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二站5 懷抱著慈悲的海之神啊……

*

在張頌頌面前的,確實是陳興興無疑。

這個小男孩一向害羞靦腆，被海水打溼後的的劉海粘在臉上，看起來就像個小女孩。

“謝謝你,陳興興。”

張頌頌沒想到，這個小孩居然敢跳下海，來波濤洶湧的大海里救她。

“這裡是什麼地方啊。”

“這裡是黑礁海，是邊礁鎮臨近的大海。”陳興興從地面站起，雙手放在身後，小聲說道。

黑礁海？

是現實當中沒聽過的地名。

這裡果然只是個‘副本’啊。

張頌頌被陳興興拉起，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那片大海依舊翻滾著浪濤,看起來兇險異常。

“真的很謝謝你,興興。”張頌頌拍拍胸口,“如果不是你，我就要被淹死了，真的謝謝你……”

“其實不用這些謝我啦,我們不是朋友嗎？”陳興興反問。

這孩子比剛才要活潑點了。

張頌頌笑笑，“是的,謝謝。”

“而且，就算沒有我，頌頌姐也不會事的。”陳興興又道。

“什麼？”

陳興興也有點不解，“因為……難道我們不是在夢裡嗎？”

夢…裡？

海浪‘譁’的衝來。

一望無際的大海邊緣，黑色長髮的少女漫步走著。

天殊雪踩著鬆軟的沙子，海水淌過皮鞋，在上面留下斑駁的痕跡。

“大海。”

她朝遠方眺望，髮絲亂飛。

灰色的雲壓在連綿群峰，海鳥低低飛翔,輕輕的嗚咽聲一遍又一遍傳來。

“好漂亮。”天殊雪喃喃。

末了，她想拿出平板畫畫，雙手放在肩膀，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的揹包並沒有跟過來。

“雪雪在夢裡嗎？”她疑惑。

海浪繼續沖刷著海灘。

不知過了多久，小腳丫子踩海水的聲音出現了。

啪嗒啪嗒啪嗒。

天殊雪回過頭，她的髮絲再一次在風中飛舞，美麗的如夜空流螢。

在她的瞳孔中，灰色海域之上，人形黑影一個一個走上來，它們赤著小腳丫，有些磨磨蹭蹭的，有些活潑輕快，還有些一蹦一跳。

這些矮小的人形黑影從大海中出現，大批次往沙灘前進。

自然，它們注意到了站在海灘的黑髮少女。

她看起來真的很顯眼，不是嗎？

黑影們走向天殊雪，直至將她包圍。

“你們好。黑影小妹妹們。”天殊雪和往常一樣打招呼，“請問這裡是哪裡？”

黑影們你看我，我看你，它們如海水湧動的臉上，出現黑黢黢的眼睛和嘴巴。

“啊咂吧嗒咯咕嗒……”

它們似乎在說著什麼，只是這些聲音在人類聽起來，是難聽至極的電流雜音，一般人無法聽清楚。

在一段時間的磨合後，天殊雪回問：“這裡是黑礁海？”

“是的，這位小姐姐。”一個黑影說道，她有著一頭長髮。

天殊雪又問：“黑礁海在哪裡？”

另一個蘑菇頭的黑影說：“黑礁海在邊礁鎮的邊上，邊礁鎮就是靠著黑礁海為生的。”

“那那個洞呢？”天殊雪指著遠方的巨大空洞。

“那是黑礁洞。”雙馬尾的黑影說道，“是進行淨身儀式的地方。”

天殊雪點頭，“好的，謝謝黑影小妹妹們，我可以知道你們的名字嗎？你們沒有家的味道，不能成為我的家人，但你們的氣息讓我很舒服，可以成為我的朋友，媽媽也是這麼說的。”

聽到她這麼說，黑影們非常開心。

長髮黑影道：“以前我叫鄧小安，不過現在已經沒有名字了。”

蘑菇頭黑影說：“我以前叫劉默默，現在也沒有名字了。”

雙馬尾黑影這麼回：“以前？我叫孔阿留，現在沒有名字了哦。”

天殊雪問她們：“為什麼呢？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名字，媽媽是這麼說的。”

而黑影們則回答她：“因為現在我們是大海的孩子。”

“大海的孩子不能有名字嗎？”

“是的，我們不能有名字，因為我們不再屬於我們自己了。”黑影們回。

“可這樣是不對的，你們應該屬於你們自己，每個人都是如此，媽媽是這麼說的。”天殊雪道。

“我們不行的。”黑影們又說。

霎那間，海風大作，大海湧起，迷霧一般的遠方，一個龐然大物緩緩浮出水面。

黑影們開始往回退去。

“我們要走了，小姐姐。”

“我們是朋友了，以後有機會再來找你玩吧。”

天殊雪走前一步，海水沒過她的腳踝。

“你們要去哪裡？”她問。

長髮黑影招招手，“我們要回海之神的身邊。”

蘑菇頭黑影指著身後，“我們是獻禮，獻禮是獻給海之神的，所以我們屬於海之神。”

雙馬尾黑影張開雙臂，“只有將我們送往海之神的身邊，我們才能孕育饋贈，漁民們才能在出海捕魚的時候大豐收。”

她們說著說著，就退回到海里，手牽著手，唱起人類無法理解的歌謠。

“啦啦啦，啦啦啦……獻出吾身，孕育饋贈，大海的搖籃搖啊搖，懷抱著慈悲的海之神啊……”

一直到海水猖狂，將這些黑影小女孩吞沒。

海灘邊也只剩下天殊雪一人。

又是一陣海浪打來，銳利的風切開空氣，將空間打出一條裂縫。

咔嚓。

隨後，碎裂的七零八落。

天殊雪閉眼，再睜眼，她回到了教室，眼中含著霧氣，端坐椅前。

作為交換生進入學校的乘客們緊閉雙眼，看起來相當痛苦。

而前排的小學生們，他們並沒有臉朝下睡覺，整個腦袋轉過一百八十度，後腦勺枕著手臂，用面孔朝天，眼珠往下，盯著後排的每個人。

彷彿在監督他們有沒有好好睡覺。

突然，費宇大叫了一聲，從夢中驚醒。他嚇得直接從椅子上站起，一顆心砰砰直跳。

……咦？

怎麼回到教室了？

那剛剛被黑影們淹沒……果然是夢？

這麼想著，費宇往前一看，再次被面孔朝上的小學生們嚇出半身不遂。

這、這他媽也太嚇人了吧！

他趕緊坐下，一聲不吭的把頭埋入胳膊，假裝自己還沒有醒，繼續睡覺。

不過，因為他的叫喊，教室裡的乘客們陸陸續續醒了。

在最後幾分鐘，鈴聲響起，眾人起床。

“叮咚叮咚~各位小朋友，午休結束了哦，可以起床活動了，請準備下午的第一節課~”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

向雲額頭是細密的汗珠，忽略旁邊恢復正常，正在打鬧的小學生，他問其他人：“剛剛是誰叫了一聲？”

費宇有點尷尬，但這種時候只能承認了，於是他顫顫巍巍的舉手，“那個，向雲哥，不好意思……是我。”

哪想向雲並沒有責備他，反而一反常態的感謝道：“多謝，如果不是你，我剛才還被困在夢魘中。”

“夢魘？”李星鶴揚起眉毛，“大家是不是都經歷了夢魘？我先來，我被召喚到大海邊了，那邊還有很多黑影追著我跑，還好我速度夠快，差一點就被追上了。”

宋嫣雨贊同：“我的夢也是大海，也有黑影。”

聊了一圈下來，發現所有人的夢境大差不差，倒是天殊雪，醒來之後就忙著開啟平板畫畫，大家見此也沒去打擾她。

聊著聊著，他們又扯到了張頌頌，因為溝通的時候，張頌頌沒有出聲。

“頌頌。”宋嫣雨喊她，“你做的夢呢？”

張頌頌還在想夢中的陳興興，有些心不在焉，便回道：“嗯……我也去了大海邊。”

“這麼看來都一樣啊。”宋嫣雨若有所思，“那片大海一定有什麼秘密，而且你們看到建築了嗎？遠處的建築，好像就是鎮子上的建築。”

“那片海應該是邊礁鎮附近的海。”向雲道，“可以的話最好去看看，只是現在的情況……”

“是吧是吧？我就說應該想辦法離開學校，外面的線索肯定比學校多。”李星鶴道。

陸蘇然倒是一直記掛著天殊雪，他提出了一個設想：“各位，我是說，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們現在景點的身份已經不是遊客，而變成交換生了？如果是這樣，出門行動的話，會不會方便一點？”

交換生的身份是天殊雪帶來的，凡是和天殊雪有關的事，陸蘇然都要多思考一下，他總覺得這個女孩很特殊，是打破迷局的關鍵。

而聽到他的話，大家眼睛一亮。

這麼簡單的事情，他們怎麼沒想到啊！

是啊！進入學校之後，不管是鄧主任還是班主任，又或者其他小孩，都稱呼他們為‘交換生’，而不是‘遊客’！

這很有可能是一種暗示！暗示他們身份改變了！

試想一下，比起過來旅遊的‘遊客’，難道不是來讀書的‘交換生’更加靠譜一點？

如果身份真的被更換了，那他們要是可以離開學校，一定能將這個身份利用起來！說不定遇到紀念品小店，就不會被宰客了！

李星鶴一拍桌子，“我就說應該出去嘛！”

豐大潘倒是有點膽小，道：“可是小李啊，咱們也不能偷偷摸摸出去啊，學生不能私自離校吧？這裡可是寄宿學校，萬一被發現的話，說不定會招來什麼麻煩……”

宋嫣雨同意：“不錯，私自離校可是觸犯校規的大忌，就算在現實裡，也是要被學校嚴懲的，還是不要隨便逃跑的好。”

“嗯。”向雲也說，“要想個辦法離開，快上課了，這件事我們稍後再議吧，今天才第一天，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議論，不要慌張，線索已經百分之四十了，這次說不定會比較簡單。”

課間原本是熱火朝天的，前排的小學生們鬧做一團，所以後面的乘客們討論線索，也沒有人去在意。

然而就在向雲說完的下一秒，教室如進了鬼一般寂靜。

安靜到有鉛筆掉在地上，都聽得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懵住了。

為什麼……突然，這麼安靜？

等一下！

那條規則！

《學生守則》上說什麼來著！

‘如在某一瞬間，教室忽然寂靜，請不要出聲，保持不動……’

然後——

‘盯緊門口，不要移開視線！’

糟了，他們現在的姿勢各異，轉頭算動嗎！

可是不看門口豈不是更糟糕？用背對著大門，誰知道會有什麼東西進來，然後攻擊！

向雲果斷看向門口。

其他人也學著他的樣子，儘量保持身體不動，轉頭盯著前門。

和他們所有乘客一樣，教室裡的小學生們直勾勾的盯著門口，好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瞪大雙眼，一臉驚恐。

可是……門口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人們看著，忽然，一個腳步聲響起。

這個腳步聲太突兀了，在安靜如雞的教室裡，它從前門出現，往教室內走來，走了兩步又停下。

眾人依舊沒有動。

所以這個透明人又是個什麼東西啊！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什麼進入教室了！

腳步聲還在繼續，從前門一直走動，開始進入第一排和第二排座位中間的走廊。

最前面的小學生們沒有放過它，腦袋一直隨著它走動轉動，他們的腦袋僵硬扭曲，異常恐怖，搞不清楚到底誰才是鬼怪了。

既然這裡的NPC都這麼做了，那他們跟著做也沒什麼問題吧？

李星鶴最先跟著做，在確認沒問題後，向雲也轉過頭。

他們儘量讓自己轉動的頻率和學生們的頻率保持一致，按照他們視線所看的地方盯視。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透明的東西從兩排座椅中間穿過，終於抵達後門口。

與此同時，小學生們也終於不再轉動透頭顱。

他們的腦袋再次詭異轉折一百八十度，死死的盯住透明人。

透明人也不再行走，就站定在門口。

這下搞得大家都不敢動了。

一秒過去、兩秒過去、三秒過去……

學生們還是沒動。

這讓保持原先動作的乘客們有點撐不住了。

就在他們快要憋不住時，千鈞一髮，腳步聲再次響起。

嗒、嗒、嗒。

走出教室門。

緊接著，學生們的腦袋轉了回去，有說有笑起來。

“哈哈哈哈我就說嘛！”

“是吧是吧！但是我真的好羨慕啊！我也想去合唱團！”

“朱小寶真的太厲害啦——”

“那是，沒有人比我更厲害！”

然後，又開始吵吵鬧鬧了。

大家也終於放鬆。

“哎呀我滴媽啊。”豐大潘滑落在座椅上，用衣袖擦擦汗珠，“真他孃的嚇人，嚇死我了，那是什麼東西啊。”

“不知道，但我覺得最好不要知道。”陸蘇然附和。

豐大潘想想：“也是。”

反正逃過一劫就算安穩吧。

大家各自回到各自的位置。

沒過一會，下午第一節課的老師來了。

他推推眼鏡，說道：“請各位同學把書翻到低七十二頁……後面交換生還沒有書本的，就跟著我看黑板吧，好了，現在我們開始上課——”

老師在黑板上塗塗改改，教一些非常簡單的算數，十分無聊。

這對平均年齡二十多的乘客來講，簡直是侮辱智商。

張頌頌自然也沒有認真聽講，畢竟誰會聽老師講加減乘除啊，這些東西早八百年會了。

陳興興還是坐在她的後面，張頌頌現在很想問問他，還記不得夢裡的事情，如果記得，那他是怎麼進入自己夢境的……

以及，一定要鄭重感謝他！

雖然是夢境，可說不定在夢裡死了，現實也死了呢？

張頌頌低頭胡思亂想。

突然，她的手伸到課桌，摸到一團黏糊糊的東西。

她的手臂僵硬住。

這又是什麼？

慢慢的，張頌頌抽出手臂，隨後她看到了，自己的手中抓著一團十分噁心的綠色黏液。

黏液粘在她的手上，還在不斷往外蠕動身體。

“呀！”

她叫了起來。

這下，全班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身上，老師皺眉，按住眼鏡問道：“交換生張頌頌同學，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老、老師，這個東西，我課桌裡有這個東西。”張頌頌舉起手。

那團黏液從手指間滴落，落在桌子上，滑膩的流下，站在她的鞋面。

驚慌間，張頌頌看到不停給自己比劃的宋嫣雨。

不是……課桌？

什麼意思？

張頌頌忽的睜大眼睛。

《學生守則》裡寫的，課桌只能存放學習用品！要是發現不是學習用品的東西，一定要立刻找老師換！

而這團黏液，可不就不是學習用品嗎！

想到此處，張頌頌不敢怠慢，急促道：“老師！我的桌子裡有不是學習用品的東西！”

“哦？然後呢？”老師反問，“張頌頌同學，你以為老師不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上課不認真聽講，都沒有看黑板哪怕一分鐘，課桌裡有不是學習用品的東西，那不是很正常嗎？”

張頌頌腳底的黏液開始增多，她快哭出來了。

“不是的老師……這些東西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有這種東西！我要換個位置，可以嗎老師？”

老師還是有點不耐煩。

“行了行了。”他擺擺手，“你先坐下，等下課了我再給你換，像你這種學生啊，真是一點都不學好，課桌一有點什麼亂七八糟的問題，就求著老師換座位，上課又不好好上，真的是煩透了……”

張頌頌這次是真的要哭了。

守則說了，必須立刻馬上換座位，要是不換的話，那她豈不是……

她低頭，果然，黏液越來越多，已經吞噬了她的兩隻腳。

絕望、無助。

“砰！”

看到張頌頌陷入絕境，宋嫣雨來不及多想，舉起手後利索站起。

“老師，課桌裡突然多了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這是大事，一定要重視！萬一是被人欺負了呢！所以還是先換一換位置吧！”

老師‘啪’的把書扔在講臺，怒了。

“交換生宋嫣雨，你是在挑釁教師的威嚴嗎？！你要受到處罰！立刻！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