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的殯葬制度沿襲前朝,未嫁女死後不得入祖墳,橫死之人不得入祖墳,徐六娘子這兩樣都佔了,徐家就是最鍾愛這閨女也頂不住悠悠眾口,充其量也就在外尋塊墳地埋了,日後的香火是沒人供奉了。

和蕭府結親就不一樣了,死後是入蕭家祖墳的,以後蕭寶樹再結親,徐六娘子永遠都是元妻,再娶幾個那都算是續絃,進蕭家門要先拜人家元妻,生幾個兒子以後也都要給元妻祭祀孝敬。

徐尚書夫妻越是疼愛閨女,這一計效果就越見成效。

新安王為皇家王子,玉衡帝看上的預備儲君,徐六娘子哪怕不是這麼光彩的死去都不可能入皇室玉牒的。

謝顯這一計無疑是戳中徐家軟肋,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就這麼結了門陰親……

蕭寶信算是服了謝顯,怪道剛才只說她阿爹也接不下王朗的招,之口不提他自己,人家已經回敬回去了。

“阿蕭?”

謝顯心裡忐忑,不知道她接受的度在哪裡。

當然在他看來,這就是一計,你來我往,王朗出接他應招,可是女子大多感情用事,她怕她接受起來還是有些難。

畢竟結了親,蕭寶樹就是鰥夫,之後再想成親,門第高的人家不會考慮,閨女嫁進去就是繼室。

這對徐家自然是最好的,可於蕭寶樹而言卻又未必……

當然,善後他是想到了,玉衡帝若還想拉攏蕭家,將宣城公主再嫁到蕭家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這話沒法現在說,不光算計了她家娘子的阿弟,連她交好的好友也都連環給算計裡面,怕她一口吃個大胖子,消化不及時,到時候憑地起了齟齬。

打擊這東西,一次還好,在沒探到她的底前儘量還是別貪大。

正在這時車停了下來,已經到了謝府。

謝顯先行下車,原本打算轉過身再扶蕭寶信,誰知有梅這丫頭眼疾手快,他才往前邁了一步,她就擠到他的身後扶蕭寶信下車。

用得著你獻殷勤麼,就顯著你啦!?

明月在旁邊就瞧著自家郎主眼中一股子寒氣逼人,直勾勾赤果果地盯著有梅那隻被夫人搭著的手上。

他看明白了。

這對夫妻蜜裡調油,恨不得所有事都親歷親為,這就像是夫人親親熱熱地給郎主解披風是搶了他的活兒,郎主和他感同身受,是怪有梅搶了人家郎主的活兒……

連個丫環也嫉妒,他真是沒眼看了。

好在有梅扶蕭寶信下來就鬆開了手,退到身後,依然是謝顯與蕭寶信並肩而行。

“上心臺階.”

“冷嗎,你的手有些涼呢.”

“餓不餓,要不要小廚房做些零食給你打打牙祭?”

一路走,就聽謝顯噓寒問暖的聲音。

……你夠了哦,明明剛吃過飯,當她是豬嗎,還餓不餓?

沒話找話不帶這樣的,生扯啊。

蕭寶信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你的手好像更涼些.”

就他那手冰涼涼的,握著她都是當給他取暖了,他怎麼就能昧著良心問她手涼呢。

謝顯的心頓時受到一萬點暴擊,他家娘子這是嫌棄他體質弱啊。

“所以,你在給寶樹出謀劃策之前,已經與阿爹說過了?”

蕭寶信只能岔開話題,打斷他這胡思亂想。

她家夫君滿腹的陰謀詭計,眼珠子一轉恨不得掉出八個主意掉地上再摔出十六瓣,就這麼樣一個男人偏偏有顆脆弱的小心臟,她說什麼都能扯上他身體——

廢話,她嫌棄他幹什麼以前上趕著追著他跑?

別的方面他家夫君都自信滿滿,唯獨就這身體素質打心眼裡自卑。

不用他得瑟,遲早要麼把他這小心思給掰正過來,要麼把他這身體素質給掰到正常人範圍!

情等著好吧。

這兩天是他們新婚,一天天忙的腳打後腳勺,沒騰出功夫,回門也回過了,蕭寶樹的事他也有了解決方案,接下來就該她輪到她施展了。

謝顯捏了下她的手,笑道:

“此等大事,我當然要預先知會過岳丈方好行事。

岳丈才是蕭家的家主,掌控蕭家一門的榮辱,卿卿當我是什麼樣的人,怎會做此越俎代庖之事?”

蕭寶信斜睨了他一眼,這傢伙面面俱到,阿爹未必有此心思,可是謝顯將此計亮出,阿爹權衡之下定然還是以大局為重,斷沒有不應的。

有些嗔怪,不過並不惱怒。

孃家阿爹阿弟都一口答應下,惱怒也輪不到她。

況且,這的確不失為一好計。

“哦,此等大事你自然是要預先知會阿爹?”

言下之意,你有知會阿爹那功夫沒空知會我一聲?

好歹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也是蕭家女。

兩人走進容安堂,棠梨與采薇就上前來端茶遞水,忙完了這一茬便洗漱一番,換上了一件水蔥色的長衫,頭上插了支白玉的簪子,小臉薄施粉黛,仿苦沾著清晨露水的薔薇,嬌豔芬芳。

她那話彷彿石子投入大海,連聲響都沒有。

謝顯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能回答。

他怎麼和她提前說這些陰謀算計的,那是他孃家,與她事先擠在一處叨叨這些倒好似他倆在這裡合夥算計她孃家似的。

跳過她,只要和蕭司空達成共識,相信她也就不會有任何反彈。

否則他只怕這話說出去,沒到蕭寶樹那裡,她這個阿姐就先炸了。

那之後的計劃,他是繼續進行下去,還是被迫中斷?

答案顯而易見,他不做沒有任何益處的事。

“……起了大早,又忙了一整天,卿卿何不躺在榻上小憩片刻?”

和我,謝顯在心裡補充。

蕭寶信精神飽滿,一身的勁兒都沒處使,她可不覺得需要小憩,那是浪費生命:

“我們從孃家回來,總要和祖母回稟一聲。

再者,早上我都答應祖母了,回來要把事情原原本本回稟祖母.”

太夫人現在是看在她心肝寶貝大乖孫的面子,對她愛屋及烏。

可是難保時間長了不受他人影響,萬一有人挑撥使壞,一次不信兩次不信,時間久了難免受到影響,到時候印象壞掉了再想扭轉就難了。

還不如從開始就有一說一,把原委都和人交待了。

起碼落個坦白從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