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璃穿過燈火,前方是一片黑暗。

她像是一個異世界的旅客,孑然一身,對於很多新鮮的事物都是一躍而過,絕不會再看第二眼。

少女腳尖輕輕一點便飛上了房梁,她坐下來,仰望星空,瞳孔中折射著光的影子,似是浪漫。

虞璃雙手交疊放在後腦勺墊著,懶散地躺了下來,還翹起了二郎腿。

“宿主,你別告訴我這就是你說的歸宿。”小白貓幽幽地盯著她。

“對,這就是歸宿。”虞璃承認得很坦然,讓人莫名的聽了生氣。

“那這跟睡大街有什麼區別?”

“總比睡大街好。”虞璃聳聳肩,疲倦地打了個哈欠,“氣勢。”

小白貓:“……”

“睡吧,貓仔。”虞璃說。

小白貓怒吼:“這叫什麼話啊?!”

她輕鬆笑笑:“你就當是露天床,還可以看星星觀月亮呢,機會可不是常有的,要珍惜。”

小白貓被噎住了。

它心道:這也是人說的話?

“你看,”虞璃指了指天上的星星,“星空多亮啊,天然的夜燈。”

小白貓仰頭看去,繁星點綴在群青色的夜空中,像是一塊大銀幕上面的亮片,閃閃發光。

它長久的“嗯”了聲,似乎在感慨。

“看那一輪明月,像不像……去年狩獵夜那晚的明月?皎潔無暇……”

“嗯。”小白貓坐在虞璃身邊,認真地看著天上那一輪明月。

虞璃纖長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顫了顫,她自顧自地說:“那一夜對於我來說……既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不幸的是,夜洛嫣消散於這世間化作宇宙中的塵埃,還有宋時經……

“幸運的是,我跳下山崖遇到了寒影,他是我在這個世界裡的第一個朋友。”虞璃垂下眼簾,似是在回憶。

然而,她不知道,貓仔並不在。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小白貓在“嗯”了聲後就已經下線了。

虞璃這些話倒是一字不差的落入了同樣站在房樑上的少年耳中。

燕無心鬼使神差地抬頭仰望明月,正如她所說,那輪明月皎潔無瑕,潔白美好,像是一縷純淨的光照耀在大地上。

他垂眸,若有所思。

她果然不是……不是夜洛嫣……

虞璃突然坐了起來,愉悅且悠閒地晃了晃小腿,又站起身。

一隻腳站在房樑上,一隻腳懸空,她張開雙臂保持平衡。

虞璃不知又想起了什麼,笑意更濃,她說:“等到這一切都結束了就回家吧,突然發現,那個世界也值得我期待,我對未來的憧憬絕不是白日夢。”

這話既是說給小白貓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心結總歸要解開,總不能被束縛一輩子。

將自己鎖在心結裡,即使再優秀,也跟籠子裡的金絲雀沒什麼兩樣。

少女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月光照在她的臉上,把她的面板襯得更白。

虞璃一瞬間想明白了,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十年之久,日月輪替,滄海桑田,總歸是不同的。

她要去追尋真正的自己,掙脫束縛,不為所懼,要像雄鷹一般在天空中自由翱翔。

那一刻,虞璃真正釋懷了……

沒有人可以阻擋她前進的腳步,人生的道路總是坎坷的,沒有誰的一生是一帆風順的,只有經歷挫折,才能看見彩虹。

或許,那場意外事故就是老天對她的考驗。十年,她釋懷了。

“晚上好啊。”少年飛到她身邊,笑著衝她揮了揮手。

虞璃抬眸,看清來人後神情恍惚了一瞬,眼中看得出驚喜,“寒影?!”

“嗯。”燕無心點頭。

“你怎麼在這裡?”虞璃感到又驚又喜,惶恐地問了句。

燕無心神色平淡,撒謊都不帶眨眼,“路過。”

“你又為什麼在這裡?”他反問。

“你就當……我是來看月亮的。”虞璃坐在房樑上,給他留了個位置。

少年坐下,轉頭問她:“你沒有話要和我說嗎?”

“嗯……”虞璃思索了半晌,又覺得沒什麼話要說,索性隨意挑起一個話題,“當時我離開將軍府後,你沒有起疑嗎?”

燕無心望著一輪明月,眸中閃過一抹落寞,他抿了抿唇:“有過,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好像提前知道了一樣,覺得你要走了。”

“你覺得我會去哪?”

“不知道,”他苦笑:“但我覺得你要離我很遠很遠了,遠到……整個世界都找不到。”

虞璃勾起一抹譏笑,開玩笑似的說:“你好像……可以望見未來。”

“嗯。”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我們也算是同類人了。”

“同類人?什麼意思?”少年不解。

虞璃的睫毛微顫,她笑道:“沒什麼,只是說笑罷了。”

他輕笑:“跟你說笑就像沐浴春風一樣。”

“過獎。”虞璃垂眸沉思了片刻,說:“你聽說過大燕國的故事嗎?”

“大……燕國啊……”大燕國是燕無心此生最忌諱的往事。

他咬了咬牙,強硬道:“我知道。”

“嗯。”虞璃低著頭,看起來也不是很開心,她悶悶地講起了大燕國。

“我總覺著大燕國被屠滅的事有蹊蹺。”

“哦?你從哪聽到的?”少年攥緊拳頭,顫抖著,那是他不想聽到的過去,也是事實。

“說書人口中,聽起來半真半假。”

“嗯,你怎麼看?”

“明明不是墨國所為,為什麼一定要讓墨國承擔一切?擔了這麼多年的罪,難道不該洗清冤屈麼?”虞璃輕嘆。

燕無心的情緒有些激動,“誰在乎?!那是七年前的事了,況且大燕國早已不復存在,沒有燕國人活著,誰能作證?”

“不,有一個。”

“怎麼可能?當年整個大燕國都被屠滅了,無一倖免……”他說這話時語氣更加落寞,隱隱約約中感覺到了什麼。

“或許是還沒到時間,但他早晚會出現。大燕國並非墨國所滅,這才是真相。

“寒影,等到他出現了,整個墨國就玩完了,一切都結束了,你明白嗎?”虞璃神色淡淡。

燕無心自嘲地笑了笑,他大概也知道這人是誰,是燕國太子啊。

燕無心譏笑:“就算有燕國的流民活著,誰又會相信真相,他們當年看到的可是墨國的軍馬。”

“真相就是真相,不會隨著時間而改變,向來如此。”

“嗯……你……是不想見到‘那個人’嗎?”他緊張地攥緊拳頭,恨不得攥出血來。

虞璃抬眼看他,微微抿唇:“是,我知道那一切對他來說不公平,可在知道真相以前,他不能那麼做……”

“冤有頭,債有主,這些我們無權干涉。”燕無心意味深長地說了句。

“呵……”虞璃冷笑:“燕國太子,你知道是誰麼?”

“燕……”少年死死咬著唇,濃重的血腥味在口腔蔓延開來,他攥住拳頭,指甲狠狠的鑲嵌在肉裡,可他像感覺不到疼一樣,任由鮮血順著指縫滴下來,一滴,兩滴,三滴……

身側的瓦片已經被染紅了一片,看著滲人。

良久,他艱難地吐出一個字:“尋。”

虞璃靜靜地看著他,沒有說一個字。

見他的神情有所好轉,虞璃才淡淡開口:“你是在害怕嗎?”

“沒有。”少年別過頭。

虞璃沒有理會他的回答,繼續問:“你在怕什麼?”

“我沒什麼可怕的。”

“我知道,”虞璃嗤笑一聲。

燕無心猛地抬頭,瞳孔縮了一瞬。

她……知道了……

“那燕國太子不叫燕尋,你隨口編的,是怕我看出破綻嗎?”她玩味一笑。

少年卻鬆了一口氣,緊繃的身體逐漸放鬆下來,“……嗯。”

剛才緊張的氣氛也煙消雲散,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剛才的一切都是一場幻夢。

“那……燕國太子究竟叫什麼?”少年用探求的目光看向虞璃。

“他……”虞璃猶豫了一下,“叫燕離,已經死了。”她補充。

“那你剛才說的‘他’……是誰?”燕無心迫切的想要追尋答案,就像沙漠中的旅人,看到了綠洲,奮不顧身地衝過去。

虞璃眸子一轉,笑道:“我隨口編的,你這麼擔心啊?”

“不是。”

“我想知道……你為何對一個死人如此執著?”

“不是執著,我是可憐他,同情他,大燕國被滅國的時候他才九歲,還只是一個孩子……”

燕無心輕聲呢喃:“可憐……”

呵,真是可笑。

“這麼晚了,你不睡嗎?”他問。

虞璃撩起眼皮,果斷道:“睡。”說著,她就要直接躺在房樑上。

燕無心抓住她白皙的手腕,指腹輕輕地摩擦著。

虞璃被他搞得有點摸不著頭腦,她剛要開口,燕無心搶先說:“靠在我懷裡吧,反正我也睡不著,房樑上太硬,睡久了腰疼。”

虞璃眨了眨眼睛:“你睡過房梁嗎?”

“嗯――”

“你為什麼睡不著?失眠了?”

“哈……”少年突然眯著眼笑了,笑得很隨意,“我是夜貓子,白天睡。”

“嗯。”虞璃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少年將她拉入懷中,輕輕環住她的肩,邊拍邊說:“睡吧,睡吧。”

虞璃聽著他那怦怦怦的心跳聲,臉頰不覺得紅了,講了幾個時辰的故事,是有些疲倦。

她閉上眼,靠在他懷裡,很快便睡著了。

一刻鐘後,少年輕點了點她的鼻尖,似乎是在看她有沒有睡著。

見她沒反應,燕無心逐漸放肆了起來。

先是捏了捏她的腰,好軟。又吻了吻她的發頂,好香,透過發頂還能看到一截白皙的脖子,如玉一般。

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努力告訴自己要剋制……剋制……不能衝動……

他將她圈在懷裡,緊緊摟著她,少女身上總有一種花香味,好誘人。

他的呼吸越來越沉重,像是跑了五公里一般,臉上紅得要滴血,指腹在她微紅的唇瓣上輕輕摩擦,似是在望梅止渴。

到此為止吧。

他告訴自己。

絕對不能再往前了,虞璃把他看作朋友,要是知道他這麼做的話……無形中就產生了一種距離感,那是他承受不起的。

燕無心定了定神,他知道,剛才的一切絕不是幻覺,或許她早就料到了一切,只是沒有戳破罷了。

最好的方式就是……遠離她,他不怕謊言被戳破,只怕她難過,怕她傷心。

怕她發現他一直在騙她。

因為,他的計劃不能中斷。既然走上了這條路,便沒了回頭路,即使前方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