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四章 曾經不過是曾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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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子似乎還是原來的村子。
除了少了點菸火氣,和本來的不存在多少差別。
夕陽掛在天邊,將千野正在往劉秦山家而去的單薄背影拉得很長很長......
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
身上的致命傷幾乎全部痊癒,如今落在身上的,只有一些無關痛癢的傷口。
災難來臨前,劉秦山讓所有的村民都去到他那兒,所以千野此時想知道最後的答案,也只需要去到劉秦山家就行。
期間他走過了老太太的家門口,稍稍停下了腳步望了眼這個其實生活不多久的地方......
依舊是原來的樣子。
屋外的樹枝上掛了兩根粗繩,上面晾曬著已經乾透了的衣服。
角落還堆放著一堆類似垃圾的玩意兒,那是老太太從鎮山弄來的,別人不穿了或者破掉的衣服。
這些東西本來是得洗乾淨,然後透過老太太的縫補手法,挑挑揀揀下找出些可穿的,賣給村子裡一些花錢謹慎的人家戶。
當然,它們現在沒主人了......
破衣服就是破衣服,沒人會願意洗乾淨它們,更別說縫縫補補後,它們還能重新穿在人的身上。
“怎麼感覺這一幕,好像在哪兒見過。”
頂著一臉血汙,千野視線掃過屋頂的玉米棒子,又看向門旁掛著的兩串曬乾辣椒。
他突然感覺有些餓。
記著廚房裡還有沒吃完的剩菜剩飯,如果想吃的話,當下也可以用來先填填肚子......
“算了,正事要緊。”
千野搖了搖頭,打消了這個想法,繼續抬腳往劉老爺子家走去。
經過田坎。
他記得就在這個位置,有幾個出言不遜的村民調侃自己,然後安語幫自己出頭,狠狠懟了那些傢伙一頓。
如今村民們不見了,安語也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明明是不久前才發生的事,千野卻莫名覺得好像已經過了很久......
走過田坎之後,沒過幾步就來到了劉老爺子家門口。
抬頭,千野入目望見了,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的血腥場面。
村民們的屍體隨意散落在院子中央,一旁挖出來用來排水的排水渠,現在裡面盡是流淌著的血液,宛如一條小溪。
微微皺眉,千野忍住心中的不適情緒,抬腳跨過這些屍體,鞋底沾滿濃濃血汙的,走到了倒在陣法中不省人事的劉秦山身旁。
對方已經沒了呼吸......
枯瘦的身子,和兩百歲的年齡,似乎就代表了他這一生的旅程。
千野不是不知道老頭子沒守住,不然他也不會在黑霧中看見安語。
只不過當親眼見到劉秦山屍體時候,他心裡還是有股形容不出的滋味。
守護了村子一輩子。
最後卻沒落到多少好下場......
他不信劉老頭心裡沒什麼想法,對方也經歷過童年,青年,中年這些時期。
試想曾經一個翩翩少年,懷揣一身本事本該追尋夢想,可最後卻被一個小小的村子困住,究其一生都在為了這個村子而活。
劉秦山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
他甚至沒有一個能說得上話聊得了天的人,每天除了拿個大煙杆坐在門口吧唧吧唧,也就幾乎沒什麼事可幹了。
兩百年的生活,對於劉秦山來說,從某種意義上卻是種折磨。
百年壽命,何嘗又不是百年孤獨。
直到最後一刻,千野都能看見他左手掐住的印決,意圖守護整個村子。
“到底為了什麼?”
“這麼拼命的為別人活著,是圖的什麼?”
千野不理解,他也不想理解。
不過還好的是,他身上有對方留下的積累了一輩子行法的書,如果真的幫忙找到了繼承人,劉老爺子也勉強算是後繼有人。
面對這個曾經罵過自己,又教過自己許些道理的老頭,千野最終也只能說句“走好”,然後在對方屍體前鞠了個躬。
“不過......”
“安語呢?”
“我既然活下來了,她應該也沒事才對。”
千野在屍體圈裡找了許久,並沒有看到安語的臉存在其中,這讓他不禁鬆了口氣。
這個女孩。
他也說不上到底是對其有什麼情感,只是單方面的,打心底不太希望對方死去......
“安語!”
千野站在門口,頭一次把聲音放那麼大,喊著另外一個人的名字。
然而四周格外安靜。
他沒有等來自己期待的回應。
回答他的,只有已經落入夕陽,伴隨幾分涼意拂過的風......
“沒道理,這是去了哪裡。”
千野沒打算給這群屍體逐個安葬,被邪祟傷到的人,如果沒有經過劉老頭的法事埋葬,那最後也會成為邪祟的一份子。
他雖然得到了劉老頭的書,但那書畢竟太厚了,他也不可能一時間從中找到關於埋葬的方法,然後讓這群人安息......
劇本已經結束。
現在的他,只需要找到安語,然後從這個世界離開就行。
至於剩下的,那隻能交給這個村子自我演化,最後能成什麼樣子,也和他沒有多大關係了......
“難不成,她已經找到了出口,從這個世界離開了?”
找尋半天,沒有找到安語的千野,只能這樣想到。
雖然對方有表白過說喜歡自己,可他一直認為像這種小女孩的喜歡,甚至是這種兩人之間接觸並不算深的喜歡,往往維持不了多久。
所以要是對方真從這個世界已經離開,那也不是沒可能的事......
“算了,如果她真的活著,那回到現實世界後也能聯絡,沒必要在這裡浪費時間。”
心裡做好打算,千野開始朝去鎮上的路走去。
透過小說面板裡的形容,他得知到這個世界的出口,就在城鎮與村子的交接點。
可惜的是,興許因為故事已經來到大結局,小說面板裡並沒有任何關於安語的訊息,大多描述,也都是在說經歷過災難,現如今村子的面貌......
從劉秦山家去往鎮上的路途的確有些遠。
若是隻用走的話,千野估計自己到的時候已經是半夜。
由於不清楚晚上還會不會有邪祟出現,他利用起恢復些許的怪誕能力進行趕路。
身後的觸手頂著千野身體快速前行,此時他的模樣,倒格外像是某個電影裡的“章魚博士”。
約莫五公里的路途。
在這種狀態下進行趕路,最終千野來到村子口時,只用了十幾分鐘左右。
而在這裡......
他看見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渾身血洞傷痕的老太太,她柺杖丟在路邊,整個人靜靜躺在泥土路上。
那是“奶奶”。
是他在這個故事中,屬於“奶奶”角色裡的老太太。
對方當初就這麼杵著柺杖來到這兒,似是不知死活的,大喊著要拿回自己孫女的眼睛......
她很信神。
一輩子都認為自己有神的庇護,每當千野說出什麼所謂對神不敬的話時,都會遭來一陣謾罵和教訓。
奶奶的思想很封建。
她認為的神裡,並不是只有庇護人們的那種。
當村子裡所有人都把外面的東西稱為邪祟時候,只有她覺得外面這些邪祟也屬於神......
在她看來。
只要有遠超常人能力的東西,那就是神。
可就是這樣一位老太太,信仰了一輩子的神,最後因為自己的家人,杵著柺杖,來到這兒對那些傷害了她家人的神叫囂。
說它們是“小崽子”。
讓它們乖乖把自個兒孫女眼睛給還回來......
千野對老太太本來無感,畢竟對方只是這個世界的人物角色而已。
坦白講,她與千野之間其實並不存在什麼關係。
只是伴隨時間流逝,在兩人一天又一天的相處下,千野也莫名對老太太有了好感。
因為對方,很像自己的外婆......
外婆也是這樣,總是刀子嘴豆腐心。
她不止一次叮囑過千野,讓千野別在學校裡面惹事,家裡窮,要是出了什麼事,家裡沒有辦法負擔得起。
千野永遠記下了這句話。
所以在以前唸書時候,他即使有很強的報復心理,對於那些總愛捉弄自己是瘸子的同學,他最終也是忍耐下來。
想著外婆說過......
別惹事,家裡窮,負擔不起。
可是直到有一次,千野的揹包裡被人倒滿了墨水,他揹著墨水包回家,被外婆發現後沒法解釋就如實說了出來。
說了他在學校裡的經歷,說了曾經他被欺負過的那些事,也說了那些愛欺負他的人......
本來怕事的外婆。
第二天就氣沖沖拉著他去學校,當著所有學生的面,拿起擀麵杖就追著曾經欺負千野的學生打。
佝僂的身子加上不利索的跑步姿勢,說實話是有些顯得滑稽,更別提她壓根跑不過那些學生,每一仗都打在了空氣上。
但千野沒忘記。
外婆當時紅著眼罵那些學生“短命崽”的樣子。
那是她在為自己出氣,在用自己的方式,向所有人證明誰都不能欺負她的孫子......
這事後來自然驚動了學校,連家長都如此瘋狂,千野難逃被開除的命運。
還好的是,千野成績足夠好,很簡單的就轉了下一個學校,並沒有因此喪失讀書的資格。
得知千野因自己被開除的外婆很是內疚......
她那天眼淚汪汪給千野不停說:“小野,外婆真是害了你,是外婆不懂事,外婆知道錯了。”
千野沒有選擇原諒。
當時他拍了拍外婆的肩膀,說出了人生中第一句告白話。
“外婆,我覺得你今天真的好酷。”
“外婆,我愛你......”
老太太同樣如此。
她為了自己的親人,不管怎樣還是願意試試,儘管她面對的是,一個不可能贏得了的敵人。
但這不妨礙她很酷。
不妨礙她,在千野心裡掀起幾分波瀾。
“嗯?那是什麼?”
陷入回憶中的千野回過神來。
他慢慢朝老太太屍體走去,結果發現對方手裡緊握著一樣東西。
由於死亡,對方手指已經沒了多大力氣。
千野把老太太手指扒開,結果發現在其手心裡的是一對眼球......
那是,
安語被拿走的眼球......
“真的,拿回來了?”
千野感覺有些不可置信,一個普通人,他沒想到竟然能做到這個地步。
心中感慨萬千,彷彿被巨石砸下原本平靜的思緒,這瞬間難以形容自己的感情......
不遠處。
有一道破碎扭曲的漩渦停留。
那是離開這個世界的出口。
千野重重呼了口氣,對這個世界的奶奶表達了自己的尊敬,然後邁步朝著出口靠近......
他得走了。
這個劇本也該結束了。
他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他還有需要做的事在等待著自己。
樸雲錦,安僅......
這些從邀請會里出來後就莫名其妙失蹤的人,他在離開這個世界之後,也該去找找了。
踏入漩渦。
和本來沒什麼不同,千野只覺得眼前視野開始溶解,破碎,然後變得一片模糊......
村子與城鎮的交界處,他的身影就這麼從這裡消失,留下的只有漸入傍晚的天色。
還有遠處,他一直都沒發現的。
一道佝僂的身影......
......
“千野。”
安語站在山頂上,望著對方離去的背影。
她說不出此刻自己在想什麼,只是覺得鼻子很酸,有些忍不住的讓眼淚溢位,順著眼角滑過而掉下。
她不認為是自己救了千野,反倒是覺得千野救了自己。
當下所得來的一切,也全是她自身自願。
安語不會收回自己的復刻,那是她表達心願的一個方式......
儘管有些幼稚,或者有些極端。
但這是她能想到的,能給對方最有用的東西。
畢竟沒有了千野,她也不認為自己此時還能站在這裡,即便只剩下了最後一年壽命......
“你怎麼不跟著一起出去呢?”
突然,安語身後響起了一道聲音。
這個時候村子裡不該有其他人存在,她驚疑轉身朝背後看去。
只不過,當看清說話人的面孔時候,她臉上的神情愣住,似乎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千野,你不是已經......”
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孔,安語想說些什麼,可又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對勁。
這人長得和千野一模一樣沒錯,但總給他一種,對方和千野總會有有哪裡不同的感覺。
好像是......成熟了些?
“我說,你把我帶到這個地方來,就因為這種事情?這可和你之前講的不一樣。”
另一邊,又有道人影緩緩出現。
安語並不認得他,對方神色淡漠,眼神中似乎帶有隱隱不滿……
她不懂。
明明剛才已經看見千野離開了這個世界,可為什麼又還出來了另一個千野?
並且此時自己蒼老的模樣,在對方眼前彷彿沒有任何秘密,安語知道自己已經被認了出來。
“蘇早,我可沒騙你,我說過我也有自己的要做,這就是其中一件。”
“你別那麼著急,解決完這裡後。”
“給你保證的,我不會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