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吳景康二十二年冬,臘月二十三。

光州府,復縣近郊。

“大郎快走!我拖住他們,晚些時辰再會合!”

豹眼圓瞪的趙屠夫低吼著,緊緊護住身後的少年,隨後緊了緊手中的殺豬刀,小心翼翼的防備著眼前,全然沒有留意正在汩汩冒血的左臂。

五個黑衣蒙面大漢,慢慢收緊了包圍圈,冷漠地注視著趙屠夫和少年,冷冰冰的眼神裡,透出一股濃烈的殺氣,和一抹壓制不住的嘲諷。

“爹啊!我都說了三百八十四遍了,別再叫我大郎了!”

趙琪一臉的生無可戀,整天大郎大郎的,真的是,差口湯藥就齊活了!這也就忍了,可一想到穿越這事就氣不打一處來!

人家大佬玩穿越,不是皇子就是翩翩世公子,要麼左擁右抱,要麼前呼後擁,不是有系統,就是有金手指!可我倒好,啥也不是啥也沒有,妥妥的一個大冤種!

老爹是屠夫也就罷了,原主還是肌肉比腦子發達的莽夫,能動手絕不動口,上過兩年私塾,氣倒三個夫子,隔三岔五的就被鄰居拉著鼻青臉腫的小夥伴堵上門……

即便屠夫再寵原主,可說破天也還是賤民,七品武夫,純純的爛大街人設,底層中的底層!

唯一欣慰的就是伙食不錯,還好沒耽誤發育什麼的。

“不用那麼麻煩,你們直接在閻王殿會合吧!”

一陣寒風吹過,黑衣人瞬間暴起。為首的黑衣人丟掉手弩,提起朴刀就砍向趙屠夫,看似簡單粗暴的招式,迸發的殺機卻尤為凜冽,激的趙屠夫後脖頸直髮涼。

其他四個黑衣人也默契地欺身上前,朴刀舞的密不透風,竟同時分別奔著上中下三路殺去。

看起來倒有些戰陣合擊的痕跡,這夥人怕是不簡單!這麼一說,這便宜老爹,恐怕也是個有故事的人吧?

趙屠夫瞳孔猛的一縮,突然向後仰天斜倚,閃著寒霜的朴刀掠面而過。

緊接著一個後退閃身,險之又險地避開了一個致命突刺。

手中的殺豬刀左右翻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連磕飛了好幾次猛烈劈砍。

漂亮!

青筋暴起的趙屠夫,配上圓瞪的豹眼和張揚的絡腮鬍……嘖嘖,就是殺豬刀有點煞風景,如果換成丈八蛇矛,那就穩了!

等等,我是不是該上去幫個忙先?哎?我刀呢?

趙屠夫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黑衣人的進攻又潮水般紛沓而至。

雖然他勢大力沉且靈敏異常,奈何黑衣人的招式越來越快,配合也愈發純熟默契……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趙屠夫還要護住趙琪,便也只能堪堪招架。慢慢的,他的呼吸開始紊亂起來,左支右絀之下,形勢變得愈發岌岌可危。

幾個回合下來,他的胸前又平添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為什麼我眼睛有些難受?我明明才剛認識他!

也罷,莽夫的人設還是要稍微維持一下,免得一不小心塌房被便宜爹看出什麼來,搞不好明天就不殺豬,改屠我了!

趙琪猛的推開身前的趙屠夫,借上餘力一個閃身掃堂腿,麻利地放倒了這個不講武德的黑衣人。

年輕人,耗子尾汁!

還沒得意半息,兩把朴刀已經劈了過來。電光火石之間,趙琪只能硬著頭皮拿肩膀硬扛一刀,這才堪堪躲過另一個黑衣人的梟首奪命刀。

溫熱的鮮血濺滿了趙琪稍顯稚嫩的臉龐。

趙屠夫一時竟有些失神,滿臉的不可思議,豹眼直勾勾的盯著趙琪。

只見趙琪瞪著眼緊咬牙,胸前早已被鮮血浸透,雙手卻仍然死死握住刀片,黑衣人使出全力竟拔不出來!

一滴鮮血緩緩滴落下來,趙琪早已滿手淋漓。

刀刃慢慢刮過鎖骨,發出一陣陣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阿爹,照顧好阿嬌!”

再傻愣著,你養了三年的童養媳,就替別人養了!

趙屠夫猛的驚醒過來,圓瞪的豹眼好似能飆出血來,嗷嗷叫著提起殺豬刀就衝了上去。

少了趙琪這個拖油瓶,滿身掛彩的趙屠夫終於放開了手腳,瞬間猶如修羅降世一般,殺豬刀被他舞的虎虎生風,幾個黑衣人倒顯得手忙腳亂起來。

呼……好險!屠夫你發呆也不看看時候!要是再愣會兒,我就當場領盒飯了!

要死了要死了,頭好暈,要是再不止止血,我不會失血過多嘎了吧?

只一個愣神的工夫,一名黑衣人藉著走位的掩護,悄然摸到了近前,瞅準機會,揚刀就砍向趙琪的脖子……

完犢子了!

我就說我是個大冤種嘛!好不容易來趟萬惡的封建社會,我容易嗎我?還沒來得及體會各種快樂呢!

啊!我不甘心!

……

“咻!”

命運彷彿聽到了趙琪的吶喊,帶著勁風的朴刀戛然而止,離趙琪的脖頸只有半寸距離。

顫巍巍的黑衣人不甘的緩緩癱軟下來,跪地撲街,一根沒入後心的箭羽,尚在顫動。

是勁弩!

賣糕的!居然還有強援!謝天謝地,終於不用嘎了!

幾個黑衣人見狀,竟立即同時棄了屠夫,齊齊攻向趙琪。

還在和趙琪角力的黑衣人,更是毫不拖泥帶水的直接棄刀,一個懶驢打滾,抄起地上的朴刀就捅!

趙琪瞬間軟了,連滾帶爬的躲開襲來的亂刀,卡在肩頭的朴刀晃晃蕩蕩的,傷口被扯的飆血不止,疼的趙琪直咧嘴。

臉都不要了是吧?

都這麼捏軟柿子的是吧?

旁邊的人形暴龍在砍你們都不管不顧的是吧?

行行行!我從心,我躲還不行嗎!這回大家滿意了嗎?

一時間,趙琪抱頭鼠竄,好不狼狽!

天可憐見!一群殺氣騰騰的少年適時地衝殺上來,在一個精瘦漢子的帶領下,一言不發的就和黑衣人乒乒乓乓的戰成一團。

好在總算及時!

生死的壓力陡然解除,趙琪不禁緩了口氣,這才感覺有些渾身發冷,整個人都癱軟了下來,頓時感覺兩眼一陣陣發黑。

快快快,我覺得我還能搶救一下!

趙琪在心裡吶喊著,脖子一歪就沉沉的昏死過去。

……

滿地的紅花綻放,來年的草木應該會很旺盛吧!

五具已經冰涼的黑衣人,整整齊齊的擺在一旁。

趙屠夫顫顫巍巍的像只鴕鳥一樣,撅著腚,額頭觸地,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趙貴護持小主不力,致小主重傷垂死,其罪當誅!你,可有話說?”

趙屠夫緩緩抬起頭,滿是留戀地看了一眼昏睡的趙琪,兩個少年正在有條不紊的處理著他的傷口。失去光彩的眼神,逐漸明亮而堅定起來。

“稟二統領,小人自知萬死難贖其罪!只是小人不想髒了弟兄們的刀!”

趙屠夫眼神灼灼地盯著精瘦漢子。“但求二統領開恩,允小人暫留有用之軀,小人願自請為死士潛伏偽朝伺機而動,直至赴死贖罪,為少主盡忠!”

精瘦漢子眯起眼,犀利的眼神好似利刃,趙屠夫不閃也不避,坦然的和他對視。

精壯漢子冷笑一聲,有意無意的掃了一眼不遠處的竹林,隨即緩緩地點了點頭。

“可!”

竹林深處,悄然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