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杰猛然將旁邊的火堆踩滅,一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

“什麼聲音?好像是馬叫聲?”

孫杰匍匐在石碑上,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饒命啊!”

不遠處,剛才那個俘虜又開始叫喚。

趙大頂的眼睛中閃過一絲厲光,隨後貓著腰,手持唐橫刀悄咪咪的過去。

“嗯哼!”

一聲悶響過後,趙大頂又提著刀過來。

“解決了?”

陳虎問道。

趙大頂點點頭,“半拉腦袋都被俺弄斷了!”

陳虎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噔噔噔!”

黑夜中又有馬蹄聲傳來,聽起來有些模糊。

“大人,聽聲音,距離咱們不遠了。

咱們還是先躲躲!”

陳虎湊到陳松旁邊,冷靜的說道。

孫杰自然不會拒絕陳虎的做法,畢竟是身經百戰的老卒,面對危險時,肯定要比自己這種雛雞好得多。

“老二,你探查前面,老三,你偵查後面,我保護著大人!”

陳虎有條不紊的指揮著趙大頂和梁五。

孫杰沒有節外生枝,在陳虎的保護下,朝著遠去逃遁。

梁五在陳虎保護著孫杰走後,在這裡停留了一段時間。

將這裡的痕跡全都抹除之後,這才悄咪咪的離開。

“追!那夥人就在前面,快追!”

遠處有馬蹄聲和嘈雜的腳步聲傳來,相伴而來的還有十幾個火把。

不多時,五十多個手持武器的壯漢,出現在剛才的戰場上。

黑夜當中,霧氣夾雜著血腥氣味粘的發膩,令人心中發潮。

一個騎著戰馬的百戶官從戰馬上跳下,來到了這些屍體前方。

只一眼,百戶便將腰間的腰刀抽了出來,同時看向周圍的那些士兵,“警戒四周,防止敵人突襲!”

這夥賊人是百戶負責追擊的,眼看著就要追上,現在卻全都成了冰冷的屍體。

“黑夜當中,賊人突然被殺,追擊這夥賊人的官軍只有我一家,恐怕,遇到了黑吃黑!”

百戶皺起了眉頭,旁邊的一個士兵,舉著火把,將這些屍體照亮。

這些屍體的死狀很慘,有相當一部分是被攔腰斬斷或者被人斜劈成兩半。

就算留有全屍的屍體,也基本上都是一招斃命。

那些傷口,基本上集中在要害處,沒有多餘的手續。

“這種霸道的殺伐之術,恐怕只有那些常年老卒才能使出。

而且,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勢必精良。

不然,沒法將人一刀劈成兩半。

襲殺之人絕非普通人,尋常賊人,武器耍的尚不利索,何來此等技藝?來者,究竟是誰?!”

百戶站直了身子,一臉謹慎的看著四周。

一個手下湊到百戶面前,問道:“大人,這夥賊人被人襲殺,那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要不要追擊襲殺之人?!”

百戶非常冷靜的搖了搖頭,“不可,襲殺之人很可能是精兵悍卒,非常人可以對付。

咱們追殺的這夥賊人數量雖然不多,可從咱們發現他們的蹤跡到現在,沒過去多少時辰。

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這些賊人襲殺至此,襲殺之人,數量不會太少。

現在敵情未明,加之深夜,不清楚襲殺之人來歷,萬一為敵,勢必會被敵人分而襲之。

此事詭異無常,不可輕舉妄動!”

看了看四周,黑夜之下,霧氣開始加重,瀰漫在空氣中濃重的血腥味,讓百戶不得不冷靜。

“傳我軍令,所有兵丁,守在原地,不準遠去,不準隨意走動。

並將此事報給大人,等候大人前來!”

百戶下令道。

幾分鐘後,馬蹄聲又響了起來。

兩個騎士騎著戰馬,朝著西安府方向不斷狂奔。

......月落至地平線下,日升於東方天空。

一杆“孫”字大旗,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一個穿著鐵甲的中年人,騎著戰馬,在一隊人數大約為五十人左右的騎兵隊伍拱衛之下,朝著這邊而來。

來將正是如今的陝西巡撫孫傳庭。

孫傳庭,容貌甚偉,儀表魁偉,身高八尺,能左右騎射,武藝絕倫,代州振武衛人。

他的九世祖孫成,是洪武時期振武衛百戶,祖上都是悍勇猛將。

從他六世祖孫鳳開始,鼓勵子孫後世學文。

雖說孫家後來也中過幾個舉人,但骨子裡的悍勇還在,家傳的武學依然日常操練。

軍鎮之人,民風彪悍,性格豪爽,武藝超群。

和那些普通文官不同,孫傳庭乃是一個武藝絕倫,身材高大的山西大漢。

“籲!”

孫傳庭拽住手中馬韁繩,停在了那處戰場前。

跳下戰馬,孫傳庭龍行虎步,行至戰場前。

戰場上的那些屍體,百戶官一個沒動,全都保持原樣。

“大人,這就是那些屍體,還請大人過目!”

百戶指著這些屍體,看向孫傳庭,“大人,事情是這樣的......”百戶將昨天晚上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說到最後時,又補充道:“大人,當時天色已晚,下官見這些屍體死狀詭異,所以沒有讓手下追擊!”

“沒有讓士兵追擊是好的,夜色深沉,突然遇到這種事情,謹慎一些總沒有錯!”

沒有那些文官的忌諱,孫傳庭直接蹲在這些屍體前,毫不嫌髒,直接上手翻看。

一刻鐘後,孫傳庭將手上的汙垢在地上蹭了蹭,站起,沉聲道:“屍體不是被一刀兩斷就是一擊斃命,這是行伍老卒的看家本事。

當年本官在代州振武衛時,也只有那些常年出關和韃子拼殺的老卒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來者不是尋常人!屍體傷口齊整,整齊嚴密,一刀便是兩斷。

能將人一刀兩斷的武器,定為百鍊精鋼。

我軍中不曾有如此寶刀!”

“大人,此事,會不會是這樣的?”

一個帶著川音、穿著黑色鐵甲的粗糙漢子從孫傳庭身後走出,也開始翻看這些屍體。

此人便是孫傳庭的副將,名叫羅尚文。

羅尚文,四川敘州府人,本為四川將領,後來得罪了楊嗣昌,被楊嗣昌參劾,崇禎令他戴罪立功。

當時群賊寇西安,曹文詔戰沒,奉洪承疇之命救援。

後奉孫傳庭命突襲商雒,斬流寇首領整齊王張胖子。

此人是個戰功赫赫,能力出眾的戰將。

“大人,會不會是高賊殘存的老營人馬?據說,高賊的老營人馬乃是他的保命手段,會不會是高賊的老營所為?!”

羅尚文站了起來,臉上多了不少狐疑。

他說的這話,他自己都不相信,可眼前的屍體實在詭異,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解釋。

“高賊?老營?他所謂的老營,早就被本官打得七零八落。

呵呵,不是本官看不起他,一夥土匪罷了,不事生產之輩,不懂訓練之徒。

若是他們能訓練出如此兇悍之徒,本官何以擊敗他?更別說這種精悍無比的武器了!”

孫傳庭搖了搖頭,否定了羅尚文的這個說法。

“標下也覺得這個說法荒唐,可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原因.”

羅尚文無奈的搖了搖頭。

孫傳庭一時之間也沒有了主意,來到陝西這麼久,他幾乎將流竄在陝西的賊兵摸得差不多了。

各家的人數、武器裝備,以及大體實力,都有了粗略的瞭解,沒聽說哪家有如此精悍計程車兵和精良的武器。

“大人,有發現!”

一道驚呼聲響起,一個兵丁從遠處而來。

兵丁的背後,正是孫杰當時露宿的荒墳。

兵丁來到孫傳庭面前,抱拳道:“大人,前方有一處荒墳,荒墳邊上不遠處有一具屍體。

屍體生前應該被審問過,身上滿是傷痕。

荒墳處那裡,好像有人來過的痕跡!”

“好像?軍中軍規不知道嗎?是就是,不是就不是,哪裡來的好像?”

羅尚文呵斥道。

孫傳庭治軍甚嚴,有著嚴厲的規章制度,尤其是在軍情軍報上,不準出現大概、好像、貌似等詞。

“帶本官過去看看!”

孫傳庭沒有糾結這些,直接對著那個兵丁說道。

兵丁急忙帶著孫傳庭朝著荒墳那裡走去。

周圍的兵丁,拱衛著孫傳庭,朝著荒墳而去。

來到荒墳邊上,孫傳庭首先發現了那具被趙大頂弄死的屍體。

這屍體的衣著打扮和剛才的那夥屍體差不多,應該是一夥的。

致命傷是在脖頸處,一刀封喉,半個脖子都快被割下來了。

傷口很齊整,沒有任何茬口。

孫傳庭將手上的血汙在地上蹭了蹭,站了起來,皺眉道:“傷口非常齊整,沒有一丁點的茬口,武器精良無比,和剛才的情況幾乎一樣!”

回過神來,孫傳庭又在那個兵丁的帶領下,來到了孫杰當時睡覺的石碑那裡。

這裡的痕跡之前已經被梁五清掃的差不多了,看上去就像是沒人來過一樣。

但是,凡事都會留下蛛絲馬跡。

孫傳庭在軍鎮長大,常年和兵事打交道,懂得的兵事,異常淵厚。

梁五偽裝過的痕跡能騙得了其他人,可卻騙不了他。

“呵呵,怪不得說是好像有人來過。

今天站在這裡的是其他人,或許真的會被騙過去,可遇到了本官,呵呵!”

孫傳庭冷笑著,臉上滿是自信。

“此處有人來過,而且還被人故意隱藏了痕跡。

使用的手法,乃是邊軍當中最常見的手法。

這種手法,本官小時候,在軍鎮兵卒那裡領教過。

看來,來人,定然和邊軍有關。

不過,最近朝廷並沒有徵調邊軍。

近幾年,邊軍頹敗的厲害,大部分兵卒做了逃兵。

高賊去歲兵敗,雖賊中有不少逃卒,可數量有限。

被殺的這夥賊人,身上沒有一丁點財物,被殺之後,也沒有被人翻找的跡象,由此可見,殺人者並不圖財。

估計應該是這夥人發現了什麼,然後被殺人滅口?不圖財,被虐殺,隱藏的痕跡,邊軍的殺伐之術......”孫傳庭捋著下巴上的鬍子,目光開始深邃。

“若是本官猜的沒錯的話,殺這些賊兵的人,應該是邊軍的逃卒。

朝廷九邊重鎮,延綏鎮距離此處最近,來者,應該是延綏鎮的逃卒。

不過,一夥逃卒,為什麼會來這裡?邊軍,逃卒?”

不愧是大名鼎鼎的孫傳庭,他很快就將事情分析的七七八八,只是,他還是想不明白這裡面的原因。

根據他的經驗來看,要是邊軍出了逃卒,除了那些從賊的之外,大部分會隱瞞自己的身份。

就算萬不得已而殺人,也會隱藏殺人的手法,而不像是這般,直接將屍體暴露在外,毫不遮掩。

“邊軍造反?不像,往年邊軍作亂,只是為了軍餉,主要以鬧事為主,什麼事都是在明面上,而不會是今天這樣。

既然不是造反,那又是為何?從賊?周邊的賊子被我摸得差不多了,沒聽說哪家有如此厲害的人物.”

孫傳庭進入了死衚衕,實在是不理解這裡面的原因。

想了大半天,實在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看向身邊的羅尚文,命令道:“傳本官軍令,今天之事,不準外傳,違者軍法處置。

將那幾具屍體就地掩埋,同時派遣夜不收,以此地為中心,方圓五十里之內,嚴密搜尋,什麼都不要放過。

對了,著重搜查北邊。

南邊是西安府,是重兵把守之地,稍有風吹草動便可知曉。

這夥人只要不是蠢貨,就不會大大咧咧的去西安府!”

......孫杰被陳虎揹著,在關中平原上不斷的狂奔。

他們的目標,正是南邊的西安府。

孫杰並不知道自己這些人的所作所為會引起孫傳庭如此重視,他只是為了自己心中最初的那個想法從而去西安府。

沒想到,卻是歪打正著。

孫杰本來是自己跑的,可跑了一陣,實在跑不動了,在陳虎的再三要求之下,才同意被陳虎揹著。

別說,陳虎雖然瘦,但跑步的本事確實厲害。

他讓趙大頂和梁五將他的那把陌刀拿著,他揹著孫杰狂奔在地上,速度一點也不慢。

“你這跑步的本事,倒是厲害啊!”

陳虎背上的孫杰,開口說道。

“大人,當年薩爾滸兵敗時,小人是一路從薩爾滸跑回延綏鎮的。

這可是保命的本事,當然厲害了。

當年我從軍時,我爹就說過,當兵吃皇糧,最重要的不是殺敵的本事,而是保命的本事。

要是命都保不住,立下再多的功勞也是白費,也只是便宜了別人。

我的這兩個兄弟,當年和我一起從薩爾滸跑回來。

說句難聽的,只要我們哥三想逃命,尋常人別想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