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難揣測的東西,就是人心。

這點毋庸置疑。

孫杰心中也很清楚,想要讓人永遠保持清正廉明,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人數少,或許能約束,人數一對,難免會有漏網之魚。

窗外的夜色深沉,孫杰只希望,背後牽扯的人不要太多。

明朝建立之初,社會相當清明,但依舊有很多貪官汙吏。

明太祖朱元璋的刀子殺了都快捲刃了,這才將那些苗頭殺下去。

可沒過多少年,這些人就捲土重來,氣勢洶洶。

貪官,永遠都是一件很難解決的事。

孫杰也不認為,有甚麼制度能夠一勞永逸的將貪官問題解決掉。

事實上,孫杰從來都沒有這種想法。

只要能保持政局穩定,社會清平,就已經很不錯了。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放任不管這件事,恐怕壓不住這些人的貪婪。

現在才到哪?

以後的地盤將會越來越大,要是不能將這些事情提前處理了,只會帶來更大的貪婪與災禍。

杭州府,南宋時,高宗避金兵之亂,遷移至此,賜名臨安。

朱元璋拿下天下之後,更名杭州府。

這是一個風景秀麗的地方,人文古蹟數不勝數,文風鼎盛,能人輩出。

孫杰拿下江南後,仿照現代的制度,改浙江布政司為浙江行省,省會杭州,治所杭州。

浙江主官為巡撫,主管浙江一省民生大小事。

又設鎮撫,管理杭州官員。

兩個官位相互交叉,互為管理。

具體框架,和現代的差不多。

現代的管理框架,畢竟是幾千年來智慧的總結,孫杰自然要用這些先進的東西。

一般來說,巡撫和鎮撫這兩個官職,是兩個人擔任。

但現在人手不足,加上很多地方尚未徹底平定,所以浙江的巡撫和鎮撫由一人擔任。

此人叫崔星河,陝西長安縣人士,嘉靖年間時,家裡出過舉人和秀才,到了萬曆年間,家道中落,等到了他這一輩,家裡窮的只剩下兩間土房。

但他極為好學,孫杰主政陝西后,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大學。

屬於第一批大學生,當時備受孫杰重視。

他學習成績好,能力出眾,很快引起了孫杰注意,同時著重培養。

這人還和孫杰有姻親關係,孫杰老丈人孫初文的族弟把女兒嫁給了他。

他的能力很強,畢業之後,向孫杰請命,去了奴兒干都司,說要用熱血治理這片地點。

孫杰也樂得如此,將他調了過去。

奴兒干都司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小冰河之下的遼東都很難住下人,別說比遼東更北的奴兒干都司了。

到了奴兒干都司,崔星河不管什麼事情,必須親自過問,甚至還親自帶著兵,前往深山招攬山中野人。

在奴兒干都司主政一年的時間裡,立下了赫赫功勞。

同時,也將奴兒干城重新修建了起來。

在當地深得民心,備受尊崇。

後來又被孫杰調到了河南,在中原磨練了半年,又來到了浙江。

孫杰對他很重視。

浙江是以後孫杰重點發展的地方,這裡對大秦來說至關重要。

因為他能力出眾,於是,就將這裡交給了他,同時讓他擔任巡撫和鎮撫兩個職位。

按照孫杰給安排的路,以後,他將會主政海外,鎮守地方。

天下初定,鎮守地方的人必須絕對忠誠,而且能力出眾。

崔星河是第一任大學學生,還和孫杰有著姻親關係。

按理說,這樣的人絕對沒問題。

但,人都是會變的。

汪精衛當年還是熱血青年,最後也一樣做了漢奸。

在奴兒干都司的風雪沒能消磨掉他的鋼骨,可這江南溫柔鄉,卻讓他的骨頭酥了。

杭州西湖邊上有一座宅子,宅子邊上有一座水泥小樓,高七八層,名“摘星”。

站在摘星樓頂端,可以俯瞰整個湖面。

秀麗風景盡入人眼,是一個飲酒作樂的好地方。

崔星河站在欄杆邊上,笑眯眯的看著眼前之景。

身後站著一個胖士紳,笑著說道:“大人,這裡如何呢?長安,可有此景?!”

崔星河轉過身來,看向他,說道:“長安何曾有此景?西北之地,盡是金戈鐵馬,又如何會有江南溫婉?”

樓上有幾張凳子,崔星河坐了下來。

胖士紳站在他面前,指著前方的西湖,說道:“當年高宗皇帝曾在西湖邊上賞景,這裡繁華無比,四季如春。雖然我沒有在北方去過,但也能想來,長安和此處相比,也多有不如。我聽說,最近陛下打算要遷都金陵了?”

胖士紳叫王永春,本是浙江的一個劣紳,家裡從事著走私生意,規模很大,家底富庶,手下奴僕數千人。

按照孫杰之前定下來的規矩,王永春這樣的人,根本活不到現在。

可當時崔星河到了浙江,王永春就找上門去,花了不少錢財,這才保住了一家性命。

在崔星河的庇護下,他搖身一變,成了擁軍士紳,甚至還有拿到了軍中獎章。

當然有人舉報,可這種事情,又怎麼能傳到長安去?

全都被崔星河壓了下來。

那個吳之榮,走的就是崔星河的關係。

弄了半輩子的錢,全都給了崔星河,這才撈了一個縣令。

也正是因為家產盡沒,所以他才會敲詐莊家。

畢竟,莊家在烏程縣,可是有名有姓的存在。

崔星河早就不是當年的崔星河了,臉上多了不少皺紋,心中多了不少心思。

除了他之外,別人根本不知道他心裡想的是什麼。

坐在椅子上的崔星河笑眯眯的看著王永春,說道:“你從哪裡得來的訊息?我怎麼不知道?”

王永春如何不懂崔星河的意思?

悄咪咪的從袖子中,取出大秦銀行的存票。

“崔大人為了浙江鞠躬盡瘁,這麼長的時間受了不少苦,還請崔大人能夠收下,買點茶水!”王永春笑眯眯的將存票塞進了崔星河的袖子中。

崔星河眉頭微皺,沉著臉說道:“你當我是什麼人?貪官汙吏嗎?”

聲音大了幾分,讓王永春心中一顫。

以為自己給少了,又急忙從懷中取出一張存票。

正欲交給之際,忽然想到了之前。

隨著孫杰兵馬的前進,各項機構也在各個地方建立。

如今的杭州,大秦銀行也隨之坐落。

可不僅僅只是為了發行銀幣或者兌換銀子。

各地官員,或者公職官員,其俸祿領取,皆由銀行出具。

同時,每個官員,只能在銀行有一個戶頭,同時接受大秦銀行監管。

普通百姓或者商人,在銀行存錢,會有存摺與存票兩種方式。

存摺的使用方式和現代差不多,基本上以普通老百姓使用為主。

存票其實是孫杰弄出來,方便商人使用的一種類似於銀票的東西。

等到以後時機成熟,將會以此為根據,來發行紙質貨幣。

錢存入銀行後,存入多少,將會給予多大的存票。

在買賣大宗貨物時,因為大量銀元不方便攜帶,就可以透過存票交易。

存票和存摺有一個最大的區別,那就是認票不認人。

但在存票上,會有防偽標識以及經過特殊運算和編碼的數字。

小額存票,銀行不會過分關注,如果是大額存票,那麼銀行會進行統計整理,同時發往總行。

總行會根據各地銀行發回來的大額存票進行統計,核實。

到時候,誰是這張存票的主人,以及最後一任主人都會一清二楚。

大額存票進入崔星河手中,其實沒什麼用。

面值太大,平時花銷根本花不開,要是跑去銀行兌換,又很容易被人發現。

所以,平時崔星河收受賄賂,以現金或者實物為主。

王永春心思一轉,很快想明白了這些事。

“大人,在下考慮不周,還請見諒。”

王永春又將這兩張存票收了回去。

他接著道:“在下在城外有幾百畝地,在西湖邊上還有幾座宅院.”

崔星河笑了:

“你啊你,總是這樣!行了,不說這事了,有什麼事情,你就直說吧,我知道的,當然會告訴你!”

王永春見崔星河這樣,這才方下心來。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如今陛下對金陵城是怎麼安排的。我在金陵內城,還有幾套宅子,在外城也有一些產業。

對了,在下有個侄兒,如今正在研讀新學,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進入大學學習,聽說,想要進大學很難。”王永春說道。

崔星河皺了皺眉頭,可又很快舒展下來。

“陛下對金陵城的安排,這點我還真不知道,如果是在大秦大學讀書,我還是有點路數。

之前陛下定下了一個規矩,因為各地教育水平不同,接受新學教育時間不同,所以會給每個省份,幾個直讀名額。

浙江是個文風鼎盛之地,就算新學接受的時間晚,我也相信,他們肯定能考上大學!”

崔星河說道。

目的不言而喻。

王永春又接著道:“在下在金陵的那些產業,之前全賴大人,這才得以保全.”

“過幾天讓你侄兒過來,我看看如何,要是行的話,我就推薦上去,畢竟為國選才,可要認真一些.”

夜色深沉,崔星河回到了衙門。

坐在書房中,不停的灌著酒。

儘管今天收了那麼多的賄賂,可他心中沒有任何高興。

心中的鬱悶,遠不是財貨所能彌補。

酒過三巡,他喝醉了,在書房中說著胡話:

“孫傳庭,盧象升?呵呵,他們只不過是前明降臣,憑什麼身居高位?就連那個什麼都不是宋應星,都能身居高位,我堂堂科班出身,先是被髮配邊疆,後來又去了窮酸中原,現在又來到這裡?不公,我不服,不服!”

所謂“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崔星河起點很高。

第一批大學生,第一批大學畢業生,天子門生,又是孫杰的連襟。

能力又強,本事也不差。

前前後後做了不少事,也證明了自己的本事。

可到頭來,卻沒能達到他的目標。

本以為會進入朝廷,去中樞工作,可又被孫杰按在了浙江。

說起來,浙江是天下富庶之地,但又怎麼能比得上朝廷呢?

孫傳庭和盧象升,算起來,只是前明的降臣。

歷朝歷代,哪有降臣做到宰相位置的?

如果只是當個吉祥物也罷了,可不管是文參院和軍參院,都是實權部門。

要知道,追隨孫杰最早的人,可不是他們兩個,而是秦商。

崔星河也算是半個秦商人,心裡自然也不舒服。

雖然絕大部分部門都由秦人擔任,但最重要的兩個職位,卻由兩個外人擔任,時間久了,難免會出現間隙。

其實這樣,崔星河心裡也沒多少怨氣。

他始終認為,自己作為大秦大學第一屆學生,就算現在進不了中樞,以後也能進入。

可在他來浙江之前,孫杰一番話,將他的未來徹底釘死。

當時孫杰召見他時,他旁敲側擊的問過孫杰對他的安排。

孫杰沒有明說,但透露出來的意思,讓他明白,自己這輩子,恐怕是進不了中樞了。

從孫杰的話裡,他能聽出來,孫杰對他的安排是鎮守海外。

這就相當於給他判了死刑。

他本就是一個功利心很強的人,從讀書開始一直到去奴兒干都司。

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進中樞。

如今,這些努力全成了泡影,努力的意義全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人也變得有消沉。

他心裡其實是有氣的。

在他看來,自己這麼優秀的人,應該進入中樞,治理國家,而不是去鎮守海外蠻荒之地。

鎮守海外,就是變相流放。

這麼多年,去海外的人,基本上全都是那些降官。

一來一去,內心就出了問題。

一旦人心不定,便會抵不住邪祟入侵。

剛開始時,他還能忍受,可時間一長,便陷了下去。

從他接受第一筆錢款時,就徹底淪陷了。

後來直接破館子破摔。

反正也是要出去,海外那蠻荒之地,哪裡有內地好?

不如趁早撈點,去了那邊好好的享受享受。

在這樣的心裡下,他墜入了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