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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喜事臨門,今年又是大收成。”

“可不是嗎?今晚回去做碗紅燒魚慶祝慶祝!”

“也不知道新娘子長什麼樣啊……”

隨著老伯倒地,其他筆直矗立的村民們又附和起話語,探討尚未到來的新娘。

他們的語氣是真的生動,可他們的表情也是毫無變化的僵硬。

很好,有點繃不住了。

“老雲。”李星鶴後退了一步,“要不我們先原路返回?”

向雲卻一把鉗制他的手臂,道:“星鶴,你不把老伯扶起來嗎?”

李星鶴:???

淦。

是啊,這老伯是被他戳倒的。

扶還是不扶?又回到和大院裡一樣的選擇題了。

李星鶴突然有點想念留在院子的天殊雪。

雖說這個女孩頗為古怪,但提出的想法意外邏輯通暢,她在這裡的話,說不定能給出值得參考的答案。

不管了,還是扶吧!他其實很好奇後續會觸發什麼劇情!

李星鶴收斂興奮,並不想讓自己的摩拳擦掌變明顯。

他依舊戴著向雲給的黑手套,扶起仿若碰瓷的老伯。

倒下去的時候如同紙片,可扶起來時,這老人宛若真人,身體沉重的很,少說六十多公斤。

“哎呀,沒過多久又要有一位新娘子來了。真是大喜事啊。”被扶正的老伯又說道。

李星鶴:“……”

他倒退的像只炸毛流浪狗。

“走吧老雲,不要在這裡久待。”

村民們跟木頭人似的,只知道重複相同話語,他們堵在路口,不讓人越過村莊。

儘管這些村民沒有傷人,可老聽他們複述同樣的話語,李星鶴心口發怵。

向雲面上不顯,但也慢慢後退。

終於,二人平安退回村落,站在稍微高了些的坡道。

“繼續搜查村子吧,老雲。”李星鶴伸了個懶腰,一抬眼,卻看見向雲怔在旁邊,目光落在他身後。

李星鶴當時就把手放下,作勢轉頭,“怎麼了?村口有什麼問題?”

他掃向村口。

大山內的陽光不算顯眼,也很難照出成型的影子,風帶來遠處陣陣麥浪。

不知何時,等待新娘的村民們轉過身,他們直挺挺站立,面帶微笑,目送二人回村。

李星鶴一跳。

向雲深深吸入一口氣,問:“還搜查嗎?”

“搜!”

這次,李星鶴的聲音穩定很多。

害怕是真的,他又不是見慣死屍的醫生或者警察,頂多是個喜歡玩恐怖風格密室逃脫的普通大學生,對一些血腥場景的忍耐力較好。

可害怕了,就要逃嗎?

不行。

李星鶴明白,他不能停止思考和搜查,一旦停止,那才是真的完了。

所幸的是,那群村民雖有詭異變化,但到底沒有襲擊他們,甚至站在原地沒動。

只要在安全範圍內搜查,且在晚上七點半之前回去,至少這第一天能安穩度過……吧。

李星鶴又抬手看看手錶。

現在是正午十二點半,他們出來有四十多分鐘了。

大中午的,陽氣旺盛,怕什麼鬼?

“那就搜吧。”向雲應了他的話,“有發現及時通知,不要擅自行動。”

“放心,單獨行動的都是傻子。”

——

村長家的院子,留下五人各幹各的。

劉招娣才從車禍造成的昏迷中甦醒,靠在廂房走廊的柱子邊,一手抱住依偎她的小孫女。

豐大潘站在院落中央,抖著腿無所適從,他頻繁看向劉招娣和可可,咂嘴嘀咕著:“這地方是什麼鬼啊…怎麼連老人和小孩都不放過。”

剛才可是真死了個人啊,屍體還在大院外面。

那個為壯漢死者痛哭的婦女,似乎是他的老婆,叫孫麗娟。

這女人不許大家動遺體,擺出拼命架勢,人們只能任由屍體躺在牆邊。

陸蘇然本想和豐大潘搭話,他想知道這個大叔為什麼會選自己做室友。

從頭到尾,自己都沒有特別的表現,而且臉上還有生人勿近的黑色口罩。

反倒是豐大潘,都逃下公交車了,還要衝上去救劉招娣和可可,不是熱心的好人是什麼?

陸蘇然朝他走去,豐大潘也恰好瞧他。

“你叫陸蘇然吧,那我喊你小陸怎麼樣?你喊我大潘就好。”豐大潘摸摸後腦勺,哈哈一笑,“你別想太多,我沒什麼圖謀,只是看到你又去公交車救人,感覺你這個人應該蠻好相處的,才想和你搭夥。”

陸蘇然頓了頓。

他沒想到會是這個理由。

豐大潘又瞧了劉招娣和可可一眼,自顧自說道:“害,反正接下來幾天咱們就是室友了,好好相處吧,爭取活著回去。”

“好的。”陸蘇然低聲回道,“那我們現在要不要再搜查一下?”

豐大潘當即應允:“可以啊。”

他又指指祠堂,“去那裡看看?”

陸蘇然在大紅棺材上停了一秒,隨後答應。

兩人一同前往,才邁出幾步,陸蘇然就發現天殊雪不見了。

“……?”

他下意識搜尋,卻見這個女孩早已大步越過整個院子,停在牆角,蹲下。

不知在搗鼓些什麼。

直覺告訴他不要過去,但腦袋和身體都不聽直覺的話。

於是,陸蘇然掉頭,失了神似的站在天殊雪身後。

院落牆角堆放著喪葬用品。其中,用來做紙人的各色紙片和小木棍成堆放置,還有各種墨汁和毛筆。

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

“你在做什麼?”陸蘇然無法做到視而不見,他情不自禁問道。

天殊雪就蹲在地上,手裡拿著白、黑、粉的紙片,相當認真的摺疊剪裁。

她有一雙被神精雕細琢過的手,纖巧又柔軟,面板比白雲織成的絲綢還要光滑。

很難想象,這個連頭髮都不會梳的女孩,竟然點滿手工技能。才短短几分鐘,就做出一個有模有樣的紙人頭部。

而這紙人……

大概是陸蘇然的錯覺,他覺得紙人髮型和天殊雪本人很像。

不可能吧,誰沒事做個自己的紙人啊?那不是純純覺得活太久了?

儘管認為這事兒很離譜,但陸蘇然細細一想,似乎放到面前這個女孩身上,就很正常了。

此時,天殊雪不再製作,抬起頭回答他的話:“我在做我的紙人。”

陸蘇然:?

“…為什麼要做自己的紙人?”

“因為要參加宴會。”

回答完問題,天殊雪繼續製作。她的速度很快,陸蘇然都沒看清楚動作,紙片便被她裹好,做出栩栩如生的紙人身體。

隨後,天殊雪從揹包裡取出黑筆,給紙人沒有五官的臉畫上簡單的眼睛、鼻子、嘴巴——就和這裡所有的紙人一樣。

她不再和陸蘇然說話,起身走向院裡的圓桌席。

“等一下——你要把紙人放在哪?”

“參加宴會。”天殊雪說道,“坐好了,才可以吃飯。”

陸蘇然發現她的一個特點。在被問到話的時候,少女總是會先看向問話者的眼睛,在定了一會後,才將回答說出。

給人一種很被尊重的感受。

回答完問題,天殊雪便走了。

陸蘇然正想說,哪裡有可以坐的地方,跟在她身後一會,立刻看到邊角的兩張空桌。

椅上沒有一個紙人。

天殊雪停下,在桌上尋找什麼,很快她定好目標,放下自己的小紙人。

陸蘇然過去一看,心裡咯噔。

圓桌邊,每份餐具旁的紙上,都寫有一名遊客的名字。

紙是紅的,字是黑的,深深鎖起,無法分割。

天殊雪是在找自己的位置。

【凖新孃孃家人壹棹】

餐桌中間這麼寫著。

“……這樣就可以吃了嗎?”陸蘇然窮追不捨。

“嗯,應該是的。”

“為什麼是應該……?”

“因為雪雪是第一次來十安村旅遊。”

陸蘇然張了張嘴,止言又欲。

“嘿!小陸你幹嘛呢!”跑到祠堂忽然發現自己被丟下,豐大潘心裡慌得一批,趕緊追來,“你這小子不厚道啊,有妹子作陪就忘了哥們!”

陸蘇然真想苦笑。

還妹子作陪,他差點覺得有鬼在作陪。他跟住天殊雪,除去他倆是第一個認識的理由外,剩下就是在意她的行動了。

天殊雪就望著二人,悶聲不響。

豐大潘趕緊拉陸蘇然到一側,小聲交流:“小陸,這女孩你認識?”

“上車之前在公交車站臺見過。”

豐大潘哦了一下,道:“她之前也是這樣神神叨叨的嗎?看起來不太聰明。”

陸蘇然也不清楚,以防萬一,他把天殊雪做紙人的事告訴了豐大潘。

他聽完,倒吸一口涼氣。

“乖乖,有點意思啊,咱們也去做一個唄?”

陸蘇然感覺自己上了賊車,他認為還能再拯救一下,委婉道:

“隨便做自己的紙人不太好,而且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哎,這方面你別擔心小陸,不是都說嘛,傻子啊,精神病人啊,和我們看到的世界不一樣,這十有**是真的。”

豐大潘一拍大腿,樂呵呵的打招呼。

“你叫天殊雪是吧,我喊你小天可以吧,你能幫我們做紙人嗎?”

陸蘇然語塞。

搞了半天,豐大潘也不會做紙人,還是要求助天殊雪。

其實探索村子的任務分配後,也有幾個人暗地裡對她指指點點,大致意思是天殊雪腦子不好。

可陸蘇然不覺得,他反而認為女孩的眼睛很清澈,並且比這裡的任何人都要看得清。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天殊雪依然保持面無表情的狀態,但那雙眼睛漂亮的過分,一眨不眨的凝視兩人,“媽媽是這麼說的。”

被拒絕了。

豐大潘毫不在意,“行,那你可以教教我們嗎?”

這次她倒沒拒絕,沉默跟隨他們來到角落。

紙人果然難做,紙張很薄,一不小心就會捅破,再加上天殊雪時不時冷不丁來一句‘不對’,差點把豐大潘和陸蘇然的心態搞崩。

——拜託,每次把一個部件做完,才得到不對的評價,只能撤銷重做,換誰都會崩潰好吧!

不過還好,功夫不負有心人,半小時後,他們捏著和自己**分相似的紙人,成就感油然而生。

“行!那咱們把五官畫上吧!”豐大潘得意,他伸手捏起一根毛筆。

陸蘇然差點隨他拿了,只是忽的想起了天殊雪。

這女孩好像用了自己的筆。

“先等等,大潘。”陸蘇然抓住他的手,對天殊雪道,“要用自己的筆嗎?”

“嗯,是的。”

“這裡的筆不行嗎?”

問完問題,陸蘇然當即感到天殊雪的視線落下,她黑色的眼睛清晰倒映出院落一角。

陸蘇然心跳漏了一拍。

“你要留下來嗎?”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