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南遷之計

自從上次的失敗之後,皇太極在面對孫杰時,就變得異常謹慎。

看著南方,頭也不回的帶著兵馬逃遁。

甚至都沒想過再試探試探。

沒有人質疑他這個決策,尤其是多爾袞他們,跑的比皇太極還要快。

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大概的想法,他認為, 既然兩處地方都有孫杰的兵馬,那很有可能證明,孫杰已經將整個延綏鎮拿下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殺不進去。

事已至此,當然是性命要緊。

有了上次的教訓,他甚至連再次試探的決心都沒有了。

生怕城中的守軍衝出來, 將他們留在這裡。

事實上,延綏鎮的守軍還派出兵馬追剿。

只是皇太極這次謹慎的厲害, 距離邊牆很遠,只是派一些炮灰過去試探,稍有不對,遁逃千里。

跑的時候,還不敢匯聚在一起。

將多爾袞、科爾沁以及其他兵馬打散,兵分好幾路,為自己打掩護。

可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當年那個縱橫捭闔的皇太極,如今卻成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人。

大風朝東,將牧草從西到東吹黃。

在草原上打著轉,旋進了京城。

帶著涼爽的秋意, 灌進了周延儒家的書房。

內閣首輔周延儒、吳昌時、英國公張之極、定國公徐允禎以及朝廷大小官員,京城大儒, 相坐在書房當中。

他們此時的心情,就像是已經來臨的秋季一樣, 冰涼, 且沒有任何希望。

周延儒不斷的喘著氣, 儘管安坐在椅子上,可身體依舊不斷的顫抖著。

連連吸了好幾口氣, 這才說道:“諸位,諸位,可有個章程?!”

周延儒的聲音有些哆嗦,磕磕巴巴的說話都不利索。

能不哆嗦嗎?

將近“二十萬”大軍就如同土雞瓦狗一樣,瞬間奔潰,這下子,還能怎麼辦?

要是孫杰舉兵向京城,崇禎為了平息怨氣,肯定會把他們的人頭交出去。

退一萬步講,就算崇禎真的缺心眼,要保他們,那孫杰能饒過他們?

孫杰能把江南殺的人頭滾滾,怎麼會放過他們?

一想到凶神惡煞的孫杰,一想到那如同修羅場的金陵,他們打心底膽寒。

真是笑話,要是孫杰不敵他們,恐怕,死的比金陵士紳還要慘。

官軍戰敗的訊息, 昨天已經送到了京城。

只是被這些老爺們死死把控,以至於一時間沒有傳開, 以至於崇禎就像是一個睜眼瞎一樣,不知道如今的情況。

但這事只能瞞住一時,要是不提前想個辦法,事情只會更糟。

眾人默不作聲,皆閉口不言。

什麼都沒有了,還能怎麼辦?

事到如今,除非再次拉出幾十萬大軍來,橫在陝西和京城之間,不然的話,休想攔住孫杰。

眾人都明白這個道理,但是,沒有人想死。

頭上懸著一把隨時都會斬下來的利劍,眾人大腦,遠轉到了極致。

總有“心思活泛”之人。

只見末尾有一個黑衣山羊鬍須的精瘦中年人,他忽然站了起來,悠悠的說道:“我朝發自金陵,成祖皇帝遷都北上。金陵亦是龍興之地,此地戰事頻發,不如坐鎮江南,以伺退敵?

京城四周無險可守,孫賊進逼山西之後,便可進攻宣府,宣府有失,那京城必亡!”

此言一出,房間中的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眾人目光閃爍,他們實在想不到,竟然還有這麼大膽的人。

竟然敢妄議南遷,豈不知前宋南遷之禍?實在大膽!

“定都京城乃是祖制,說什麼去金陵?

當今陛下,性格堅毅,何以同意遷都金陵?!”周延儒率先開口,聲音冷如冰鐵。

除卻周延儒之外,其餘官員,也都議論紛紛。

“北地不可失,怎能輕易言說遷都?”

“當今陛下如何會同意?”

“此計,實為虛妄!”

這中年人名叫陳演,是如今的禮部侍郎。

按照歷史的走向來看,他將會是最後一任內閣首輔。

要說周延儒是東林之沽名釣譽之人,那陳演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陳演尖酸刻薄不說,還極為無能,為官期間大肆排除異己,培植黨羽,公報私仇,欺瞞崇禎。

作為周延儒罷免後崇禎的頭號寵臣,他無所籌劃,屢屢犯錯。

李自成攻入山西時,崇禎以及群臣本欲調寧遠吳三桂撤守山海關,引遼東之兵抵抗李自成。

但這個陳演,也不知道是不是吃錯藥了,竟然公然唱反調。

最終導致吳三桂未能成行,隨後,李自成一路凱歌高懸,先後下大同,拿下宣府,兵峰直指京城。

崇禎令陳演出城督軍,可這傢伙見事情已經無法挽回,直接丟下官印,一走了之,直接把朝廷和崇禎扔了。

上天好輪迴,還沒等他把在京城積攢下來的銀子弄出城,李自成就攻破了京城。

他這個內閣首輔,怎麼會被李自成輕易放過?

直接被李自成手下大將劉宗敏抓了起來,鞭打拷餉。

實在堅持不住,獻銀四萬兩。

四天後,李自成領兵征伐吳三桂,害怕城中舊臣亂事,便殺掉一批以做威懾。

陳演這個倒黴蛋,只自由了四天時間,就又被劉宗敏抓住。

被榨乾了最後一兩銀子之後,斬首虐殺。

據說,劉宗敏從他家撈出了有二十多萬兩白銀。

一個清流出身的內閣首輔,要是僅僅依靠俸祿,就算是從洪武年當官,也夠嗆攢這麼多的白銀。

難道,他可以不吃不喝嗎?

本就是一個奸佞,此時說話,能有什麼好計策。

“諸位,莫要擔心。下官竊以為,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孫賊恐惡不堪,以殺人食人為樂,於金陵大肆殺虐,不是良善之輩。

其於潼關之外以下犯上,以奸計埋伏官軍,致使官軍不得不回撤京城。

後,孫賊豎起反旗,奪山西,進大同,下宣府,兵臨京城之外。

陛下知孫賊羽翼熾盛,京城之兵不可抵擋。

於是,令我輩讀書人護送太子殿下南下金陵登基,以圖後事,中興大明。

陛下英明神武,乃當世聖天子,以一己之軀,阻敵於京城之下。

後寡不敵眾,深陷賊兵囫圇。

陛下乃天子,於乾清宮中大罵孫賊,隨後自焚殉國!

嗚呼!壯哉我大明皇帝!”

陳演聲情並茂,栩栩如生,說到動情處,甚至還滴下了眼淚。

“住口,妖言惑眾之徒!”

周延儒心中驚懼,連連大喊,指著陳演,大罵:“來人啊,把這廝拉出去,拉出去!

他是誰家的官員?怎的如此大膽?!如此大膽!!”

饒是大膽的周延儒,都沒有陳演這般膽子。

這往小了說,是設計陷害,往大了說,那就是弒君啊。

從古至今,哪一個弒君的臣子有好下場?

即便渡過了這個難關,一旦新皇掌權,誰又能逃得過?

房間中的這些人個個驚懼,本以為他們足夠大膽,可和眼前的這個山羊鬍子精瘦中年相比,還是差上一籌。

這傢伙,心似豺狼虎豹,有曹賊之姿。

“奸詐,奸猾,竟然敢行如此大不忍之事,實為大膽,實為大膽!”

周延儒連連大罵,生怕陳演再出驚人之語。

他周延儒也不過是在崇禎昏迷之際,用太子做文章。

你倒好,直接用崇禎做文章,真是大膽到了極致。

周延儒說罷,貼心狗腿子吳昌時便站了起來,就要把陳演往外面拉。

陳演不為所動,靜靜的看著周延儒。

聲音大了幾分:“閣老,孫賊想的可不是改朝換代,他想的是革咱們的命,革天下士紳的命。

金陵之事已經明顯,那些泥腿子安然無恙,死傷者盡是我輩讀書人。

若是他來了京城,你以為你能躲過?就算你能躲過,你的兒子、孫子,如何躲過?

孫賊,雖為朝廷官吏,卻行流賊之事,殘殺士紳讀書人,此乃我輩讀書人之頭號仇敵。

此賊,欲行斷子絕孫之法,何以等待?”

這番話,鎮的周延儒呆在了原地,也把吳昌時鎮在了原地。

階級仇恨大於天。

以孫杰在江南的所作所為來看,要是真的被孫杰兵臨城下,那他周延儒還能活下來?

就算能活下來,兒子呢?孫子呢?

祖輩這麼多年積攢下來的家業,豈不是灰飛煙滅了?

以後,難道要和那些泥腿子們一起上地幹活嗎?

讀書人的體面呢?

到了那個時候,他們這些人,會不會就像是豬圈的豬玀一樣,任人宰殺?

他們這些讀書人,即便在官場上混不下去。

可要是回了鄉里,那些土包子們,誰不喊一聲先生?

那個見了不行禮?

這要是奪了他們的權利,那還叫什麼讀書人?

唱過了權利的滋味,如何會輕易放棄?

皇帝是如此,流賊是如此,士紳更是如此!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短短的時間之內,就預估到了後果。

陳演那蠱惑人心的聲音還沒有停止,他接著說道:“你還不明白嗎?這不是一家一姓之變換天下,而是兩千年來之大變局。

秦之六國貴族,倖存於楚漢之際,即便漢高祖皇帝身邊,亦有六國之身影。

三國魏晉,更是世家門閥把控之天下,變換的只是頭上的皇帝!隋唐宋元,只要我被讀書人臣服,誰敢不優待?

可是孫賊呢?

他要行斷子絕孫之路,若是兵臨京城城下,何以求活?若不能以命相搏,何以拱手治天下乎?!”

人吶,一旦被捏住了死穴,就要拼命反抗。

各種各樣的激素之下,大腦運轉到了極致。

不得不說,這個陳演的膽子確實很大。

這些話雖然是當下很多官紳的共識,但沒有一個人敢公然講出來。

因為這違背儒家理念。

可現在,陳演徹底將這張遮羞布撕開,讓著骯髒的心理,赤裸裸的暴露在陽光之下。

可笑的是,讀書人尊崇的孔家,也只是一個骨頭軟弱的磕頭蟲,只會迎頭跪拜。

陳演的聲音很大,驚住了所有人。

房間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

所有人都是靜悄悄的,眼睛圓瞪,不可置信的看著陳演。

“你,你,你”

周延儒“你”了半天,還是沒“你”出什麼來。

不要懷疑明末士紳們的骯髒程度,為了利益,他們能做出任何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乃天理道義!

就以嘉靖時期的“壬寅宮變”為例。

當時的嘉靖皇帝,對朝政的掌控力度可要比崇禎厲害多了。

大小事務,無一不管。

可這樣一個心狠手辣的皇帝,竟然差點死在宮女手中。

這匪夷所思的事情,背後便是“利益”之爭。

至於殘暴虐殺之言,不過誘因之一。

嘉靖登基之後,朝廷用度與日俱增,軍中缺餉日久,甚至還發生了“大同兵變”之事。

為了能夠“擠出”錢財,他“主動”的“消減”宮中用度。

將傳承了百年的“後”、“妃”、“嬪”、“貴人”以及“才人”直接砍掉後兩級,廢除名號、冊封儀式以及相應的待遇。

更為喪心病狂的事還在後面,明朝嘉靖之前的規矩是—-皇帝臨幸後的宮女,哪怕只臨幸一次都可以晉升后妃。

但嘉靖把規矩改了,就算被他臨幸也未必可以晉升后妃。

而嘉靖的大殺招還在後面,不僅削減了“貴人”和“才人”,還要消減所有妃嬪家人的待遇。

嘉靖八年,嘉靖下了一道這樣的聖旨。

規定:“外戚除了開國功臣出身外,其餘所有外戚家族只能一代人享受爵位,受封伯爵的國丈或者國舅爺死後,子孫就是平民老百姓。命魏、定、彭城、惠安襲封如故,餘止終本身,著為令。”

嘉靖想的倒是好,苦一苦自己的女人,擠出錢財支應邊軍。

但他低估了女人的心狠。

享受慣了榮華富貴,突然一下子就沒了,這誰能忍?

更何況,還有依附在這些女人身上的家族。

這些吸血鬼,怎麼能忍?

於是,“壬辰宮變”發生了。

在“王寧嬪”這個嘉靖的嬪妃指使下,以楊金英為首的數十名宮女,展開了對嘉靖的“斬首計劃”。

一介女子,都可以為了利益,對權利正盛的嘉靖皇帝下黑手,更別說這些喝人血長大計程車紳了。

他們,比妃嬪們狠多了。

只是沒有觸及到他們的利益。

一旦觸及到他們的利益,皇帝,是個屁。

陳演能說出這種話來,自然不奇怪。

月亮越升越高,午夜時刻來臨,一天當中陰氣最重的時候來了。

忽然起了一陣秋風,吹開了房門,灌進了房間。

桌子上以及旁邊的蠟燭閃爍幾下,隨後熄滅。

屋外的月光灌進房間,就像是潮水一樣。

在周延儒的眼睛中,這“潮水”已經蓋到了他的胸口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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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