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御史致仕的摺子如期放到了永平帝的御書案上,不過一如謝顯所料,皇帝並沒有批准,而是請院判去了蕭家,為其治病。

好在院判的判斷,蕭御史的病情並不言重,不日便可康復。

永平帝就更有話說了,給蕭御史放了病假,讓他好好在家裡休養,什麼時候好了再履行官職。

當然,話沒說透,這裡面自然有個期限。

頂多一個月,蕭御史若是再不好轉,那肯定是不能一直空著御史之位的。

蕭御史一下子就急了,巴不得馬上就好,積極投入治療。

把為蕭敬愛出頭的心也淡了不少。

畢竟人死不能復生,細想想他也不覺得楊劭真有必要動手殺人,真不想和蕭敬愛過了,直接和離也就罷了。

畢竟當場鬧著要和離的是蕭敬愛,人家楊劭有情有義,直言要和離也行,不和離再做出格兒的事兒才要休了……

想到這裡,心寬了些。

畢竟他在楊家鬧的天翻地覆,還驚動了建康令,人家楊劭還是一副此心昭昭可比日月的意思,待他依然恭敬,沒半分的魚死網破,兇相畢露。

就是自己這腰擰了,也是要打人楊劭,楊劭下意識躲的,知道他傷了腰,半分不計較前嫌給送回了蕭家——

至於怎麼送回來的,蕭御史不願再提。

四十來歲的人了,讓男人給抱回府上實在算不得光彩的事兒,哪怕那人是自個兒的女婿。

可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新任建康令的確精明強幹,只不過兩天時間就將事情查了個底兒調。

楊府之上有伺侯的丫環招認出掌家的小妾蘭英一手遮天,所有湯藥都要經過她派的婆子之手煎藥。

本來藥渣是找不到的,每次用完就被當垃圾扔了,可是那天也是巧了。

蕭敬愛死那天是晚上的藥給剩下來了,由此可知蕭敬愛根本沒等到晚上吃藥,人就不行了。

那丫環心裡起疑,便偷偷留了下來。

本想著待時機到了敲蘭英一筆,卻不料蕭御史不依不饒,鬧到了建康令那裡,那丫環做賊心虛,沒讓人家審幾句就竹筒倒豆子,有一是一全招了。

建康令順藤摸瓜,將給蕭敬愛看病的醫生也給抓起來審了,結果那醫生先是不招,二十板子下去也盡招了,蘭英竟是花了一百兩銀子收買了他,讓他往藥裡添了味活血之藥。

要知道蕭敬愛小產之後本就淋漓不盡,再加上活血的,天長日久可不就要了她的命?

至於那一百兩銀子的來處,說來也是諷刺,竟是蘭英派了心腹丫環從蕭敬愛的嫁妝裡偷出來賣了得的銀子。

然後用來收買醫生,反要了蕭敬愛的命。

蕭御史聽罷,雙目含淚。

時也,命也。

楊劭大怒,當即到蕭御史面前負荊請罪,臉都讓他自己給抽腫了。

怪責自己輕信了蘭英,讓她有了欺主輕慢之心。

也是楊家上下無人管束,放縱了蘭英的野心。

蕭御史其實知道人不是楊劭殺的,心裡多少就放下了一些,至於蘭英……那是蕭家給蕭敬愛帶過去的陪嫁丫環,連妾都是蕭敬愛親自給抬的。

至於楊家為什麼無人管家,讓個小妾出來,在建康城貽笑大方,那還不是蕭敬愛自己作的,把孩子作沒了,下不了床,又一個枕頭把婆母的老腰給閃著了,不只傷了人身還傷了人心,所以大小事人家一概都不管了?

怪誰呢?

楊劭有三分罪,蕭敬愛倒有七分啊。

翁婿倆抱頭痛哭,竟然冰釋前嫌。

蕭寶信聽到謝夫人傳過來的話,也啞然了。

沒話說。

真沒話說。

蘭英是廢了,到了牢裡沒幾天就瘋了,都沒挺到斬立決的時候就死了。

連個收屍的都沒有,當然,這是後話。

蕭楊兩家倒是因為蘭英的入獄而重歸於好。

此案快刀斬亂麻,從死人到案破不過短短兩天,連殯都沒出蕭敬愛就已經被‘死能瞑目了’。

可在建康卻是掀起了熱議。

等永平帝聽聞之際,案子都已經結了。

蕭二娘子,那是他曾經年少有過悸動之人,聽了不禁唏噓。

“可惜了……佳人……命薄啊.”

楊劭聽了,心裡那個膈應啊。

什麼佳人?哪裡可惜?

他可半點兒不覺得。

可一想皇帝這個年歲,見識有限也是可能的。

年少時,誰還不曾被屎糊住過眼睛呢?他就比較厲害了,年少時眼光獨到,可惜沒好好珍惜,倒是功成名就之時飄了,讓屎給糊住了眼睛,舍珍珠而就死魚眼。

“日子還是要過的.”

永平帝感嘆。

楊劭自從讓謝顯給架起來,從龍之功扣到了他頭上,加上又在石頭城立了不世之功,便深得皇帝信賴,說是謝顯之下第二人亦無不可。

“是啊……”楊劭苦笑,還要繼續。

還要往好了繼續。

蕭御史不死咬著他不放,就不算是他的汙點,撐死了罪名也就治家不嚴。

更何況,自從蘭英被送進了監牢,蕭御史對楊劭竟諸多回護,比蕭敬愛死時還要好些。

皇帝這話說完也就完了,楊劭只當皇帝是一時感慨,殊不知這事兒皇帝就上了心。

有如此英才,能幹之士,又成了鰥夫,合該攏在手裡啊。

當下便放到了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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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敬愛出殯是在她死後十四天,因為頭一個七天,正趕上帝后大婚,所以只能往後拖。

普天之下也沒有人在帝后大典的日子找皇家的黴頭,更不要說朝臣了。

蕭司空趕回建康,正是帝后大婚的前一天,算是日夜兼程就為皇帝一個好兆頭。

雖然臨近進城之時已然是傍晚,永平帝依然在城外相迎,君臣攜手一同進了建康城。

整個建康城都沸騰了,天上下著毛毛雨也抵擋不住百姓的熱情,街道兩邊都是晌午便等在原地的,直到蕭司空進了城,他們親眼確認了,才漸漸散去。

永平帝隔日還有大婚,君臣便在御街分手,各回各家。

蕭寶信則挺著個大肚子早與謝顯等在蕭家,一同等的還是蕭御史一家,連郗三郎和蕭妙容也在。

每個人臉上都帶了喜色,就是蕭御史嘴角還有點兒歪,怎麼看笑起來都有點兒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