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酒店11 大雪與小狗

*

……

“哎呀,這次的合作非常愉快。”

看著眾人將手臂上的衣袖放下，丁主任雙手放在一起，非常開心的說道。

說完,他將簽字的病歷表送給費宇,然後又從櫃子裡拿出一個小瓶子,給除了費宇之外的每個人發了一顆。

“病歷單我這裡暫時沒有了呢，但是可以給你們每個人發一顆小藥丸，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哦。”

小藥丸是血一樣的紅色，看著就不太安全的樣子……話說誰沒事會吃這種玩意兒啊！

丁主任卻好像沒有自覺，還在喋喋不休的誇讚自己的作品有多麼傑出。

因為現在的情況太過詭異,所以也沒有人敢提醒他。就連最開始‘利用’黑貓先生和丁主任談條件的向雲,都因為抽血時的暈眩感無法出聲。

——雖然前面幾個副本隱藏的很好,但真到自己抽血,向雲有點暈血的症狀就藏不住了，他是個要強的人,不想被其他人發現異樣,只好強撐著。

“丁主任。”最後是費宇開口，“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嗎？電梯可以麻煩您開一下嗎？不然我們下不去。”

丁主任抽到了八管不同的血液，心情很不錯，連連答應：“當然，當然，我已經給你們聯絡好了,快去吧。你們不用緊張，其實我本來也沒打算給遊客費宇抽那麼多血，骨灰大酒店命令禁止本土居民先下手傷害遊客的，我只是和你們開個小小的玩笑。”

——那你現在才說？！

眾人不敢和丁主任理論，抓緊時間離開了410樓,返回7樓。

在7樓的房間內，聽著眾人回來的步伐，黑貓先生的鬍鬚輕輕劃過天殊雪的臉頰，有些百無聊賴的靠在床頭。

居然回來了喵，真沒想到那個丁主任會給他們開電梯呢，這群遊客果然用了喵的名號喵~

不過誰讓他們是雪雪的朋友呢？

黑貓先生閉上眼睛，埋下頭蹭了蹭天殊雪的頸窩，隨後在暖融融的陽光下，慢慢閉上眼睛，也睡著了。

這天的午夜十一點，708的遊客結束一天服務，回到8樓。

傅林深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為敲門的祁夜和路禾禾開門。

“他呢？”見回來的只有兩個人，傅林深問道。

祁夜眼睛都沒眨一下，坐在地毯上，開了瓶礦泉水喝，回道：“死了。”

傅林深眸色更深。

路禾禾就坐在祁夜對面的沙發，晃著自己的腳丫，一臉抱怨道：“今天剛剛工作一會，707的頌頌姐就被請走了，結果到十一點結束都是我一個人工作，差點沒把禾禾給累死。”

傅林深很頭疼路禾禾的性格，他本來還想套話套出她今天做了什麼，好全盤掌控自己的‘隊友’。

作為傅家的繼承人，傅林深被要求如此，如果不做王者，就只能成為敗寇。

但是他真的沒想到，路禾禾居然會自己暴露自己的行蹤，而且還提供了一條非常有價值的訊息——和她一起的707隊友，中途離開了崗位，而且還沒有被追究責任。

“怎麼回事？”傅林深追問。

“沒什麼啊，那邊的服務員說，有一位黑貓先生請707全體遊客吃飯，然後就把頌頌姐喊走了，啊，頌頌姐全名叫做張頌頌，是個非常好的大姐姐呢。”

傅林深不確定張頌頌是哪一位，但總歸不是那個叫‘天殊雪’的。

“然後呢？”他又問，“還發生了什麼？”

“沒有了啊，就這麼多。”路禾禾回道，“反正我真的好羨慕啊，他們居然可以被本土居民請客誒，為什麼我們沒有啊！”

傅林深：……

所以才說路禾禾的性格是大問題。707能被本土居民請客，可不一定是好事，現在好處越大，付出的代價就越大，本土居民都是鬼怪，可不是善茬。

也虧得路禾禾還是個初中生，就當她不諳世事，這要是換了個高中生，傅林深可就不會這麼慣著她了。

邊上的祁夜眼皮微動，說道：“我明天要出去一趟，你不要阻攔我，很煩。”

傅林深皺眉。“你去哪？”

“不關你的事。”

“首先，我們是一個團隊，而我是隊長，有權利知道你去哪裡，這樣有助於培養我們的團隊精神。”

“我們沒有團隊精神。”祁夜站了起來，“只有利益關係，望傅隊長周知。快十二點了，隊長早點休息。”

說完，他離開房間。

路禾禾也跳下沙發。

“好啦，那禾禾也去休息了，傅隊長晚安~”

三個人各自回了房間。

第二天，707眾人去二樓使用早餐，708的人也共乘一輛電梯，傅林深又和向雲進行了一番友好探討。

這一路上，他保持關注自己的隊友祁夜，發現他一直在注意對面隊伍的天殊雪。

但是天殊雪卻沒有關注祁夜，就好像根本不認識他，這個認知令祁夜非常焦躁。

再後來，短暫的電梯交談結束，大家也就分成兩桌坐在二樓餐廳，開始吃早餐了，傅林深也找不到機會和向雲交流，更不要說和天殊雪。

那個女孩坐在桌子的最裡面，哪怕祁夜盯她的目光快要把人燒出一個洞了，也還是正常的吃著早飯，動作姿態可以稱得上優雅。

“哦，對了。”

飯桌前，小黃導遊對著707眾乘客說道。

“下一個景點範圍比較大，所以小黃提前告訴你們好了，那個地方的本土居民不喜歡黑髮黑眼的人，建議各位遊客過去的時候做個變裝，不要被發現了。”

黑髮黑眼……

說到黑髮黑眼，這裡最純正的黑髮黑眼，應該就是天殊雪了吧？其他人的頭髮或者眼睛都不是純正的黑色。

比如說宋嫣雨，她的髮色染成了深深的酒紅，再比如張頌頌，她的頭髮則是頗為營養不良的褐黃色。

而眼珠子呢？向雲是偏向琉璃色的，而李星鶴則是甜甜的蜜色，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是褐色或者棕色。

只有天殊雪，黑的最為正宗。

不過……既然小黃導遊都這麼說了，保險起見，大家還是要給自己換個假髮套的。

另外一桌的小藍導遊也提醒了這麼一句，隨後傅林深湊到祁夜旁邊，用最小的聲音說道：“你是想去找那個叫天殊雪的女孩，是吧？”

祁夜語氣冰冷：“關傅隊什麼事？”

“恰好，我對她也很感興趣，不如這樣，等會我們一起去七樓，我攔住那位向隊長，你趁機就套取她的房間，爭取和她聊一聊。你可以聊你的私事，我不會問你，但是相應的，你要告訴我天殊雪的資訊。”

祁夜抬抬眼皮，道：“傅隊很會做生意。”

“自然。”傅林深當成是誇獎，“我是生意人。”

“我和她的關係，告訴你也沒關係，但我也沒有小雪的具體資訊，這你就不要問我了。”祁夜說道。

居然還稱呼對面為‘小雪’，難道他們真的認識？

這個疑問，只能留到祁夜去見天殊雪的時候解答了。

等早飯過後，大家又一起乘坐電梯回去。

傅林深全程沒有和向雲說話，直到707的人出了電梯，他和祁夜才跟著向雲一起，和他搭話，表達了想要去公共休息室討論一下下個副本的願望。

因為根據小藍旗和小黃旗透露的訊息，下個景點，他們會一起‘遊玩’，那麼互相合作是非常好的辦法。

等傅林深跟著向雲離開，其他人都進入房間，祁夜也從7樓到8樓再到7樓，確定了天殊雪房間的位置。

終於等到這一刻了。

祁夜深呼吸，藏在面具背後的那張臉開始出現了一些緊張。

他很輕很輕的敲響了門，就像是一個見到初戀情人的小夥子，表現的一點都不沉穩。

門開了。

開門的不是天殊雪。

門掩著一絲縫隙，一隻碩大的黑貓站在門後，猩紅的雙眼裡充滿審視。

“你是誰喵？”

……好大的貓。

祁夜頓時想到昨天路禾禾所說的‘黑貓先生’，所以這位黑貓先生，很可能就是被天殊雪吸引來的。

也是，她確實就是這樣的人啊。

祁夜的一顆心反而安定了點。

“您好，黑貓先生。”他沒有之前的冷漠勁兒，反而很友善的打起招呼，“我叫祁夜，應該算是……小雪的故人，不，朋友。”

“朋友？”黑貓先生捲起尾巴，“喵沒有聽雪雪說起過你喵~你確定是雪雪的朋友嗎？”

“我……”

“黑貓先生，有朋友來找雪雪嗎？”裡面傳來女孩的聲音。

天殊雪從房屋裡走了出來，黑貓先生對她沒有辦法，只好將門開啟，讓她看清楚外面的人。

然後，天殊雪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很傷人的提問：

“你是誰？”

祁夜：“……”

雖然他不想承認，可是不得不承認，面前這個女孩，早就把街邊的流浪乞兒忘記了，而且忘記的一乾二淨。

他試圖幫助天殊雪回憶。

“你真的不記得了嗎？大概是兩年前，你買了東西，和你的媽媽一起走過街邊，那個時候天空下著大雪……”

如今回想起來，那真的是份非常非常美好的記憶。

祁夜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被街邊的老乞丐教育長大的。除了名字是父母賜給他的外，其餘他一無所有。

老乞丐也並沒有將他當做自己的親生孩子撫養，而是把祁夜當成了賺錢的工具，先是將他的臉毀掉，變成了一個醜陋的怪物，然後再把腿腳打斷，成了只能用柺杖行走的跛腳人。

是的，從小開始，祁夜都是以這樣的姿態度過的。

不過在兩年前，那個老乞丐被車撞了去世，祁夜也就沒有人管了。

他還沒有成年，沒有身份證，不能工作，只能坐在街邊乞討度日。

就是這種艱苦的環境下，他卻救了一隻斷腳的小狗。

小狗被一群小孩拉扯著傷害，用棍子打來打去，祁夜看到之後，頓時聯想到被老乞丐欺負的自己，想也沒想衝了上去，將小狗救下。

在此之後，就是他和小狗的流浪生活，只要他有吃的，就必會給小狗吃。

他給小狗取名叫阿靈，因為它是一隻聰明伶俐的小狗，非常有靈性。

而那天，是冬天最嚴酷的一天，大雪紛飛。

他躺在街邊，凍得快要分不清眼前景物，就看到兩個人影朝自己走來。

之後，其中一個蹲下，祁夜勉強睜開眼，發現自己養的斷腿小狗努力的跑向女孩，享受著女孩的撫摸。

“哎呀，真可憐啊。”另外一個人撐著傘，聽聲音是個溫柔的女性，但是她的傘只停駐在女孩上方，並沒有留給祁夜或者小狗半分。

那溫柔的話語，也在此刻聽起來格外冷漠。

“繼續待在這種雪天裡，沒有食物的話，大概會餓死的吧。”

於是，蹲在地上的女孩抬起頭，眼中清晰倒映出自己母親的身影。

“不能用線縫好嗎？縫好了，就能以另外的姿態活著了，媽媽不是這樣說的嗎？”她問。

“是的呢，我的雪雪。”女人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她的長髮，“可是用線縫起來的話，是冷冰冰的，雪雪不喜歡冷冰冰的東西，難道不是嗎？”

女孩的臉埋在粉色圍巾裡，鼻音很重的嗯了一聲。

“我可以幫助他嗎？媽媽？”末了，她又問道。

女人笑了，“當然可以，我的雪雪。你是個助人為樂的好孩子，媽媽以你為驕傲，那我們應該怎麼幫助這隻可憐的狗狗呢？”

女孩看著自己手裡的袋子，那裡有剛剛買好的食物。

“吃的給你。”女孩對不斷舔舐她手指的小狗說道，“這樣你就可以暖絨絨的活著了。嗯，助人為樂是好品德，媽媽是這麼說的。”

“沒錯，我們雪雪真的是個非常乖巧聰明的孩子。”女人在身後誇獎。

她的肩頭落滿白雪，唯獨沒讓女孩受到一點風寒，看得出她針對性的喜愛。

更奇怪的是，這明明是大風的天氣，大雪裹挾著氣流四處飄飛，可在兩人周圍，空氣就好像凝滯了，就連祁夜，都不在被冷冽的風襲擊，得到短暫的舒適。

兩人最終走了，女人在祁夜的腳前放了些錢，用女孩留下的食物壓著。

那是一筆數目很大的錢，一共有十萬，祁夜靠著這些錢，換了新的衣服，找警察辦了身份證，也租到了便宜的房子。

可是後來沒多久，斷腿的小狗外出，又被那些報復心很強的孩子找到。

他只是一個腿腳不方便的瘸子，怎麼鬥得過那些小孩，只能眼睜睜看著小狗被他們虐待而死。

再後來，他上了708公交，身上的傷莫名其妙全好了，毀容的臉也好了，小狗阿靈也以另外一種姿態出現在他的身邊，而且四肢健全……

可祁夜，始終記得那個大雪天，為他送食物的母女。

天殊雪歪頭，她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到底什麼時候認識了這樣一位新的朋友。

直到祁夜身後出現一團小小的氣體，氣體翻滾著變成了一隻非常可愛的小狗，在空中飄著來到天殊雪面前，朝她汪汪叫了起來。

“啊……是小狗。”天殊雪伸出手，碰了一下小狗的靈體，靈上水波一樣的花紋泛開，“我認識你，你現在還是變得冷冰冰的了，但是沒關係，雪雪還是很喜歡你。”

“汪！”阿靈叫道。

明明在其他人面前是可怕的惡犬，此刻卻軟萌的像個糰子。

祁夜神情複雜。

“你真的不認識我？”

天殊雪放下阿靈，搖頭。

祁夜捏緊拳頭，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扔下一句謝謝，轉身就走。

是的，她至始至終都沒有看過自己。

她在意的，不過是當初努力爬到她面前，朝她遞出爪子的那隻小狗罷了。

至於路邊那個快要凍死的乞丐，誰會在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