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他就把這座城用最快的速度巡視了一圈兒,才找到了迦諾管理的那家客棧。

原本是為了圖個清靜,誰知才剛剛住進去,還沒來得及享受青葉城的繁華生活,就被金刀客的突然出現弄了個一團亂。

朱清對自己出手救下迦諾的舉動並不後悔,對自己接受裘藍尊的邀請,以加入千機閣的隊伍而換來引魂葬血珠的舉動也不後悔。

只是他沒想到這麼一件事會引來這麼大的麻煩。

但誠如松鼠所說的,修煉之路上困難重重,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隨時隨地都要準備好應對意外的發生,以不變應萬變。

“地面上的青葉城,你確實已經走了個遍,殊不知,這下面的世界,你還沒有去好好觀賞一番!”

松鼠哈哈笑道。

“那就是說,地下還有一座青葉城?”

朱清問道。

松鼠回答:“小子哪裡來的那麼多問題,自己不會去看嗎?”

朱清知道,松爺這又開始耍脾氣了,不由得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罷,既然如此,那他就自己去看吧。

說著,朱清已經邁步走進了那扇鐵質大門,沉重的鐵門在地上推動時發出吱呀吱呀的聲音,一股年代久遠的鐵鏽味迎面撲來。

朱清進去後,迎面是一條黑而寬闊的走道,比外面的最繁華的街道還要寬敞幾分。

原本就暗淡的燈光在這裡彷彿一下子被吸納乾淨,徹底黑成了伸手不見五指。

實力到了朱清這一地步,已經到了在黑暗中也可以看清事物。

進去的那一瞬間,朱清只來得及看清地面上崎嶇不平,似乎有些白色的碎片,接著就被兩個高大的壯漢攔住了。

“這位少俠,請戴上這個吧.”

先前濃妝豔抹的女子款步走來,一揮手,便有人送上了一個漆黑的托盤,上面放著一個銀質的面具。

“這是我們這裡的規矩.”

見朱清面露疑惑之色,女人捂著嘴嬌笑起來:“少俠只怕是第一次來我們青葉城的地下城吧,也罷,大概也是不知道規矩。

只要戴上了這個面具,在裡面就沒人認得出你,意思就是,沒人會因為你的身份、年齡對你手下留情,進去這一趟,是生是死,是好端端還是缺條胳膊丟根腿,是乾乾淨淨出來還是沾一身血,是隨便能留個全屍,可就全看您自己了!”

她語氣嬌憨,說出來的話明明是輕鬆的語氣,話語本身卻讓人不寒而慄。

兩者結合起來,頓時有一種別樣的詭異感。

女人和朱清進行這一番對話時,周圍還有不少人透過那扇大門走了進來,聽了這些話之後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無數目光立刻落在朱清身上,有純粹的好奇和打量,還有不懷好意,更有幾個人直接虎視眈眈地盯著他,眼裡閃動著興奮的嗜血光芒,似乎已經將這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青年當做了自己的獵物。

朱清沉默了片刻,面上並沒有過多的表情,只微微一笑,伸手平靜地拿起面具,而就在他拿起面具的同時,那女人立刻對他行了個禮,帶著兩個大漢形同鬼魅一般離開了,繼續去攔下一個進來的人。

面具表面光滑,觸手冰涼,但朱清一把它拿到眼前,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並不是很濃郁,卻始終縈繞在其上,讓人忍不住感到一絲畏懼。

朱清盯著它,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連這面具上都有血腥味,可想而知,方才那女人所說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或者危言聳聽。

這地下城,真的和外面不一樣。

雖然朱清也曾見過當街打鬥的事情,但青葉城似乎也有專門的管制,能夠及時趕到處理這些事情。

但朱清一想,金刀客當日在客棧也是隨意便對無辜路人出手,便能理解這裡的作風。

弱肉強食,適者生存。

如果不能適應這裡殘酷的生活,便會被無情地淘汰。

畢竟是和妖族打交道的城市,沒有點與眾不同的硬骨頭和血性,恐怕會被啃得渣都不剩。

松鼠從他的口袋裡溜出來,竄到朱清肩上,眯起眼睛點評道:“看來之前戴這個面具的傢伙是個倒黴的,估計沒活著走出來。

要是祖上積德,估計還能留個全屍;要是壞事幹多了,只怕死無葬身之地喲!”

見朱清不說話,松鼠又安撫地拿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小子也不用擔心,憑你現在的本事進去,基本上遇不到能傷你的對手,只是也得小心,萬一就遇上那種特別不好對付的傢伙,又恰好看你不順眼呢……?不過你放心,松爺我一定會盡力保證你健全地出來……”朱清對松鼠這種時不時坑他一把的不負責任的行為已經習以為常。

不知為何,他心中總隱隱約約有種不好的預感,似乎今晚上會發生什麼意外一樣。

他現在尚未突破到地仙級別,但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地仙高手的大門,很多東西也已經領悟了一知半解。

隨著實力的積累,朱清發現自己對周圍事物的感知能力越來越強悍和敏銳。

比如先前他看到一株野草,透過眼睛的觀察就馬上可以知道有關這野草是什麼顏色,什麼形狀等等。

但現在他卻能感知到這根野草生長的時間,甚至用處、是否有毒等額外的資訊,這不得不說是一種難以想象的進步。

與此同時,朱清發現自己對事情的預見能力也有了一定的提升。

然而今晚他總有種心緒不寧的感覺,生怕會發生什麼事情。

但已經走到了這裡,再退回去,只怕從今往後都要被松鼠嘲笑了。

朱清可不想日日夜夜都被這隻松鼠嘮叨,那他情願去應付千機閣的麻煩。

所以朱清只猶豫了一會兒,就將那張不知沾染了多少人臨死前鮮血的面具戴在了臉上,邁步向這條黑色長街的深處走去。

這條長街也不知有多長,地面坑坑窪窪,好像堆滿了各種各樣亂七八糟的東西,饒是朱清動作敏捷輕巧,一路走來也被絆了好幾次,有一回更是險些摔倒在地上。

他仔細檢視了一下,發現地面積了一層暗紅的土壤,中間還摻雜了一些……像是白骨一樣的東西。

之前在大門口處看到的只是碎掉的骨片,現如今卻已經出現了完整的骨頭。

見朱清停下腳步,松鼠出來看了一眼,嗤笑一聲,道:“怎麼了,是不是很驚訝?”

“你以為這條路為什麼修得這麼長?就是因為有些人被追殺的時候會瘋狂地逃命,不顧一切地狂奔。

地下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進入地下城者強者為尊,生死由天定。

但如果你遭人追殺,有足夠的本事,只要能逃出這條閻王路,恩恩怨怨就一筆勾銷,以後你照樣可以在青葉城裡光明正大地出現.”

“不過呢,真正的高手沒人敢去招惹,敢動手在這裡殺人又往往有那麼兩把刷子的,斷不會輕而易舉就讓目標跑掉。

所以,迄今為止,還真沒有有能跑出這一里長街,你也看見了吧,這地上的白骨都是那些沒能逃出來的傢伙,離城門口越遠,骨頭就越多,很多人都是剛剛爬上‘塔樓’就被人當場斃命.”

“原來如此……”朱清聽了這些話,心中觸動——松鼠所描述的,哪裡是一座地下城,分明是一處修羅場!有膽子來闖一闖的,恐怕都是有點手段,又足夠狠辣的人。

松鼠最後以一個不屑的笑做了總結:“總之,這地下城就是個這麼個地方,出得起錢,豁得出命,你什麼都能得到,反之可能一夜之間死於非命.”

彷彿是驗證松鼠所說的話一般,話音未落,一聲慘叫就遠遠地傳來。

一個搖搖晃晃的人影大喊著“讓開”和“救命”狂奔而來,他頭髮散亂,滿臉血汙,渾身上下的衣物都破破爛爛,讓人看了之後觸目驚心。

他朝朱清所在的方向一路衝過來,滿臉驚恐之色。

朱清見此情景下意識想要伸手救人,然而就在那人離朱清還有幾丈遠時,一道凜冽的劍氣破空而來,“撲哧”一聲在那人胸口洞穿了一個大洞。

透過那個血肉模糊的孔洞,朱清甚至能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兩個人,他們一身黑衣,黑布蒙面,只露出兩雙極其冷漠的雙眼,看身形,應該是一男一女。

鮮血噴灑了一地,有幾滴甚至濺到了朱清的衣角上。

周圍的人大多以淡漠的目光望向這邊,還有人用敬仰的眼神盯著不遠處剛剛殺了人的一男一女。

彷彿對這種場景早就習以為常。

朱清不是沒有殺過人,先前他為了報仇雪恨,手上沾過的鮮血和人命並不少,然而在這條漆黑的長街上,他卻是第一次見到,將殺人當做如此簡單的事情來完成。

而那個被殺的人,身上透出的氣息並不弱,大概是人仙五六星的級別,卻也是被如此輕易地擊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