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卓青颺和胥子明被逼到船上一角,一個受了內傷,一個功力未復,胥子明只得搶身放起火來,兩人趁勢躍下船。

而林中陳墨看見火起,心道不好,只得臨時改變計策,一是留下雲篆和青螺在林中虛張聲勢,遙相呼應。陳墨、古硯、嶽赤渡三人沿林奔向江畔土丘,卻見官兵層層圍剿,中間好幾人各自為營。嶽赤渡遙遙望見蘆葦叢中的卓青颺,道:“他在那裡,看樣子似乎受了傷”

陳墨寧神說道:“你們兩人先去保護他,我找一隻船,從江上接應你們。”

於是嶽赤渡和古硯兩人飛身躍進戰團,刀劍砍翻圍攻之人,陳墨順江接眾人離開險境。小船漂搖而下,夜黑浪高,舟中眾人以手為槳,好不容易才靠了岸,只見靠岸之處已距離金陵城十多里裡。卓青颺先是向陳墨、古硯道謝,陳古二人憂心留在林中虛張聲勢的雲篆和青螺的安全,陳墨道:“卓少俠,我等要回去保護公子,你和嶽二俠可以到金陵城西的興隆客棧找我們。”

說罷,陳墨和古硯朝卓青颺和嶽赤渡抱抱拳,飛身沿江岸往金陵而去。卓青颺忙俯身拜謝嶽赤渡,道:“師兄。”

嶽赤渡忙扶他起來,道:“你我同門兄弟,雖說多年不見,但行此大禮,就見外了。”

孟予鑫和孟予眾見孟予森口中吐出淤血,但卻昏迷不醒,忙叫道:“三弟,三弟。”

胥子明在一旁道,“他中了百花谷主的碎雪掌,不會有大礙,你們抓緊時間找大夫去吧。”

孟予鑫忙翻身背起受了傷的孟予森,兄弟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摸黑往金陵城去。

嶽赤渡指著胥子明問卓青颺,“這位是?”

胥子明一個肥碩的身子朝著嶽赤渡道:“胥子明。”

嶽赤渡怒喝道,“你就是江湖盛傳的那個菱蝠飛盜,擾得人們心情惶惶,不得安寧。”

胥子明聽他語氣不善,瞪他一眼,埋怨道:“你這人年紀不小,卻分不清青紅皂白。我是偷過一些東西,可也是取之於貪官、強盜、劫匪,這樣看來,其實盜竊也算是義舉了。”他看看嶽赤渡和卓青颺,又道,“你們也不必對我格外崇敬,我為人隨和,不會和你們計較的。”說著便哈哈一笑,卻只覺得胸腔十分疼痛,倒在草叢中倒吸涼氣。

卓青颺是見識過胥子明辯白的功夫的,不亞於華山派掌門駱飛蒼,忙打住他們兩人爭辯,道:“師兄,我們也走吧。”

已經後半夜了,東邊天空殘月如鉤,隱隱地現身出來。卓青颺和嶽赤渡兩人撥開長草,往遠處行去,只留下胥子明一人獨在江畔席地打坐。

卓青颺問道:“師兄,你怎麼知道我被困住了,還來救我?還有你怎麼和留雲莊的人認識?”

嶽赤渡道:“我接到師父的傳書,便南下鎮江,與大師兄匯合。這才得知,一個月前江南發生了一件大事,湛盧劍重現江湖了。師父命我們支援大師兄,原來就是為這件事,我們要追訪湛盧劍的下落。”

卓青颺不由地驚呼一聲。

嶽赤渡見他神色,道:“你也聽說過湛盧劍。”

卓青颺道:“我本不知道,只是此話說來話少。”當下大致說了自己自下山來,先是巧遇胥子明,兩人酒坊盜酒,胥子明講述的“一劍兩琴”機密,神農山莊青螺拿出的假湛盧劍,以及在蕪湖一帶被皇家獵人麻倒等一系列相關事情,至於漢口遇許易安大戰季平、與彩箋闖九江幫、葉君成蕪湖城行兇等無關事情卻隨口帶過。

嶽赤渡聽了他一路的經歷,道:“真沒想到‘一劍兩琴’還有這樣的秘密。”

卓青颺又問道:“你沒和大師兄在一起嗎?”

嶽赤渡道:“我聽大師兄轉述,一個月前,鎮江西津渡口,來了個身騎白牛的的俊雅男子,在渡口的醉仙廳喝酒,當地有一位姓蘇的員外,也碰巧在這裡。見那男子手中持著的好像是名震江湖的湛盧劍,於是出手搶奪。卻被那男子一劍刺傷了,雙方械鬥,那蘇姓員外家還被刺死兩人,死者家屬為此鬧得沸沸揚揚,還驚動了朝廷刑部。第二天,江湖流言四起,湛盧劍,這把消失了十餘年的神兵利器,重現江湖,這個重大的訊息,紛紛吸引了三山五嶽的江湖人馬,泰山派、嵩山派、飛狐峪、衡東謝家都在鎮江尋那男子。我是七月二十抵達的鎮江,與大師兄四下探訪那騎白牛的男子的訊息,但卻並無音訊。後來聽說下月月初,外國使臣要來我朝入京朝拜,大師兄命我先趕來京城,他明後日便會與我匯合。”

卓青颺又道:“那你怎麼和留雲莊的人在一起?”

嶽赤渡看看已是三更天,秋夜寒冷,道:“昨日中午,我正在金陵城北行得口渴,便進了一家茶棚,忽然看見桌上放著星月劍。我當下便以為是你在金陵城,四下卻沒看見你。見那桌子做坐著老一少,我問了才知道那老人名叫苗秉翊,那少女名叫苗雲兮。”

卓青颺道:“他們祖孫也進了京?”

嶽赤渡道:“我問過才知道。他們見你被捕了,怕是凶多吉少,便一早趕到京城,說是和朝廷詹事府的楊大人相熟,便來求他幫忙。”

卓青颺聽了,心中十分感動,想他們與自己萍水相逢,不但照顧自己十分殷勤,而且見自己身陷囹圄還奔走相助,道:“真沒想到,他們對我這般仁厚。”

嶽赤渡又道:“我問過他們之後,就來了一個人,說是楊大人府裡的。他們兩人便隨那人去了,那少女臨走的時候告訴我,說要是救你出來,讓你到楊大人府裡去找她,她把星月劍還給你。”

卓青颺回想起那日傍晚路過苗家,苗雲兮坐在船頭一邊採菱一邊唱歌,言笑晏晏,活潑可愛,道:“明日城門開了,我去那楊府,找她把星月劍取回來。”

嶽赤渡見兩人邊行邊說話,已靠近城池,道:“我們先找個避風的地方休息一下吧。”

兩人沿著東城城牆向南走一段路,有一片茂盛的樹林,盤膝在地上打坐。背後有城牆擋風,周圍又是林子,崑崙內功走遍全身,倒也不覺得寒意。卓青颺雖然中了麻藥,但時間一長,藥性漸退,卓青颺運功一週,停了下來,抬頭一看,見茂密的樹林之上滿天繁星閃閃爍爍。他想到剛才與陳墨、古硯等人漂流而下,心中舒口氣,覺得終於趕住了他們的步伐。他說不出內心的感覺,似乎是有希望的種子,從心底下壓得最深的石頭下發了芽,正在心腔內茁壯地成長起來。但是他又開始慌張,那種慌張迫不及待地就襲擊了自己,像是驚濤拍案,起起伏伏地撞在自己的心頭。

他拼命地想,他在想那日在漢口與青螺分別的時候,她紅著眼圈,嘴唇顫抖著訥訥言語。他不明白青螺,他就站在她的身畔,但是他覺得他們的心似乎隔著崇山峻嶺和汪洋大海。他又想起了那一刻的失落,那一刻鼻子中的酸楚擊潰了自己心裡高築的堤防,就在那一刻,一切便土崩瓦解,化成塵煙。

卓青颺抱膝坐著,他看著遠處的城池上有幾處巡夜的燈火,那一點微弱的火光背後,是巨大無邊的黑暗,那是黎明前,正是最黑暗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