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顯官拜正三品散騎常侍的訊息,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傳遍了後院,娘子們三三兩兩相聚,無不吒舌這位二十歲的散騎常侍。

散騎常侍是世家貴族們也夢寐以求,清官中比較顯赫的官職了,又有實職,又長臉。

有些貴女的父輩一輩子也沒到過這個高度。

一時間後院裡儼然‘謝顯’這個名字的頻率直線飆升。

不過,有叫好的自然就有唱衰的——

“……再高的官有什麼用,他身子不行,連皇上都知道,可著勁兒的往下賞補品,還是三天兩頭就有病.”

“我娘說,謝顯這人最是諂媚小人,沒有半點兒世家風骨,依附皇上,做盡壞事,是個女幹侫之人呢.”

“你沒看今年來的賓客這麼少?年前王家老夫人做壽,那才是賓客迎門,我們坐車上堵了小半個時辰才進去,哪像謝家……”

“謝家怎麼出來這麼樣的人?”

“你們再胡說,就請離開謝府,我們謝家不歡迎你們這樣亂嚼舌根的人!”

花圃後面走出一個十二、三歲左右的少女,蜂腰削背,頭梳垂鬟分肖髻,一雙美目幾乎噴出火來。

蕭寶信認得,這小娘是謝顯嫡親的妹妹,名喚謝婉。

以前謝侍中仍在時,謝家主母時常帶著子女飲宴,她曾在大長公主府裡見過。

她的容貌和小時候基本差不多,還是粉雕玉琢般,與謝顯竟是五六分相似。

“七娘,做什麼大呼小叫,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

三房的謝珊十四歲,已經訂過了親,正是那幾個說壞話人中的南陽範氏,家主任湘州刺史,只帶了小妾在任,一大家子都還住在建康。

謝婉冷笑:“客人知理懂禮,我掃榻以待,可像這樣上門說三道四,出言無狀之人,我謝家不歡迎!”

“七娘!”

謝珊斥道:“你小小年紀,不可出言不遜.”

轉而衝著範娘子那邊微一福禮:“七娘還小,幾位娘子不要見怪,不如改去涼亭飲茶.”

範娘子排行第四,正是謝姍嫁過去大房的嫡女,是她正經的小姑。

以往謝家風頭正勁,幾個人都是轉著謝姍轉,後來謝侍中一死,謝顯出仕多有為難世家大族,兩家的關係就發生了微妙的關係,謝姍也不敢在範娘子面前擺譜,偶爾還要捧著她些。

“是啊,我們七娘一向嬌縱慣了,你們別放心上.”

二房兩個娘子附和謝姍。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蕭寶信嘆。

各世家裡面盤根錯節,關竅太多。

謝家這樣的世家貴族也免不了各房相爭,更何況嫡長房郎主已經沒了,剩下謝顯他們孤兒寡母,作為叔父的不服,下面這些兒子女兒也都不傻,看懂眼色自然也就不會再俯就長房。

若是謝侍中仍在,其他房哪裡敢對長房嫡女這般大呼小叫,連個庶叔房裡的姐妹都敢大呼小叫當著外人給她難看?

謝婉:“二姐,我知你許了南陽範氏,可也不能連謝家的那點兒臉面也都扔了。

現在他們就在謝家嚼舌根,你便是嫁過去也不會受到重視!”

謝姍惱羞成怒:“七娘,這就是你對姐姐的態度?”

“七娘,快跟二姐道歉,你怎地這般無狀。

二姐也是擔心你在客人面前失儀,好心提醒你,你怎地這般不知好歹?”

二房的謝嬋埋怨。

蕭寶信聽不下去了:

“你們欺負人的,能不能長點兒腦子,說個能說服別人的藉口?你當旁人都是傻子,聽不出是好心提醒,還是藉機打壓?”

“別的不說,在自家府邸被詆譭,這口氣都能嚥下去,幾位——二娘子,還有,”

頓了頓,實在想不起來誰是誰,直接略過:“心胸委實寬廣,可惜失了風骨,沒了品格,教人貽笑大方.”

“蕭寶信,這是這謝府的家事,論不到你指手劃腳.”

蕭寶信成功將戰火引過來,謝姍咬牙切齒一副恨不得生吞活剝了她的樣子。

她倆是有舊仇的,當年蕭寶信一副地方口音到了建康城,笑的最歡的就是謝珊,蕭寶信於是一腳就把謝珊給踹湖裡去了。

謝家三房一蹦三尺高,和蕭家不死不休的架式,最後還是謝侍中給壓了下去。

那時謝侍中在謝家說一不二,哪怕謝老三再心疼女兒,這氣也不得不壓下去,只是苦了謝珊不只病了小半個月躺家裡,更丟不起那張臉,隔了小半年才出府走動。

在那之後,謝姍與蕭寶信就做下了仇,涇渭分明,彼此當對方透明人。

今天透明人說了話,怎不叫謝姍氣急敗壞?

“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蕭寶信笑,與謝姍遙遙相對:“你做的事不地道,和外人一道欺負自家姐妹,怎地還不行別人看不下去眼說一聲?”

“你沒了風骨,也不許妹妹為自家說話,這是何道理?”

“七娘,你別聽蕭寶信挑撥離間,她一個寒門庶族出身,沒有教養,我謝府的家事豈容她說三道四.”

跟在謝姍旁邊三房的謝四娘子謝娟也摻和進來。

她們依賴三房依附慣了,唯謝姍馬首是瞻。

謝婉好笑:“我謝府不容蕭大娘子說三道四,倒是容許范家指手劃腳,這是誰定的規矩?”

“別人說了什麼我並沒有聽到,但蕭寶信說的,我們這麼多雙耳朵卻實實在在都聽到了!”

謝姍恨恨地瞪著蕭寶信:

“還有,蕭寶信,希望你們蕭家別仗著主母姓謝就使勁兒往我們陳郡謝氏上貼,顧些臉面。

不是一路人,就別勉強湊一塊兒了,水準不一樣.”

“是啊,寒門庶族出身,上不得檯面的,充什麼名門之後.”

範四娘子忍不住出聲。

這些話蕭寶信都要聽出繭子來了。

她走到捧著酒盞安靜如雞躲在一旁吃果酒看笑話的蕭敬愛身邊:“二孃,借你酒盞一用.”

說是借,上手是直接就拿過來了,蕭敬愛反駁的餘地都沒有。

然後就見蕭寶信將剩餘不多的果酒倒在了地上,隨手將酒盞往上一拋,緊接著在它落下的瞬間出拳,只聽空氣中啪啪幾聲,白瓷酒盞碎落一地。

蕭寶信嘴角勾起一抹笑,豔若桃李:

“懶得與你們再打嘴仗,怪無趣的。

再有亂嚼舌根的,衝我拳頭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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