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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海市。

這是國際交接的大都市,裡面充斥著燈紅酒綠,各種曖昧資訊交雜。

當然,也不乏可憐的打工人在其中勞作。

天海藝術大學。

何霧竹從宿舍出來,一張可愛的娃娃臉面無表情,低低的雙馬尾垂在肩膀,看起來就像是一隻萌萌的垂耳兔。

路過不少男生都向她側目。

“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好可愛啊。”

“是啊,你去和她打招呼吧?”

“我不敢,你為什麼不去?”

幾個男生打打鬧鬧,不小心將其中一人推到何霧竹身上,差點把她撞倒。

何霧竹皺了皺秀氣的鼻頭,回過頭看去。

那男生很不好意思:“呃……對不起啊。”

“沒事。”何霧竹禮貌回道,“下次小心。”

男生臉頓時紅了。

“不、不客氣,那個……我能問問你的名字嗎?”

他抬起頭。

“……咦?”

萌妹子人呢?

天海藝術大學外,何霧竹小跑著離開學校,不由舒了口氣。

她最害怕的就是搭訕,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比起談戀愛,何霧竹更想好好完成學業,找一份好的工作。藝術生非常艱苦,想要在那麼多美女美男中脫穎而出,需要充分的實力和運氣。

她是舞蹈生,原本身高一米六五就不佔優勢,能考上天海藝術大學花了很大的力氣,可不想因為戀愛毀了自己的前途和錢途。

離開大學,何霧竹繼續往前走去,在走過一條街的時候,有人喊住她。

“阿竹。”

“……媽媽?”何霧竹迷茫的回頭,在看到樸素的中年婦女時,緊繃的臉蛋放鬆,“你怎麼來了呀,我正準備回家呢。”

話語間略微帶著些撒嬌。

“哎,正好出來買菜,一起回家吧。”婦女說道。

“好呀好呀。”

在面對自己的母親時,她就像個還沒長大的小女孩,說話都軟糯了不少,完全沒有剛才面對男生時的冷淡。

“媽媽,我來幫你拎菜吧~”

她很積極的拿走了婦女手裡的所有菜,看的婦女滿臉無可奈何:“你啊……”

兩人就這麼相安無事的走了一段路,街邊汽車嘀嘀嘟嘟,來回行駛的快速,母女兩就這麼慢悠悠的走在人行道上,倒頗有幾分偷得浮生半日閒的滋味。

不知過了多久,婦女開口道:“阿竹啊,你也二十二了,明年就要大學畢業,是要開始相親,找個好人家……”

“媽!”何霧竹出聲,有點不太高興,“好好的,為什麼又要提這件事?”

婦女只好閉嘴,“好好好,媽媽不說……”

走著走著,二人終於回到了在天海市的家——靠近城邊的二室一廳老小區房子。

即使是這種老房子,租金也不低。

“阿竹,你學習累了,就先休息吧,媽去給你做點吃的。”婦女說道。

“嗯嗯。”

何霧竹抱了一下媽媽,在她臉頰親了親。

目送自己的母親走進廚房,她就撲到沙發上閉目休息。

聽著裡面傳來切菜聲,何霧竹翻了個身,睜開眼。

這是媽媽第五次提這件事了。

一次兩次或許有開玩笑的成分,可是事不過三,提這麼多次,看來是鐵了心要讓她……

可是她才多大啊,大學都還沒有畢業,就要走進婚姻的墳墓嗎?

何霧竹不由回憶起自己的身世。

她在一個偏遠的小縣城出生,五歲前都在小縣城過著不算富裕的生活。

關於那個縣城的事情,何霧竹基本忘記的差不多了,只記得裡面終日有奇怪的誦經聲,而且很少能看到女性的身影。

甚至……依稀記得有傳言說,那縣城裡,生孩子的是男人。

這太好笑了,身體構造就不一樣,男人又沒有子宮,怎麼能生孩子呢?

再後來,媽媽就帶著自己離開,孤身一人到天海市打拼,就連她想學舞蹈,都咬著牙送自己去了。

以前,何霧竹真的很感謝自己的母親,感謝她願意幫助自己,不論家庭情況有多艱難,都把自己培育成才,讓她選擇自己想做的事。

可是現在——

何霧竹起身,頭髮有點凌亂。

她從沙發上跳下,走到小小的窗戶口。

樓下車水馬龍。

她眨了眨眼,突然在前方的小巷口看到一抹顯眼的紅色。

一個面孔慘白,雙頰通紅的紙人,站在巷子裡偷偷看她。

何霧竹渾身發毛。

那紙人穿著花襯衫,黑裙子,嘴邊有顆大大的媒婆痣,頭髮梳的死板。

太奇怪了。

何霧竹家在五樓,為什麼她可以把紙人的細節看的這麼清晰?

再次眨眨眼,那紙人神出鬼沒的,又消失了。

快的好像是她的幻覺。

可是何霧竹的心口還在砰砰直跳。

到底……是怎麼回事?

“怎麼了阿竹?看到什麼了嗎?”婦女從廚房裡出來,手裡端著一盤芹菜肉絲。

何霧竹一抖,揉揉眼睛,走到婦女身邊,接過菜盤,回道:“沒什麼媽媽,感覺最近太累了,都出現幻覺了……”

大白天好好的,怎麼會撞鬼呢?

“哎。”婦女嘆氣,“我就說嘛,女孩子家家的,學習這麼累有什麼用呢?最後還不是把自己的身體搞垮,不如早早找個好人家嫁了,這才是正道啊。”

這麼說著,她的手就摸上何霧竹的手背。

那一瞬間,何霧竹體會到某種名為噁心的情緒。

她被嚇到了,手一放。

——叮!

菜盤掉落在地,汁水灑的到處都是。

兩人彼此都愣住了。

“媽!”何霧竹一口氣悶在胸口,不吐不快,“現在都什麼時代了,大城市女孩子三十歲都在打拼事業呢!婦女也能頂半邊天,和之前不一樣了!才不是只要嫁人就好的!我也有我自己的人生啊,我……”

婦女蹲在地上,一聲不吭的收拾菜盤碎片。

一不小心,割破了手指。

滴答。

紅色的血滴落在地,混著透明的眼淚。

婦女默不作聲的抽泣。

看著如此悽慘的母親,何霧竹也不忍心說重話了,隨即轉移話題,“媽,你先別打掃了,我去給你拿創可貼……”

“不,不用。”婦女用衣袖擦擦眼角,自己站起來,急匆匆的走了,“我自己去就好了,阿竹你就好好休息吧。”

何霧竹神情複雜。

看著母親回屋,她自己拿起掃把打掃起來。

掃著掃著,眼淚也不爭氣的掉下。

她也不想傷害母親啊,可是…可是就為了母親自己的願望,犧牲自己嗎?

她也還小啊,才二十二歲,大學還沒畢業,還有大好的前程……

原本何霧竹都將未來十年的規劃做好了,打算在舞蹈這條路上深造,做一個真正的舞者,可是現在被母親這麼一搞,計劃全打亂了。

難道自己的想法就不重要嗎?難道真的要為了孝順,聽從母親的話,參加相親嗎?

可是她不想這樣啊……

如果這件事情發到網上,一定會有大批網友對自己口誅筆伐吧,說自己不孝順。

可是能怎麼辦呢?難道真的孝順和夢想不可兼得嗎?

見母親久久沒從屋子裡出來,何霧竹掃完地,就走到廚房做菜去了。

等電飯煲將飯燒好,她端著菜出來,婦女依舊沒從房間裡出來。

她的房門半掩著,裡面有一陣陰風吹出,隱約還能聽到交談聲。

……媽媽這是在和誰說話呢?

在大城市打拼十多年,媽媽好像沒有關係特別好的朋友啊?嗯……也不一定,萬一是工作上有事情,和領導打電話呢?

“好、好……我知道了,謝謝,謝謝。”

何霧竹走到門口,就聽到自己的母親不停道謝。

她猶豫了一下,敲敲門。

透過門縫,她看到自己的母親擠在狹小角落,快速將一個小盒子的紅布蓋上。

那東西……怎麼說來著?

過去的記憶裡,何霧竹好像記得有這樣的玩意兒存在,似乎叫做神龕。

母親從來不讓自己進她的房間,平時不在家也是將門鎖著,該不會在信奉什麼邪/教吧。

何霧竹有些擔憂。

這不,聽到她敲門後,婦女趕緊從房間裡出來,順便帶上房門。

“怎麼了阿竹?”

何霧竹低下頭,皺眉,“媽——你怎麼還沒處理傷口啊。”

婦女這才緩神,著急的去抽屜拿創可貼。

見母親如此急急忙忙,何霧竹又懷疑起來,該不會真的……

仔細想想,最近媽媽的行為也有點反常,老是會在外面和自己撞見,而且都是在學校周邊,就好像在監視自己一樣。

何霧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不會吧?

“好了,我收拾好了,阿竹。”婦女吸吸鼻子,眼眶紅紅,看到一桌子的好菜,她詫異,“不用的阿竹,辛苦你了,應該讓媽媽來做才是……”

何霧竹心又軟了下去。

“沒事的媽,這種事情還分什麼你我,誰有空誰做啊。”

兩人坐在餐桌前,拿起筷子吃飯。

沒吃幾口,婦女又絮絮叨叨起來。

“阿竹啊,你這週六沒事吧?媽媽給你安排了一個相親,對面是天海市事業有成的公司高管,你到時候去見見,要有禮貌。”

何霧竹手一顫。

……又來了。

她忍著難受,道:“媽,我週六還有平面模特的兼職呢,沒辦法去參加相親。”

“哎呀,兼職兼職的,就知道兼職,媽這是養不起你嗎?要媽說啊,這兼職就該早點辭了,我聽說做平面模特的,很多私下裡都不太檢點,你可不要被帶壞了。”婦女抓緊說道。

“媽!我那是正經工作!而且是和學校合作的勤工儉學公司!我是學習優秀才被推薦去的!”何霧竹又氣又委屈,不明白為什麼自己的媽媽有這麼多偏見。

“那可不一定,學校推薦的公司就一定靠譜嗎?要我說啊,如果真的靠譜,你那個學姐就不會從樓上跳下來死咯!估計也是私生活不檢點,被發現了才——”

咚!

何霧竹從桌前站起,淚水滴滴答答的落在桌面,聲音不穩。

“媽!學姐屍骨未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她之前還來咱們家裡玩過,還說你是個面善心軟的好阿姨!你太過分了!”

見婦女驚詫,何霧竹狠下心道:“而且我還要去參加學姐的葬禮呢,我和她關係這麼好,必須要去,真的沒心情參加什麼相親,對不起了!”

說完,她不顧婦女的勸阻,一股腦衝出家門,跑出小區。

只留婦女呆愣愣的盯著桌面飯菜,隨後,露出一個詭異扭曲的笑。

“女大果然……留不得啊,留不得。”她說道。

天海市。

何霧竹心煩意亂的走著,停在公交站臺。

其實她還沒有想好要去哪裡,只是下意識的來到了公交站臺。

對了……學姐。

何霧竹有一個關係很好的學姐,比她大了一屆,一直是學習路上的好幫手。她有什麼問題都會去找這個學姐,學姐也會積極的回答問題。

然而就在前天,學姐突然從兼職的高樓上一躍而下,腦袋著地而死。

所有人都覺得她是自殺,可是何霧竹一直覺得有問題。學姐是那麼熱愛生活的人啊,而且都已經被保研了,怎麼可能突然自殺呢?

對了……現在去看望看望學姐的家人吧,希望他們不要太難過。

這麼想著,何霧竹登上公交車,用手機掃碼支付費用。

車輛門緩緩關上,一個拐眼,她似乎在車門外看到某個不該出現的人。

——她的母親!

只見這名婦女面色蠟黃,帶著幸福安詳的微笑說道:“阿竹啊,原本媽也不想這樣的。”

隔著充滿噪音的大道,這些話清楚傳到何霧竹耳中。

“如果你好好的嫁人生子也就算了,媽也不會想到這一招,沒辦法了,嫁人是人生中必須經歷的一環,如果你不願意,媽就只能幫你一把……回老家去吧,車票我已經買好了,去吧,去吧……”

她不斷地念叨著。

何霧竹的心沒來由脹痛。

車輛緩緩起步,何霧竹撲到門口,使勁拍打大門,“放我下去!我不上車了!讓我下去!”

車內的乘客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她,一個老婆婆起身,小心的碰碰她,“姑娘……你沒事吧?”

何霧竹滑落在地,汗水沾溼頭髮。

“我沒事,謝謝。”

車輛還在正常行駛。

頂著一車人看神經病的目光,她坐在某個靠窗的位置。

回老家……這是城市公交,出不了天海市的。

可是為什麼,她就是覺得這麼心慌呢?

“滋啦——”

“於祝壽河邊,喜鴉叼起孕帶,收到這樣的報告。”

“詳細情況正在確認。”

“……”

“在此之前,於祝華小區附近,歡愉的鑼鼓,正在敲響。”

“收到這樣的報告。”

“詳細情況正在確認。”

“滋啦——”

“行程延誤,給各位遊客添麻煩了。”

“繼續。”

“於祝喜閣上,織女搭起鴉橋。”

“收到這樣的報告。”

“於祝喜閣下,牛郎接受喜訊。”

“收到這樣的報告。”

……

“詳細情況正在調查。”

“要透過這個堵塞點,大約需要柒年的時間。”

“於縣城前,牽橋人,正在前來。”

“收到這樣的報告。”

“於小區廣場,頭胎宴,正在舉辦。”

“收到這樣的報告。”

“詳細情況正在調查。”

“行程延誤,給各位遊客添麻煩了。”

繁瑣的資訊衝擊何霧竹大腦,公交車內的乘客驚慌大叫。

再次睜眼,便是刺眼白光。

“——公路情況播報完畢。”

滋嚓。

壓抑透著暗紅的天空,標著707的公交車晃晃悠悠,最終停下。

汽車發出長遠的呼吸聲。

“好了各位。”小黃旗跳下汽車,一臉愉悅。

“第三站景點——祝壽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