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相是這樣,‘朕’倒不是不能理解老天爺讓他回孃胎重造的原因了。

老天爺是不想讓他認賊作父的意思?

可是,說句掏心窩子話,爹孃感情不合,任誰都看得出來。

事實上,在他六歲以前,他姨母還沒蹦噠出來跳到阿爹床上的時候,他們感情很好來著。

他記得,爹孃決裂的時候阿爹還沒有登基稱帝。

後來,阿爹登基,哪怕阿孃那時已經不再理會阿爹,可是阿爹還是選擇立了他為太子。

儘管後來阿爹當了十多年的皇帝,疑心越來越重,他們父子間猜忌也愈重,他幾經沉浮,終於登上帝位。

這中間,他不得不承認阿爹其實是手下留了情的,不然依其他幾個兄弟連番的陷害、挑拔離間,他死幾百回都有了。

他曾經怨恨過阿爹。

直到他自己當了皇帝,才體會到那種高處不勝寒,所有人都好像是他敵人,人人都恨不得抓到他的短處,想要將他拉下馬的迫切感。

他多少理解了阿爹。

可是,現在是幾個意思?

阿孃還是他阿孃,阿爹已經不是他阿爹了?!

不行了,他要緩緩。

蕭寶信不能讓他緩啊,她著急著眼前當下桂陽王呢。

不過從‘朕’澎湃情緒起伏中,似乎也透露出了前世的確有這麼一回事,桂陽王攻打建康,那最後,到底是怎樣了?

成功了,被後來者又給打出去了?還是根本就沒打進來,讓中央軍直接給打回去了?

“今天是八月十九,剛過了中秋,誰想到國喪剛過,居然桂陽王又打來了……八月十九,昨日朝廷收到的訊息,也不知哪天桂陽王打過來.”

蕭寶信捧著肚子唉聲嘆氣,自言自語。

誰知肚子裡那位可能真是去緩了,一連小半個時辰都沒了聲息。

事實就是這樣,他聽到了,都不一定會給她反饋。

蕭寶信深吸一口氣,這事兒迫在眉睫,打有準備的仗總好過打沒準備的仗。

雖說皇帝換了,桂陽王打過來的日期很可能也已經變了,但有這位‘朕’在,難保就會透露出更多有效資訊。

“兒子……”叫出來怎麼都覺得彆扭。

“肚子裡的朕……”

這還是她兒子嗎?

“我說,肚子裡那位自稱朕的,我聽得到你說話,你回我一聲,好不?”

蕭寶信硬著頭皮,索性破罐子破摔,和‘朕’叫起板來。

終於肚子裡有了動靜,像是‘朕’已經想通了。

‘瞧瞧朕聽到了什麼,阿孃居然隔著肚皮是在和我說話。

‘哈哈哈哈哈哈!’

‘世間怎麼會有這麼稀奇古怪之事。

果然,這就是朕的黃梁一夢。

醒來又是朕的大齊天下,哇哈哈哈。

出於良心,蕭寶信沒在‘朕’笑的時候打斷他。

畢竟是自己兒子,別管多大歲數,不只是肉體的牽絆,兩世為母子那簡直就是靈魂的牽絆,坑誰也不能坑自己兒子。

萬一自己突然這麼一打岔,把他氣給岔過去了,有個好歹的怪誰?

笑吧。

最後的瘋狂了。

聽了會兒,總算笑聲弱下去了,肚子又消停了會兒,蕭寶信捧著肚子正式開啟對話模式。

過了這麼半天,她已經接受了事實。

畢竟從小有這聽到人心聲的天賦,長大又發現蕭敬愛是重生的——

現在不過多出個肚子裡的老兒子,她還承受得住!

咬牙:

“笑完了,可以聽我繼續了嗎?世間就是有這麼稀奇古怪之事,並不是你的黃梁一夢。

你也醒不過來,什麼大齊的天下,現在還沒有大齊呢.”

“你可能是活過一世的人了,重生回來.”

“上輩子你阿爹是楊劭,可這輩子不是了,我不要他了。

你這一世的阿爹,姓謝名顯字玄暉.”

“皇帝也不是淮陽王,而是玉衡帝之子,新安王宋義康.”

‘……朕在做夢,朕在做夢,朕在做夢。

“你不是在做夢,那個朕.”

蕭寶信無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我就想問問你,在前世桂陽王是什麼時候打到建康的,他是怎麼個打法?”

‘朕’沉默了。

夢啊,太真實了。

“你就當夢,回回我.”

蕭寶信循循善誘。

‘朕’挺不住了:‘乙巳年。

淮陽王殺廢帝自立,各州郡宗室皆反,桂陽王於五月攻打建康,一度由朱雀門打入建康城中,城中將士百姓,死傷無數.”

作為守成之皇帝,他熟讀前朝歷史,尤其這一段便是大齊開國皇帝初放異彩的階段,哪怕是為了取悅君心,於大梁末期這一段他更是如數家珍。

大齊開國到大梁亡國這一段時間並不長,還有許多經歷了亡國的朝臣在,不難。

果然,時間對不上。

不過,好歹知道是由朱雀門攻進來的了。

這一次雖然不一定就是朱雀門攻入,但起碼說明桂陽王的確是有可能攻進城中的。

“你能不能和我詳細說說桂陽王是如何起事,戰事又是怎麼打起來的?如果你知道的話.”

‘朕’:‘你,真是我阿孃?’

這是有幾分相信她了?

“如果你阿孃是蕭寶信的話,的確是我.”

‘朕’沉默了,他巴不得這就是個夢,太詭異了,阿孃居然有和還在肚子裡的嬰兒溝通的本事?

這算什麼神仙技能?

“我以前並不知道自己能和肚子裡的嬰兒溝通,我只是……碰到旁的人,就能聽到那人的心聲,或者心裡活動,具體的我也不是很清楚,反正,就這樣.”

蕭寶信也很驚訝自己居然這麼細心地給‘朕’答疑解惑,是母子連心嗎?

‘朕’捂臉,如果這是真的,阿孃一直有這技能,那他那些年在阿孃跟前耍的那些小心思小詭計,豈不是都暴露了——

現在想想,阿孃偶爾看他時流露的那樣意味深長的眼神,是不是都已經將他看穿了,聽的透透的?

雖說兒大避母,在他成年以後甚少與阿孃有肌膚接觸了,可是他這心眼子可是從小耍到大的,估計孃胎裡就帶了,沒少動小心思。

如果現在的蕭寶信的技能,前世她也有。

那麼當初阿孃執意和離,阿爹交給他的那些對付阿孃,讓她心軟的招數,她其實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