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唐綰的馬車終於從怡園離開,只是趕車的人卻不是小葵。

此刻主僕三人安然自若的坐在馬車中,唐綰時而抬起眸子,時而又垂下頭,小葵二人看她的樣子似乎在沉思著什麼,因此也並未打擾。

片刻後,只見唐綰猛然抬起頭,面上滿是愁緒。看的惜春和小葵二人一陣迷惑。

“王妃?您怎麼了?”惜春聲音很低,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唐綰緩緩搖頭,沉默了許久終於又開口道:“有些餓了。”

“啊?”小葵滿臉的迷惑,下一刻唐綰便是可憐巴巴,直勾勾的盯著她。神情有幾分俏皮可愛,小葵無奈搖搖頭。

再次垂首時小葵提起手邊的食盒,拿出先前預備好的,並且已經自已吃去了一大半的糕餅出來,從中拿起一塊遞給唐綰,又將那瓷碟遞向惜春。

惜春看著那瓷碟嘴角露出一絲不可名狀的笑容,繼而道:“不是說給王妃準備的嗎?都被你吃的差不多了。”

“哎呀,你究竟吃不吃嘛。再說了,咱們姑娘的食量小的跟小鳥一樣,我是在替她分擔。”

眼見著惜春從中取出了一塊,小葵辯解的有理有據。唐綰坐在兩人中間無奈道的搖搖頭苦笑。

小葵一向如此,自已也一直將她當作姐妹對待。

片刻後,馬車終於安穩停下。馬車外一個低沉的男聲傳來。

“王妃,已經到了。”

唐綰聞聲,拿起了手邊的帷帽帶上,小葵和惜春二人紛紛下了馬車,又轉身去攙扶唐綰。

唐綰走下馬車,看著眼前面目俊朗的黑衣男子,聲音溫和道:“辛苦你了,青羽。回去後...回去再替我向他道聲謝。”

青羽點點頭,回應道:“王妃放心,屬下一定轉達王爺。”

唐綰微微點頭,瞥了一眼身旁的馬車。

青羽察覺她的目光,急忙開口道:“王妃放心,這馬車我會處理的。時間不早了,王妃早些回去吧,王爺讓我轉告王妃,一切小心,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儘管去尋他。”

“好”唐綰面上笑容未減,輕輕應了一聲,隨後便帶著小葵和惜春二人一同經過後門,走進了白雲觀內。

幾人剛走了沒多久便瞧見王府中趕車的小廝在四處尋覓些什麼,唐綰和小葵對視一眼,小葵立時上前去引開那人。

待小葵離開後,她又帶著惜春往香火最鼎盛之處走去。讓自已的衣服沾染些香火氣息,以免惹人懷疑。

小葵將那小廝驅趕到馬車旁,沒等多久便瞧見唐綰和惜春從觀門出來。

小葵忙上前去迎,二人對了個眼神確保萬無一失,隨後便上了馬車。

小廝極為隱秘的看了一眼唐綰手中的帷帽,不料這眼神還是被小葵捕捉。

“看什麼看!小心回去稟了王爺挖了你的眼睛!”小葵惡狠狠的瞪著他。唐綰倒是未曾理會,安然的坐在馬車中。

小廝聽見小葵的話立刻賠笑,等著小葵也上了馬車後他便如往常一般趕車回府。

......

午時,青羽趕著唐綰幾人先前乘坐的馬車回到了怡園。

他將馬車一劍劈了個散架,只是那馬卻不好處理,他便隨意的將那匹棕馬贈給了怡園門旁的護衛。

待走進怡園中時正看見景楨站在那光禿禿的海棠樹下抬頭望著些什麼,他順著景楨的目光往上看也只瞧見了晴朗無雲的天。

“王爺...”青羽上前喚了一聲,景楨聞聲,微微低頭,眸光卻並未看向他。

淡淡道:“將她送回去了?”

“是”青羽低沉的聲音傳入景楨耳中,未等景楨多問他便繼續補充道:“王妃還說,讓我替她向您道謝。”

景楨淡笑著,眼中不禁浮現方才瞧見唐綰時的景象,口中緩緩道:“有什麼好謝的。”

“後面的事可都處理好了?”

“都已經處理了。”

景楨漠然,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不等青羽去說,自已轉身往外面走去。

待到景楨回到府中時已經是午時三刻,門房的小廝立刻上前稟話說沈易早早的便在府中等著他。

他未曾猶豫,吩咐了青羽一句後便徑直往自已的書房走去。

走進書房時正瞧見沈易坐在自已的書案前背對著房門,沈易聽見景楨微弱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的轉頭去看。

待景楨看見他的面容時立時吃了一驚,忙上前奪過他手中的東西。

“你何時來的?”景楨面上冷漠,一邊將手中的畫卷收起,一邊詢問他。

沈易自覺好笑的看著他,戲謔的笑意在眼底一閃而過,起身靠近了一些,在他耳邊低沉道:“嘖嘖嘖,安王殿下還真是愛的深沉,每日睹物思人,真是痴情。”

“你有事沒事啊!來消遣我的?”景楨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將手中畫像放在桌子的中心。

沈易的目光一直盯著景楨手上的動作,看著一陣唏噓。

景楨推開他的腦袋:“別看了,好好想想你和嬈嘉的婚事吧!”

“我和嬈嘉?陛下同意,可太后娘娘不允。我也沒有辦法啊。陛下一向孝順,太后不允,他也不會忤逆太后的心思。”沈易無奈的搖搖頭,面上雲淡風輕可心中卻佈滿愁緒。

景楨眼中快速閃過一絲精光,坐在身後的椅子上,抬起頭望著倚在桌邊的沈易,神秘道:“你讓沈昭儀去求陛下啊,她的話,陛下一定會聽的。”

“那怎麼行!我姐姐在宮中已經夠艱難了。我怎麼能因為自已的事情再讓她為難。”

“一哭,二鬧,三上吊!你讓嬈嘉都試試吧。她那麼愛作,太后只有那麼一個女兒,說不定就同意了呢。”景楨眼底佈滿笑紋。

沈易猛然回神,狠狠拍打一下他的肩膀,口中反駁道:“胡說八道什麼呢,她要是一個不小心真的出事了怎麼辦?你賠給我?”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哎,痴男怨女啊。”景楨無奈的搖搖頭,輕輕的揉揉自已的肩膀。

他心中莫名想起了唐綰的面容,瞥了一眼自已手邊未展開的畫卷。

沈易捕捉到他的目光,忙阻斷了他的眼神,笑嘻嘻道:“你也沒比我好多少吧!”

景楨聞聲,面色瞬間暗沉下來。不過他心中還是開心的,起碼相較從前,唐綰如今也算是信任了自已。

如今自已和唐綰是綁在一條船上的,而景桓...他想起景桓,眼神暗暗發狠,一絲狠厲在眸中閃過被沈易捕捉。沈易卻不知他心中想的是遲早解決了景桓!

“喂!想什麼呢?”沈易一句話將他的思緒喚了回來。景楨微微回神,口中只是淡淡答了句:“沒什麼。”

沈易無奈,也不再去理會,起身走向他書房右側邊的那面牆,抬手將牆上利劍取下。

沈易一邊賞玩手中寶劍一邊道:“你今早讓我去盯著你那個便宜哥哥,他啊,自從回了王府就沒出來過,我是看著寧王妃的馬車到了門前我才回來的。”

景楨聽著他的話,耳邊也同時傳來利刃出鞘的聲音。他瞥了一眼沈易手中的天闕,淡淡道:“嗯,那柄劍你就帶回去吧,我一時也用不著。”

沈易一臉驚奇的看著他,繼而又笑著搖頭,口中推脫:“劍是好劍,不過我用不著,倒是很配你,先帝賞你的東西,我可不能奪人所愛。”

“我如今也用不著。”景楨聲音漸漸低了下來,直到先帝死前他才知道那柄劍的意義。

那柄劍名為天闕,是太祖皇帝當年帶兵打仗的佩劍,有幾分帝王象徵的意味。

後來先帝學武時,太祖皇帝將劍賞給了先帝。先帝又將劍賞給了他,那便意味著先帝有意將皇位傳給他。只是這個秘密如今也隨著先帝一同封存了。

此刻那柄劍在他眼中也僅僅只是一把殺人利器而已,自已不能在人前顯露武功,與其讓天闕跟著自已在書房中佈滿塵埃,不如跟著沈易一同上陣殺敵。

利器若是不能染血,便也只是一把廢鐵。

沈易瞧著他望著自已手中的劍發呆,面上笑意更甚,將劍刃收回劍鞘中,又復掛回牆上。

繼而走到他身邊一臉的深情,那般眼神望的景楨渾身起雞皮疙瘩,不禁打了個冷顫將他推遠些:“不要這樣看著我,本王沒有那些愛好!”

沈易發笑,笑得朗潤,笑聲停下後他的面色突然嚴肅,眼中有著久經沙場的狠厲,聲音低沉道:“你準備,何時對景桓動手?”

景楨漫不經心的把玩著手邊的硯臺,聽到他的話倒也不覺得意外,若說這世上有人瞭解他,那個人非沈易莫屬。二人雖非骨血同胞,卻也勝似親兄弟。

末了,只聽見景楨手邊傳來的墨條與硯臺的細微摩擦聲音。那聲音持續了良久。

沈易有些不耐煩,又開口道:“陛下想對衛家下手你知道嗎?”

景楨這才淡淡的抬起頭看他,神色無波道:“陛下不是一向忌憚衛家嗎,有什麼新奇的。他將衛家女兒嫁給景桓安的什麼心思你我心知肚明。”

“再者說,衛浮月沒有孩子。只要她一日不孕,衛家就不會反。衛家不會反,景桓手中的兵符遲早要被收回。兩廂制約,權衡利弊,源頭竟然還是位女子,真是可笑。”

景楨冷笑幾聲,手中的研磨的動作也停了下來。

“你怎麼知道衛浮月不會有孕?萬一她...”

“不可能的。”景楨漫不經心的打斷沈易的話。又繼續補充道:“你應當也知道,年前景桓剛回京時,陛下送了兩名女子過去。你不會以為,她們無所作為吧?”

景楨面上笑得神秘,那眼中的含義不言而喻。

沈易沉默,景楨瞥了一眼他沉思的樣子,搖搖頭苦笑。他心中猛然想起了景桓,他的目光逐漸冷厲,心中料想終有一日要將景桓...

......

寧王府中,唐綰方才下了馬車進府。如今已是午時,唐綰回來時瞧著城中鬧市的人都已經少了些。

她心中隱隱有幾分不安,害怕景桓對自已的懷疑更深。不過自已今日做事已經頗為隱秘,想來應當可以在景桓眼中矇混過關了。

今日天氣熱的厲害,六七月的天氣一向如此,唐綰不多猶豫,腳下的步子越來越急,急匆匆的拉著小葵和惜春回院子。

一隻腳剛踏入臥房口中便極其的叫惜春取些冰來解暑,話音剛落便聽見一個陰沉的男聲傳入自已耳中。

“王妃怎麼回來的這樣晚?”景桓冷冷的看著唐綰。

唐綰聽見聲音嚇得身子一顫,轉頭去看時,景桓正坐在自已的書桌前目光暗沉的望著自已。

唐綰面上一絲驚恐快速閃過,笑臉盈盈的上前,口中溫柔道:“王爺,您怎麼來了?”

“本王方才問,王妃為何回來的這樣晚?”景桓不去看她,只是垂下頭重複方才的問題,那聲音冰冷刺骨,讓人心中一寒。

唐綰收了收笑意,淡淡道:“妾身的母親就供在白雲觀,今日觀中人多,妾身拜完願後又單獨和母親說了些心裡話。”

唐綰面上平淡,聲音落下迎來的卻是景桓的沉默。她冷笑一聲,繼續道:“王爺如今還是在懷疑妾身嗎?那王爺何必還要來蘭苑呢。”

唐綰轉身,疲累的臥在榻上,不再理會景桓。

景桓抬眸去看時,望見的也只是她的背影。他再次垂下頭,心中氣悶卻不知該怎麼說。

房中沉寂了許久,忽然傳來隱隱約約的抽泣聲。

景桓心中疑惑,抬頭看去時,卻見唐綰此刻身子微微顫抖,正臥在榻上低聲抽泣著。

景桓眉頭微微皺起,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卻始終無法說出。他起身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