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硯見雲篆呆呆站著,道:“發生了什麼事?”

雲篆喃喃地道:“我憂心的沒錯,她到底是走了。”

古硯道:“她一個姑娘家,又從沒來過京城,龍蛇混雜的地方,出了事怎麼好。我去追她。”

古硯追出客棧,卻見街上熙熙攘攘的人,哪裡還能尋到青螺的身影,便混入街頭巷尾,向行人幾番打聽,卻一無所獲。古硯一人回來,道:“沒有找到,這怎麼辦?”

雲篆沮喪地道:“你去看看她是不是去了卓青颺那裡。”

古硯道:“要是沒過去,而卓大哥又問起來,該怎麼辦。”

雲篆道:“就說青螺思念家鄉親人,勸不住她,一個人獨自上了路。”

古硯見識過卓青颺為了青螺拼命的樣子,若是這樣轉達,只怕卓青颺當場會揪住自己的頭髮痛罵一頓。古硯又不好駁回雲篆,便隻身下樓出門,買了兩包茶葉、糕點和兩把油紙傘,去了嶽赤渡和卓青颺投宿的眠泉客棧。

古硯道:“嶽二俠,卓少俠,我們公子心想兩位也是初次來京,特地備了江南的茶葉、點心送過來讓你們嚐嚐。你們可不要嫌棄哦。對了,秋來多雨,這裡還有兩把雨傘,萬一能用得上,我特意給你們買了帶過來的。”

卓青颺忙接過去,道:“真是太麻煩你們了。你說雲兄弟可真是細心。你回去代我致謝。”

古硯笑著答應了,又問道:“卓大哥,我剛才出門買傘聽青螺姑娘說她也要過來看望你。她過來過沒有?”

卓青颺聽了,展顏一笑,道:“沒有來。”

古硯道:“她定是也和我一樣,也上街去買日用東西去了。卓大哥,天色也不早了,我要先回去了。如果青螺姑娘過來,麻煩你叮囑她早點回去。”

古硯從眠泉客棧出來,他本就不善撒謊,所幸自己提前想好了應對之法,沒在卓青颺面前露餡,但背心還是出了一身汗,被風一吹,涼涼的。古硯愁眉不展,也沒有尋找青螺的頭緒,便只得返回興隆客棧。雲篆見他回來,一臉沮喪地搖搖頭。雲篆道:“唉,天要亡紫毫哥哥。”

古硯道:“我剛才在街上回來,聽說因為外使入朝,明日只留下定淮、鍾阜、正陽、朝陽四門開城門,其餘的城門都要封鎖了。但願青螺姑娘還沒有出城。”

雲篆道:“外使是哪一天入朝?”

古硯道:“三天後,八月初一。”

雲篆道:“八月初一,這也算是金陵城的一件大事了。八月十五,留雲莊請了江湖名門大派的召開英雄大會。前後相差僅僅半個月。估計此刻京城裡早就有不少的江湖豪客了吧。也不知道爹爹會不會過來。”

因為英雄大會的事情,留雲莊莊主雲季牧自然不會過來,不過允許陳墨帶著雲篆、古硯在京城多留幾日,一睹外使入朝的風采。雖說也是高興的事情,但因為青螺出走,雲篆、古硯連續兩日都在城裡尋找青螺,也打不起精神來。

七月三十那一夜,街上一直鬧哄哄的,雲篆本就失眠,更是睡不著。他起來,披件衣服,推開窗戶,朝外一看。只見街上明晃晃的燈籠一盞盞地亮著,幾個衣著光亮鎧甲的人在侍衛中間穿梭,顯然是在安排事務。

古硯躺在床上輕輕打鼾,雲篆看他一眼,實在羨慕他這樣無憂無慮的心胸。等到樓下的官兵行過,外邊才逐漸安靜下來。雲篆找出青螺之前製作的天王保心丹,手邊沒有燈芯竹葉茶湯,便就著一碗冷茶喝了兩丸。雲篆重新躺回床上,感覺睏意來襲,朦朦朧朧地就要睡去的時候,忽聽到古硯猛然翻身起來。雲篆支起身子,見古硯靠近窗戶,從窗縫往外偷看,雲篆道:“在做什麼?”只聽古硯伸指在唇,輕聲道:“噓!別做聲,你來看!”

已是月末,毫無月色,幸有華燈正明,雲篆對著窗戶朝外一看,見暗夜裡兩人正在相鬥,也看不清樣貌年紀,只是一人穿著灰色衣服,另一人穿著白色衣服,在正對的街道上劍影霍霍,兩相交戰。雲篆見他二人行動如迅雷閃電,劍路鋒芒畢露,出手的招式竟然大同小異,說成同門拆招也未嘗不可,只是兩人劍法凌厲,倒似拼命。

雲篆道:“他們出手好像是一路功夫。”

古硯道:“崑崙劍法。”

雲篆聽到是崑崙劍法,忙又定睛看去,那兩人看身形既不是嶽赤渡,也不是卓青颺,難道城中還有崑崙派其他人?那灰色身影出手一掌“絕頂風雷”,而那白色身影揮劍擋住,被一股大力一掀,身子向後飛去。那白衣人身在空中,落在一片滴水簷上,道一句:“你是壞人!”雙腳一登,雙臂一展,身子後躍,已經翻過一道街道,像一隻黑夜裡的白鶴展翅而去。那灰衣人追了幾步,但見對手輕功太好,只得停了手,輾轉繞過官兵而去。

雲篆道:“是什麼人?”

古硯道:“我怎麼會曉得。看你眼睛都瞘了,還是早點睡吧。”

雲篆聽了勸,也覺得睏意來襲,這才臥在榻上安眠。雲篆是被門外的喧囂聲音吵醒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下床推開窗戶,天色晴朗,惠風和暢,金陵城東天邊霞光瑰麗,隱隱紫氣。樓下張燈結綵,道路兩旁早就擠滿了人,官兵張起幔子隔開一條大道。陳墨推門進來,也走至窗前,見那人眾之中,懸刀負劍,刻意喬裝,多有江湖人物,陳墨道:“這許多人,沒想到他也在這裡。”

雲篆道:“什麼人?”

陳墨伸刀一指,道:“那個不就是我們前些天在江州一帶遇見的九江幫的亓玉符舵主嗎?”

雲篆看了,恍然大悟,道:“果然是他,他一個江湖人,怎麼也混雜在朝廷之中。”

陳墨笑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大可到街上看看,像亓玉符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忽聽到幾聲鳴鑼,一行人舉著各式儀仗緩緩行來,儀仗之後一人騎著紅馬逶迤前行,那人闊面大耳,端重儒雅,蟒袍玉帶。路旁行人紛紛跪地。

陳墨見雲篆訝異的樣子,道:“這是當朝皇太子。”

太子身側跟著幾個手持短刀的護衛,身後便是十幾輛馬車,馬匹全都是棗紅馬,沒有一根雜毛,車上全都是硃紅布幔,轔轔而過。忽然前邊的儀仗停下腳步,有個人跑到太子腳下,道:“太子容稟,前方有頭牛擋住了路。”

太子道:“清開道路,莫誤行程。”

雲篆在樓上聽得此話,道:“陳二叔,我去瞧瞧。”

陳墨忙伸臂攔住道:“這可是朝廷中事,別去惹禍。”

雲篆忽道:“古硯,你回來了……”趁著陳墨回頭,身子一矮,已經從陳墨臂下鑽過,正要跑出門,就被陳墨一手鉗住脖子。雲篆呼聲痛,只得回來。陳墨道:“你小子,還給我聲東擊西,有長進啊。”

而儀仗前方的路上一隻雪白的牛站在巋然不動,一個全身白衣的男子坐在牛背之上,定定地看著面前的紫、緋、藍、綠各色儀仗。前來的侍衛上前大聲喝道:“趕緊把你的牛牽走。”

牛上那人雪白的衣衫和那白牛融為一體,面色清鬱,一頭烏髮隨意地扎一下,散亂地飄在腦後,背上揹著一把劍,劍首之上是用絲滌皮革編制的劍疆。一陣風吹過,長髮和衣袂飛揚起來。那侍衛又叫道:“你聾了嗎?我說讓你把牛牽走。”

侍衛見他不動聲色,走上前來,伸手搶過牽牛的繩子一拉。那牛十分沉重,哪裡是他一人拉的動的。牛上的那人臉上瞬間便洋溢位天真的笑容。

侍衛招招手又叫來幾個人,一起使勁。那牛被扯得四蹄向前滑行,哞哞地直叫。牛上那人叫道:“快放手,牛兒被你們扯痛了。”

侍衛才不理他,牛上那人足尖在牛背身上一點,人眾之中有人驚呼一聲,只見那白衣人出手一劍刺中幾個侍衛的手腕,輕飄飄地落在牛的身前,伸出手來輕輕地撫摸白牛的耳朵,那白牛頗通靈性,吐出舌頭舔著那白衣男子的手掌。

白衣男子道:“牛兒走累了,要在這裡歇一歇。”

侍衛見手腕受傷,急怒攻心,哇哇亂叫,聽他這樣講,不由地打量身前這人,見他不到三十歲年紀,明眉秀目,身材頎長,只是眉宇之間倒是有些稚氣未脫,哈哈一笑道:“原來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