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寶信上前便解她的披風,以至於明月在後面抬起的手頓時形成一種無處安處的狀態,不帶這麼搶活兒的啊夫人。

“怎麼還喝酒了,阿爹讓你喝的?”

她問。

謝顯搖頭,將下人都遣了下去,才嘆道:“昨晚徐六娘子懸樑自盡——”

“什麼?!”

蕭寶信失聲叫道,頓時花容失色。

“人……可是救回來了?”

謝顯搖頭,臉色凝重。

“發現的已經太晚了,人都沒氣了.”

他也是今早得到的訊息徐府有些不大太平,心裡惦記著,直到晌午去了蕭府才有確切訊息傳來。

蕭司空一怒之下打斷了蕭寶樹的腿,他又陪著蕭司空去徐府負荊請罪,徐府根本無人招待,生生將他們翁婿二人給晾到了那裡。

蕭寶信聞言半晌沒緩過來。

她不待見徐六娘子,徐六娘子也未見得待見她。

可還是花一般的年紀,就這麼驟然離世,還是以這種自戕的方式,一時間她心內跟火燒了一般,眼淚止不住就流了下來。

“怎麼就……”

話說到一半,她又咽了回去。

經歷了那樣的事,徐六娘子嫁給心儀郎君的夢不止碎了,而且是以這麼不名譽的方式。

她一個才十二三歲的小娘,憑什麼外人會以為她能夠挺過去?

無論是玉衡帝還是蕭司空,亦或徐尚書——徐六娘子的親爹,這些人手握大權,所思所量都是在被動局面下尋求一個最有利的結果。

而徐六娘子能做的,只是被動接受這個結果。

但她顯然接受不了,於是悲劇就這麼發生了。

“阿蕭,”謝顯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一切有我.”

蕭寶信:“我要回家看看.”

“好.”

謝顯沒將蕭司空讓她明日回府的話說出來,可她如何不知?

她沒辦法說的更多,緊緊握住了他的手:“謝謝你.”

兩人分別叫進來木槿和明月,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蕭寶信換上了男裝,與謝顯從正門坐上牛車繞到後巷,又換另一輛不起眼的折角小牛車,直奔青溪巷。

他二人到時蕭府已經亂成一團,蕭寶樹被蕭司空打斷了一條腿,雖然後來找來正骨醫生,可是他卻忽然渾身發熱說起了胡話,把謝夫人疼的直哭,和蕭司空撕扯著吵了個天翻地覆。

蕭寶信徑自找到了蕭寶樹住的院子,此時正是中場休息之後,謝夫人劍拔弩張數落著蕭司空正歡。

“——再怎樣也是自家孩子,你手下沒個輕重,萬一打死了打瘸了——我和你沒完,我也吊死!”

“住口,這話是胡說的嗎?!”

蕭司空大怒。

“阿爹!”

蕭寶信疾步走上前,謝夫人明顯快蕭司空一步,往她這裡就奔過來了,三十多歲的人了還像個小姑娘一樣委屈地找人告狀。

“寶信,寶樹都快讓你阿爹打死了,腿折了,人也燒起來,剛才還直說胡話,可嚇死阿孃了。

這要出了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我也不活了……”謝夫人哭的眼睛也腫了,頭髮也亂了,話都說不利索了。

蕭寶信抱住謝夫人,謝夫人滿心惶恐,心心念念就是‘寶樹千萬別死!’

‘寶樹千萬別有事!’

“你阿爹心太狠了,那可是他親兒子啊——”

“死的那也是人家親閨女!”

蕭司空臉色陰沉。

“咱們不是都商量好了八抬大轎給抬過門來,皇上也下御旨賜婚了.”

謝夫人哭道:“我寶樹不是十惡不赦之人,他不是說了他也是遭人算計的,他不是成心作惡,他也是受害者啊.”

“人家閨女死了!誰才是受害者?!”

“所以你要殺死自己兒子給人償命,是不是?!好,一條命不夠給人賠,把我也賠給他們!”

謝夫人狀似瘋魔。

“我跟你說,寶樹要是救過來還好,要是救活不過來,我也不活了,我吊死在你蕭家大門口!我讓人瞧瞧,你是怎麼逼死妻子,公正無私,昭然正氣的一個大司空,大將軍!”

蕭寶信旁的還好,一聽謝夫人這話茬不對,忙問:

“寶樹怎麼了?阿孃,快與我說!”

謝夫人哭道:“渾身發燒,藥也灌不下去,喂他喝下去就吐。

醫生說燒退了就無礙,若是一直高燒不退……就不好說了.”

蕭寶信聞言身子一晃,好懸沒一頭栽到地上,好在謝顯一直在她身邊,眼看她神色不對,連忙將她抱在懷裡。

“我去看寶樹……”

謝顯也沒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扶住蕭寶信的同時看向蕭司空:“岳丈沒再去請太醫署的太醫過來看看嗎?”

蕭司空垂頭喪氣:“大長公主突然昏厥,徐尚書的夫人也不大好,太醫都被皇上派過去徐府了。

我讓人等在徐府外,只等太醫出來就讓人帶過來.”

謝顯一聽忙叫木槿扶住蕭寶信,他則帶上明月頭也不回地出了蕭府:“我親自跑一趟魏家.”

蕭寶信和謝夫人進了裡屋,蕭寶樹躺在榻上,半條腿打上了夾板,鮮血仍在往外滲,屋裡伺侯的丫環小廝眼睛都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了,可又怕家主人看到不吉利,慌忙給擦了。

“剛才你是沒看著,淨說胡話,嚇死個人了.”

謝夫人直抹眼淚。

一看到閨女就有了主心骨,把閨女給嫁到謝家這茬都給忘腦後邊了。

再者,也沒心氣計較怎麼才嫁過去兩天就往孃家跑,兒子在榻上癱著呢。

蕭寶信心裡這個疼,跟刀剜似的,也怪自己個兒阿爹下手太狠。

阿孃不知道,他還不知道蕭寶樹是著了人的算計嗎?

捲進儲君之爭,沾上死捱上亡,換成誰都免不了這一番算計。

蕭寶樹也好,徐六娘子也好,那都是十三四歲的小郎小娘,蜜罐里長大的。

經歷的事兒少,哪裡知道人心的險惡,有心算無心,還不是一算一個準?

只是這話沒法當謝夫人的面說,這不是離間爹孃的感情嗎?

“寶樹不會有事的.”

蕭寶信堅定地道。

她握住蕭寶樹的手,果然燙的嚇人。

可是更嚇人的是他心裡的恐懼,他整個人都在心裡叫囂——

‘不要死,不要死,我不是有心的!’

‘我是罪人,我是殺人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