是什麼都不能做,我還可以殺了你們。”陪葬。墊背。

都說猛虎不惹瀕死的豺狼,因為瀕死的反撲,很可怕。

姜善重新站起來,面對著面具男。她胸前的洞口在流血,在時間之舟上,她受的傷好像不能復原。

面具男盯著姜善,一步一步,朝她走過去。

魏遠用力搖著輪椅,擋在了姜善身前,他對著面具男慘然一笑:“還有一件事你知道嗎?你一直追求的永生不死,實際上……已經實現了。”

面具男盯著這個滑稽的瘸子。他在說什麼好笑的話?

他直接穿透了魏遠的心臟。他已經遲了太久了。但凡他早該如此,後面這些都不會發生了。

可是——

姜善幾乎驚愕地看著魏遠,她剛才想伸手搭救,可是確實來不及。

魏遠耷拉著頭,似乎已經放棄掙扎。

然而面具男卻緩緩低下頭,他察覺到自己手下的觸感不太對,好像沒有實體一般。

魏遠的身體好像變成了一個虛影一樣,被穿透的胸口那一塊,沒有血肉流出來,面具男的手刀彷彿穿進了一個空心黑洞。“你……”面具男完全的驚了,怎麼會?“你、不存在?”

面具男說的魏遠“不存在”,姜善一下沒懂,什麼叫魏遠不存在,魏遠不是一直正在這裡嗎?

可是這詭異的一幕姜善也無法理解。

“我不存在於現在的時間。”魏遠臉上帶著淡淡的笑。

他之前也不懂,也不明白,直到看到時間之心那一刻。

所以他無法被殺死,是因為他死亡的那一刻是早就註定了。註定在那一刻死,時間定點,必然發生。(通俗一點可以理解為閻王生死簿上,定了讓你三更死,就只能那個點才會死。不管是二更還是四更,天上下刀子也不會死,自刀也死不了。)

而他死亡的時間點,他已經知道了。

面具男身影搖晃了一下,他指著魏遠,“你……不,這不可能的。”

姜善在身後冷冷補刀:“你不是神明嗎,沒預料到這個?”自詡神明,卻毛也不知。

面具男眼中劃過不甘心的狠戾,他的兩條手臂化作了無數細小的手刃,一瞬間全部扎入魏遠的身體。

魏遠一動不動地看著,這次是他的眼神裡,露出憐憫。

什麼神明,只有一個瘋了的凡人。

姜善忽然後退了一步,她皺著眉,以為看錯了。她看到面具男的身後,出現了一道白影,正在緩緩地靠近他。

鬼?!

姜善是真被驚到了,她都忘了還有遊戲,什麼意思,遊戲又重新開始了?

之前被定格的白影,顯然還沒完成它的遊戲。

姜善因為太吃驚,所以沒有出聲。

而那個白影,順利接近了面具男,拍下了他的肩膀。

那一瞬間,面具男驟然一震。

他緩緩扭過頭。那白影在拍肩之後,身體變得具象,凝實,隨後被一道白光消失了。

“這不可能,”面具男喃喃道,“我是獲勝者,我有豁免權。”

魏遠說道:“你改造了自己的基因,時間之舟只識別基因,你不再是獲勝者了。”

人的基因組是恆定的,世間不會有兩個一樣的人,即使是雙胞胎。

面具男想得到永生,改造自己的基因,那他就不再是之前那個人了。

“是你們的到來毀了這一切。”面具男看著姜善魏遠,“我不會放過你們……”

可是他的身體,卻已經開始透化了,姜善看到一條黑色的影子,被從他的身上撕裂。

接著面具男變成了一道白影。只有在姜善眼中,才看得到的白影。

廣播響起:“最後一輪遊戲結束,時間之舟即將永久關閉。”

永久關閉?!姜善人都傻了,沒有靜置時間了嗎,下一輪也沒有了?

那豈不是說明,面具男永遠也沒有機會變回來了?

“某種意義上,他也算是得償所願了。”魏遠慢慢開口。

姜善轉頭望著他,想說的太多了,她神色複雜。

“阿善,如果給你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你願意修正這一切嗎?”

魏遠的目光透著一股懨懨,但他卻含笑問姜善。

姜善頓了頓,“你什麼意思?”

哪裡還有什麼機會修正,已發生的就是已發生的,魏遠這意思,世間難道還有後悔藥?

“我只想當個普通人。”

不要當什麼奇蹟善善,也不要什麼亂七八糟的永生不死,她希望以普通人的身份,活過幾十年就夠了。

很多東西,經歷過的人就明白其中的砒霜與蜜糖。

甲之蜜糖,爾之砒霜。人的慾念是不能被餵養的,因為這是一頭永遠不會滿足的巨獸。

選擇平凡會失去很多東西,但也會因此得到一些。世間的一切都是制衡的。

“你去找趙穎他們吧,我待會跟你們匯合。”

姜善盯著魏遠,她能感覺到這不是實話。魏遠看著她,“面具男說過,侵蝕物是透過時間縫隙滲透到的現實世界,也就是說,如果能把縫隙關閉……”侵蝕物的蔓延就會停止。

他們的世界,就得救了。

姜善心中動容。

“你知道關閉的方法?”

魏遠說道:“我知道,但需要你把趙穎幾人,先安全帶離時間之舟。”

姜善懂了。

她說道:“好。”

張政本來要跟上白靳,忽然渾身一涼:“我怎麼有種要世界末日的感覺?”

趙穎道:“你這烏鴉嘴能不能不說話?”世界末日也是被張政咒的。真是怕了那張嘴。

白靳在前面已經衝向了一處拐角,人一閃身不見了。

“艹,老子今天絕對不放過這個垃圾!”張政衝出兩步,回頭看見重傷的高文武,根本走不快。

高文武這時還在強撐:“你們倆先走,別管我。”

廣播還在添油加醋:“最後一次倒計時,時間之舟即將永久休眠,一百,九十九……”

真他孃的絕。

張政退了回來,跟趙穎一起攙扶高文武。

“世界末日怕什麼,大家在一起,黃泉路上有個伴。”像那些孤魂野鬼沒有伴的才慘呢。

趙穎望了望張政,“第一次見你不怕死了。”

張政一直以來都膽小的很,罕見的這麼坦蕩。

其實一路走來,所有人心境都早已變了。

這時,姜善已經趕上了他們。“趙穎!張政!高文武!”

奇蹟小隊,匯合了。

“奇蹟善善!”張政的聲音中都充滿著歡快。

姜善跟上了他們,趙穎連忙說道:“那個白靳也在船上,他好像知道出去的路!”

姜善明白了,她示意高文武,“來我背上,我揹你。”

高文武看著姜善胸前的傷口,有點遲疑。倒計時在繼續:“八十九、八十八、八十七……”

這艘船上最討厭的,原來是這個廣播。

姜善揹著高大的高文武,仍然健步如飛,“跟上我!”

趙穎和張政終於衝了上去,四人飛快地轉過了白靳剛才的路口。

居然看見前方白靳停在了一閃白色的門前。

很熟悉的門,這艘船上,遍佈著許多這樣的“隱形電梯”。那些一無所知的參與者,卻辛苦地攀登著天梯,最後命喪於此。

“喲,怎麼站這不走了?”張政奚落白靳,難道這個白毛還會良心發現等著他們?

白靳冷著臉,電梯,需要刷電梯卡。

他是被綁來的,自然沒有“船票”。船票就是通行的電梯卡。

同時他也看到了姜善。有姜善在,他是不可能傷害另外幾個人的。

“檢測到兩張船票。”電子音響起。高文武和姜善的身上都有船票。

按理說,只能兩人透過。

可是,電梯門卻開了。

一時間,幾人眼裡都閃過了光。

姜善對白靳道,“你帶路。”

“等等,”張政顫聲道,“老、老魏呢?”

他們的團隊少了個人。

白靳冷冷道:“再等下去船都要毀了。”

所謂的永久關閉,只能是船毀人亡。

姜善說道:“我回去找他。你們進去。”

這電梯本身也容納不了五個人。她放下了高文武,讓趙穎和張政再次扶著他。

姜善最後盯著白靳:“高文武身上有船票,船票你奪不走,只有帶著高文武你才能離開這條船。”說到底大家現在都是一條船上的人。

白靳冷冷笑了一下。

協議達成,姜善目送四人離開。

魏遠撿起了地上的鋼筆指標,鋼筆那半部分已經徹底裂開了,但是指標和微型的儀表盤,似乎還在閃爍著微光。

這個東西曾放在魏遠身邊很久,他日夜觀察過,對裡面的零件一清二楚。

他可以把這個東西,重新拼接起來。

至於那損毀的半支鋼筆,他慢慢從口袋中,拿出了他自己的、一模一樣的那支。

這支筆現在還是完整的,沒有被拆過。

所有的一切,彷彿在這裡,完成了最後一個閉環。

他看到了時間之心,知曉了這一切的因果。

因為面具男已經把一切親口告訴了他,關於這所有的所有、包括時間是個球,因果相連,首尾銜接,所以魏遠才把知道的這一切都記錄在那本筆記本上,並改造和留下了這個時間指標。

他註定要親手把自己埋葬於那間密室裡,將一切留給姜善,等待她的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