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大動干戈,難道不應該事先與留雲莊打聲招呼嗎?”一人從後院假山叢中飛躍而出,如一隻大鳶雙臂伸展,落在屋脊的一頭迎風而立。那人穿著墨綠衣服,正是留雲莊的陳墨。

又聽到一眾喧譁的人聲,只見周圍嘩啦啦圍過來十幾人,全都手持弓箭,將風雲堂團團圍住。玄衣首領一見那竹哨,就已猜測應是名動江南的雲家三大絕學之一“哨竹釘”,說道:“這裡是留雲莊?”

又聽靴聲橐橐,兩人從堂後的花木中走出來,為首的長身玉立,穿著一身白色藍雲紋長袍,丰神俊朗,正是雲篆,身後跟著書童古硯。雲篆出聲道:“此處正是留雲莊。”

玄衣首領上下打量了一下,見雲篆氣度非凡,問到:“久聞留雲莊四大護衛江湖美名,請教閣下是哪一位?”

雲篆說這人說話嗓音十分奇怪,像是破鼓漏風,微微詫異,但抱拳道:“在下雲篆。”

玄衣首領聽說過雲家四大護衛號稱“筆墨紙硯”,似乎並未聽說過雲篆,說道:“閣下與留雲莊雲季牧雲莊主怎麼稱呼?”語音之中也有些納罕。

雲篆道:“莊主正是家父。”

玄衣首領道:“原來是少莊主,幸會幸會。”

陳墨見他一身黑衣打扮,只露出一雙眼睛,問道:“貴客深夜光臨寒舍,又不以真面目示人,所為何事。”

玄衣首領道:“老夫生來面容醜陋,形容憎惡,怕汙了世人雙眼,所以從小都以巾罩面。幾個月前,老夫家中被盜,一路追趕盜賊至此。不想誤闖了貴莊,還打壞了貴莊的寶廈華堂。老夫明日定當派遣工匠,修復煥然。屆時也必負荊請罪。”說著就綁了那姑娘,從背後一把抽出一張短琴來,放進懷裡。

那女郎雖然被縛住,猛然叫道:“這張焦尾琴,本是我家祖傳之物,被老匹夫覬覦,伏下這許多人手要緝拿迫害我。公子莫要被他誑騙了。”

陳墨聽她說話氣息洪亮,並沒有受傷,但是聽到她說話,卻不由地有些不自在,但是到底哪裡不自在,卻又似乎說不上來。雲篆這才看清那女郎,只見她被綁在網中,身形狼狽,但面容秀麗,身量修長。說道:“哦?焦尾琴?是你的祖傳之物?”

那玄衣首領,說道:“這妖女善用妖術,少莊主不要被她花言巧語矇蔽。今日夜已深沉,老夫先行告辭。”便要帶女郎離開。

雲篆忙道:“且慢。兩位與我留雲莊是素不相識,本不該多管閒事。但是兩位在我留雲莊大打出手,又各執一詞,雲某倒想弄弄明白背後的道理。”

玄衣首領雙眉一軒,沉聲道,“老夫看你是留雲莊少莊主,這才一再以禮相待,你若是以為老夫畏懼你,那你就大錯特錯了。帶走。”

陳墨從屋頂躍下,攔住與他爭辯的雲篆,嘴角冷笑一聲,道:“貴客要走只管請便。”

那玄衣首領聽了這話,遲疑一下,看向那個女郎。那女郎哭叫一聲,道:“公子救我,救我性命。”

雲篆生平還未被人求救,此刻聽了那女郎楚楚可憐的求助,心中生起一股豪氣,道:“陳二叔,讓他們放了這位姑娘。我們不能見死不救呀。”

陳墨眼神在黑暗的夜裡,冒出微微的光,小聲道:“我們這裡不是官府,沒法處理他們之間的紛爭。還是讓他們去吧。”

雲篆不明白陳墨此舉用意,本要堅持,卻聽一聲驚呼,那一眾玄衣人眾已經敵倒幾個莊丁。古硯見此變故,短刀在手,已經躍入其中,與那人大戰起來。

那人手裡是一把大環刀舞起來,也是十足十的力道,長度的優勢足以壓制古硯的短刀。但古硯身法靈動多變,與之遊鬥,也不落下風。

陳墨在一旁瞧著,對雲篆道:“你不覺得那人的手法似曾相識嗎?”

雲篆定睛看去,卻看不出端倪,陳墨道:“他只是換了兵器而已,不知道有沒有機關。”

雲篆回想一下,道:“你說他是飛狐峪的蕭天銘。”雲篆越看越像,武功、身材果真都像極了,至於說話聲音,也定是他故作偽裝,才聽在耳中覺得奇怪。雲篆急忙囑咐古硯:“古硯,小心他的刀,可能有機關。”

玄衣首領聽了這話,哈哈一笑,扯下面巾,道:“雲公子好眼力。”說著又大刀朝著古硯頭頂劈落。陳墨見他已被揭露身份,下手更為狠辣,忙手指一彈,射出一個哨竹釘。那哨竹釘雖小,但是力道奇大,將蕭天銘手中的大刀撞得拐了方向。古硯俯身翻個跟頭,躲了開來。

蕭天銘見事情已經敗露,而留雲莊的莊丁的弓箭隨時就可以放出,隨時可以將自己射成篩子,當下不敢身在虎穴纏鬥,劫持那女郎且戰且退。雲篆等人步步緊逼過去,蕭天銘退到牆邊,也無退路,只得先安排手下撤離,自己一手擒住被縛的女郎,說道:“老夫與留雲莊遠近無仇,何必要苦苦相逼。這女子於我已沒有大用,就留給你吧。”

一掌將那女郎推出,身子一躍已在牆外,飄然遠去。

雲篆先幫那女郎鬆了綁。陳墨見那女子膚色甚為白皙,一頭棕色頭髮,雙眼如水,鼻子小巧高挺,不像江南人。那女郎自稱名叫婭涵,來自極北的湄沱湖,她盈盈下拜,感謝雲家救命之恩。陳墨道:“你現在已經脫險,也可以離去了。”

婭涵眼波流轉,卻聽雲篆道:“陳二叔,她一個弱智女流,夜間行路也多有不便,不如等天亮了再走不遲。”雲篆也不等陳墨同意,就向前引路,道:“姑娘,這邊請,你慢點走。”

古硯見陳墨面有難色,但身為家僕,本就難以左右主人,他十分理解陳墨,但又十分無奈。正要跟上去,陳墨扯住他,道:“保護好公子,小心那個女的,還有留雲莊的事切莫洩露。”

古硯聽了這話,神色凝重一下,覺得神明似乎電光火石,亮了一下,但又亂成一團,忙緊急行了幾步,趕上雲篆和婭涵。陳墨吩咐下人,加緊巡查,時刻關注莊上異動。

留雲莊上發生如此激烈的械鬥,誰還能安枕高眠。

雲季牧站在生雲軒的樓上,隔水遠遠望著深夜裡發生的這一切,見強敵退去,心裡這才一鬆。陳墨,的確是忠心耿耿,他把留雲莊的生死存亡看得比自己都重要。雲季牧回想兩人當年相識的場景,驀然有些感懷湧上心頭。

而紫毫所居住的有神居,正在千幻堂的半山坡上,那裡常年安靜,適合靜養。他半夜睡得輕,聽見門外的小童開門出去,說莊裡發生的異事,只得強扶病體起來,居高而望。紫毫自受傷以來,內力不穩,有時感覺蓬勃似新生,有時又感覺崩潰如決堤,有時又感覺衰竭至幽微,所以他的耳力也不大好,夜裡風大也聽不清風雲堂的說話。他隱約地看著遠處的人來人往,刀光劍影,只覺得這夜色莊園,風雨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