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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成任何一個人來聽這句話,都在覺得天殊雪開玩笑。

不靠任何一個人教,就能畫到這樣?搞笑呢吧?這絕對不可能。

但是在天殊雪的身上,就很有可能成為一個現實。

向雲沒有理由去盤問她,只好作罷。

只是……她身上的謎團越來越多了。

為什麼不能畫人類?為什麼畫人類就會變成那副抽象的樣子,而畫鬼怪和風景卻能堪比世界級大師?這真的是‘天賦’二字可以概括的嗎?

向雲還在胡思亂想,這邊的天殊雪已經開始收拾畫具了。

她把東西搬到海邊的小木屋裡,還很鄭重的關上門。

“明天再來畫。”

大家看向天空,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時分,遠方海邊升起篝火。

“今天已經晚了。”宋嫣雨的手放在額頭上,看了看天空,隨即轉向其他人,“要不我們還是先回宿舍吧?晚上出去有點……”

陸蘇然默默抬手,“我贊成,就算要開始活動,也明天早上開始為好,晚上太危險了。”

因為能力的關係,他現在很少說話,每次說話,過於特殊的嗓音總是能吸引大家圍觀,這讓他次次都硬著頭皮。

“也是啊。”李星鶴感慨,“那就回去唄?雪雪,走不走?”

天殊雪正好背起揹包,“嗯……天黑了,要早點回去,媽媽是這麼說的。”

於是,八個人一致決定先回學校。

晚餐可沒有人給他們做,大家就自己做了頓飯餐,做菜的主力軍是李星鶴、陸蘇然、張頌頌。

向雲不用說,他家境優渥,據小李的小道訊息,所有吃穿都有傭人提供,完全不需要他操心。

而豐大潘呢?

他可是中年無業人士,平時都是睡大街的,哪裡有錢自己買了吃?一天一頓泡麵已經算好的了。

宋嫣雨是典型的外賣派,又或者乾脆出去吃,絕對不會在家裡做。

還有費宇,別看他死宅死宅的,家裡寵的很,也不會自己做東西。

天殊雪……天殊雪就更不用說了,她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做飯的人。

所以做飯這個重任,就交到剩餘的三人手上。

李星鶴從小和外婆一起長大,很早就學會做家務了,而且可以說是家務小能手,喊他做什麼都會。

陸蘇然是獨居男士,因為剛剛工作,需要學會省錢,自然也就學會自己做飯。

張頌頌更不要說,因為家庭原因,從小不被重視的她早早學會承擔家務,為父母和弟弟分憂。

三個人承包了食堂,做出的菜色香味俱全,簡直是大飽口福。

倒是海之神——也就是非要扒拉著天殊雪的小章魚,一直賴在她身邊不肯走。

李星鶴專門給它裝了一個盆子的食物丟在地上,結果卻被章魚嫌棄,往裡面吐了口極具腐蝕性的墨汁。

李星鶴:“……”

“不想吃可以不吃!你這樣浪費食物是要被警察叔叔抓起來的!!!”

小章魚極為囂張,見李星鶴追著過來就要打,它故意躲起來,還躲到天殊雪的身後,露著兩條觸手挑釁。

這個舉動還沒堅持兩秒,就被天殊雪拎起來放到桌上。

“不可以浪費食物,媽媽是這麼說的。海之神先生,您要對種植食物的農民伯伯們道歉。”

被李星鶴針對的時候,小小一團的海之神毫無在乎,甚至還想跳起來蹦迪。

可是被天殊雪這麼說,它卻像受到了天大的打擊,整隻章魚癱軟下來,倒在桌上不起。

天殊雪並沒有放過它。

“海之神先生。”她戳戳小章魚軟乎乎的身體,“請您向農民伯伯們道歉,否則農民伯伯們會傷心的。”

她不強調還好,一強調,眾人吃飯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是啊,他們現在在鬼怪副本里,這裡的食物哪裡來的呢?雖然同樣可能是農民伯伯種的,但‘此農民伯伯’非‘彼農民伯伯’,懂的都懂。

所有人下筷子的動作都遲疑了。

“哎,別想了別想了,快點吃吧各位。”豐大潘夾起碗裡的肉,塞到嘴裡,含糊的說道,“都已經吃過了,再有問題也沒用。”

向雲卻想到先前十安村的經歷。

因為沒有製作紙人,來到邊礁鎮,吃到邊礁鎮的食物後,肚子疼的要死。

要不是有天殊雪的藥物救命,他現在早就死了。

所以不管他怎麼看待天殊雪,這名少女都已經是他的救命恩人,光用一千信用分是換不回來的。

那可不是普通的疾病啊,手裡有那種神奇藥物的天殊雪,又怎麼會是普通人呢?

看著她和小章魚互動,向雲又開始胡思亂想,是李星鶴的出現,打斷了他的思緒。

“好了老雲,老是想這想那的也沒意思啊,咱們的眼界要放開一點,活在當下是不是?”

別看李星鶴平時一驚一乍,其實看的很開。

向雲無奈。

確實,被捲入這種地方,能活下來就不錯了。

那邊,被勒令道歉的海之神,真的按照天殊雪所說,對咕嚕咕嚕冒泡的食盆彎腰低頭。

原本就是圓圓的一坨,現在彎折過去,就更顯得醜陋搞笑了,宋嫣雨看的一樂。

糟糕,居然還有那麼一點可愛,一定是待在這破地方太久,從而出現的幻覺!

吃完飯,大家回到306寢室,準備早早休息。

他們還沒想好明天怎麼探索,打算利用八點半之前的時間探討一下。

“按照道理來說,我們應該推匯出全部的真相了啊,為什麼真相度還是在70%?”李星鶴說道。

向雲抬眸,“那麼,我們重新來整理一下吧。”

“邊礁鎮信奉海之神,每年都會在海邊舉行豐收祭,透過獻出獻禮來得到海之神的饋贈……但,就目前來說,按照校長的話,這些都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海之神壓根沒有管過他們。”

李星鶴雙手枕在腦後,“是啊,他不是說了,‘這麼多年,都沒有給他們神之音’。這只是一隻小章魚,能有多大的本事?”

被說成小章魚的海之神站立在天殊雪枕頭旁,肉瘤般的腦袋上,猩紅眼睛死死看著李星鶴,彷彿要把這個說它沒用的人記在心裡。

“好了,對不起了大爺,我道歉還不行。”李星鶴吐舌頭。

向雲接著往下:“黑礁洞,是進行淨身儀式的地方,所謂淨身儀式,就是把獻禮放在洞裡一天不吃飯,等晚上儀式開始,用船隻將她們送到海上,等海浪將她們殺死。”

“而今年的獻禮,關鍵人物陳興興——”他看向張頌頌,以及飄在她身邊的陳興興,“是一位被學校同學排擠欺負的孩子。”

提到‘排擠’和‘欺負’,陳興興的雙目變成通紅,但隨即在張頌頌的安慰下恢復。

向雲還在往下覆盤。

“不僅如此,陳興興也是校長的孩子,是朱小寶同父異母的兄弟,而這位朱小寶,是害陳興興死亡的罪魁禍首,是校園暴力的元兇。”

“差不多就是這樣,還有什麼遺漏的嗎?”

大家搖頭。

覆盤結束,向雲又看了看手機,真相度還是沒漲,依舊是70%。

這太奇怪了,他們明明已經把全部的真相找到,為什麼還沒有提升百分比?

此時,一向不走尋常路的李星鶴來了一句:“會不會是……我們沒有幫校長找到獻禮的關係?”

這……還真有這種可能。

“那個,可是獻禮就是興興啊。”張頌頌弱弱的說道,有些害怕,“總不能把興興交上去吧……”

陳興興像是想到什麼,擋在張頌頌面前,“我警告你們,也不要動頌頌的主意。”

是啊!張頌頌原本被選做陳興興的替代品了!就算找不到陳興興,找張頌頌也是一樣的!

這要是換了心術不正的隊友,早就這麼幹了。

氣氛僵持,還是宋嫣雨打破了這一切,她笑道:“頌頌,還有興興,你們兩個在想什麼呢?怎麼可能把你們交上去?我們又不是什麼大惡人。”

“就是啊。”坐在上鋪的豐大潘如此說道,“這種邪門的事兒誰會做,寧願不漲真相度!”

就連看起來最‘亦正亦邪’的向雲也說道:“放心,張小姐,這種事情我們絕對不會做,只是探討一下可能性。”

李星鶴插一嘴:“這個可能性還挺高的。”

張頌頌又一抖。

眾人:……

李星鶴!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最後,是陸蘇然總結:“我也認為這個可能性很高,明天可以再去問一問校長,如果必須要抓陳興興或者張頌頌,我們就不做了,在學校等到週一,等公交車來接我們。”

這種時候,李星鶴又來多了一嘴:“其實吧,不用問,十有**就是了。誒,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雖然我們不能把小興興和頌頌裝成獻禮送上去,但可以找另外的人!”

向雲下意識問道:“誰?”

“朱小寶啊。”李星鶴不假思索。

眾人:……?

很好,不愧是你,李星鶴!

這一晚,在和諧的討論聲中結束。

第二天醒來,大家面對的不是清早灰濛濛的天,而是傍晚時壓抑的黑天。

站在三樓的陽臺眺望,邊礁鎮籠罩在黑色中,而海邊的篝火旺盛。

和十安村的時候一樣,最後一天,直接切換成了夜晚狀態。

李星鶴的腦袋從陽臺處冒出,一臉詫異,“不是吧,那我們還來得及嗎?”

“來得及什麼?”向雲問。

“抓朱小寶啊。”

所有人都一言難盡。

這都一晚上了,你還沒打消這個奇妙的想法嗎?

先不說讓朱小寶做獻禮的問題,即使抓住了他,漁民們發現不是陳興興,一定會把他放下來啊!到時候還要將眾乘客視作眼中釘!那就不得了了!

“真的!”

見大家都在往下走,連天殊雪都揹著小包包走的乾脆,李星鶴覺得自己不能墨跡下去了,開始找起理由。

“你們想啊,副本是輪迴制的,我們走之後,這裡的狀態又會恢復成第一天,所以只要我們把朱小寶套在麻袋裡,送到船隻上,不會有人知道!神不知鬼不覺!”

接過他話的人是張頌頌,大家都沒想到會是她。

“然後呢?我們要怎麼透過漁民的駐守,將朱小寶送到黑礁洞的船隻上?”

李星鶴想都沒想,手臂指向天殊雪。

大概就是這麼個情況——

【當有人說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完美的。

李星鶴:雪雪。】

“海之神不是跟著雪雪嗎?讓海之神操作一下就好了,有咱們得使者大人和代言人小姐在,不會有哪個不長眼的查吧?”

高!實在是高!這一招簡直是殺人於無形,奪筍啊!

往日自卑害羞不敢低頭的張頌頌,此刻眼中卻異彩連連,蛻變的沒有一點青澀氣。

“嗯!”她用力點頭,生怕大家看不到,“可以試一試!”

宋嫣雨都驚詫住了,“頌頌,你……”

隨後她不語。

是啊,張頌頌經歷了陳興興經歷的一切,她也被朱小寶針對過,還在幻境中被害死過。

而一想到這些,原先都是由陳興興這樣一個小學生承受,而且他還死在冬天寒冷的泳池裡……

就讓人難以接受。

張頌頌感同身受,再加上她本身的經歷就差不多,導致她根本容不下朱小寶這種霸凌者,越想越覺得抑鬱。

即使是老實人,被壓迫到了頂峰,也是會爆發的啊。

陳興興拉拉張頌頌的衣角,“我沒事的,頌頌……我現在已經好了,不會覺得憤怒了。”

張頌頌卻搖頭,“不,我接受不了。”

因為她也是校園暴力的受害者,所以明白這種事情有多麼可怕。

可怕即便被暴力者之做出一個小小的舉動,都會被眾多學生嘲笑一整天。

那種氛圍是壓抑的,是無聲卻有萬千扭曲在心中哀嚎的,是沒有親身經歷的人無法想象的。

縱使身邊有千萬根稻草,這些稻草都不會成為陳興興的救命之繩。

它們只會倒下,越來越重,越來越重,最終將他壓垮在水池,悶住呼吸,深不見底。

在久久的默然後,宋嫣雨握住了張頌頌的手。

張頌頌愣了愣。

宋嫣雨有一雙非常美麗的手,胭脂紅的指甲使她面板白皙。

這樣一雙手,也十分十分溫暖。

“我懂,我們都懂的,頌頌。”

因為在場幾乎所有人,都有過相似經歷,包括看起來樂天的李星鶴,也曾是學校被孤立的一員。

所以,他才會看似漫不經心的提出這個建議。

過去的傷害就讓他過去?這樣真的能獲得救贖嗎?

如果真的可以,那為什麼從來沒有人為陳興興伸張冤屈?整個邊礁鎮還要以他的痛苦為樂?

“嘿各位,想開一點啊。”李星鶴招招手,“我們現在在副本里,又不是現實。副本是不會受現實法律管束的,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人死去了,你們說呢?”

這話說的眾人怔住。

是啊!他們現在在副本里!糾結那麼多幹什麼!這只是個副本!過了今天,明天他們就要登上公交車,前往下一個景點!

該死的副本不受現實社會拘束,而鬼怪也是如此!

既然鬼怪都這麼不講道理了,他們也不講一些道理又如何!

沉默良久之後,豐大潘嘆氣,“做吧做吧,既然不是現實,放心大膽一點又沒事。”

陸蘇然:“我覺得也可以。”

費宇:“呃……我、我也?雖然不知道怎麼操作,但試一試應該沒壞處吧?”

“既能處置朱小寶,還能漲真相度,一舉兩得的好事,我們為什麼不做?”宋嫣雨開明的多,“兄弟姐妹們,開搞!”

到最後,向雲深呼吸。

“嗯……可以一試。”

把朱小寶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