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剝橙子

警察是小刀叫走的，反正行李箱已經找到了，可這瓜才剛到嘴邊呢。

老張八卦上臉，在小刀耳邊叨嗑，小刀偏頭回他。

＂焱哥在車裡，你找他問問。＂

年輕的警察又盯著蘇央看，回身被小刀的眼神剜了下，抬腿就往出口去。老張臨走時寫下自已電話號碼遞給蘇央，她接過，低聲說謝謝。

小刀靜靜看了會，才開口。

＂央央，你檢查下行李箱，看有沒有丟了什麼。＂

蘇央從他手裡接過拉桿，看了下，＂密碼鎖都沒開，麻煩了，謝謝你。＂

小刀看她側垂的臉，帽沿擋住大半，只看到她盈白下巴，身形依舊纖細。

4年了，變化真大。

＂焱哥的意思是，讓你回去。＂

＂回去？去哪？＂

蘇央反問，捻著那張紙看，上邊有她名字，跟門牌地址。

小刀放輕語氣，忽略在車上聽到的，要他親口傳達的＂惡語＂。

＂你不是在紅州市讀書嗎？＂

＂我畢業了。＂

＂不是要出國考研嗎？＂講完小刀就咬到舌頭，皺著眉嚥了咽口水，後悔莫及。

蘇央將紙條裝揹包口袋，才抬眼看小刀，一派平靜如水，梨渦露了下。

＂你有開車吧，方便載我回家嗎？＂

一句＂載我回家＂，將初中那段日子的那件事，瞬間就插播在小刀腦海中。

小刀跟許焱算是發小，兩人相差4歲，住在同一條巷。可他在小學3年級時，被父母接走了，初二才回來，當個插班生。蘇央是隔壁1班的班長，長得漂亮，安靜乖巧，喜歡她的男生多到像螞蟻，可聽說沒有男生敢追。

蘇央太優秀了，老師們盯得緊，何況她是老校長家的孩子。

在學校再怎麼混的男生，都只能悄咪咪送些小禮物什麼，剛青春期的孩子都懂得，什麼叫＂可望不可及＂。

從市裡回來的插班生小刀，根本不屑這些小屁孩的行為，對男生們吹的傳聞他也沒仔細聽，於是他錯過了＂重點＂。

俯在斑駁的水泥陽臺，唇邊叼了根菸，盯著操場上的蘇央，穿著淺色寬鬆短袖，校服褲也很寬大。

幾個女生邊走邊聊，接著咯咯笑，蘇央抿著唇也笑了下，手裡抓著水瓶，風吹過，高扎的馬尾揚起，上衣布料貼著，身形嬌小，面板冷白透亮。

不遠處打球的男生呆呆看著，小刀＂嘖＂一聲，夾著煙問身旁同樣發呆的男生。

＂焱哥還沒出院？＂

＂嗯，要不你去醫院給焱哥造個驚喜？＂那男生下巴抵著手臂，仍看著那幾個女生的方向。

小刀還真考慮起來，多少年沒見了，還好兩人時不時會通個電話。自已才回來幾天，天天上課。

＂刀哥覺得蘇央長得可愛吧。＂另一側的男生偏頭問他。

小刀撇嘴，＂可愛嘛……＂

多幼稚的用詞，他搖搖頭，心想自已之前的學校，漂亮女生多得去了。而且會打扮，懂時髦，喜歡追星，還發育成熟。

這些小豆芽怎能相比。

＂我覺得吧啦吧啦小魔仙更可愛點。＂小刀轉身，手肘往後抵在圍欄上。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一陣爆笑炸開，幾個男生捧著腹。

笑聲引人關注，幾個女生都仰頭望過去，蘇央卻看見不遠處的班主任，正對著她招手，她意識到什麼，拔腿就跑了過去。

＂蘇央，這堂體育課你不用上了。＂

＂啊？＂

＂你先去醫院看看，那邊來電話說，你哥哥發高燒……＂

半小時後，蘇央提著塑膠袋出現在病房，這是大房間，十個床位，男女老少皆有，但也空出一半床位。

她走近角落靠窗的病床。

兩邊膝蓋包紮著，右邊胳膊肘打著石膏的許焱，穿著病服倚在床頭，頭髮亂糟糟染著金黃色，根部透了些黑。用手機打遊戲，知道她來了，眼都沒抬。

＂哥哥發燒是騙人的吧？＂

蘇央放下書包，歪著脖子打量他。

＂快給我來一根。＂

許焱扔了句，仍專注玩遊戲。

這時，一隻細白小手撫過來，貼在他額頭，又涼又軟，他一怔，手指僵住。

螢幕閃爍幾下，被殺得人仰馬翻。

許焱猛地拍開她的手，＂別碰我！＂

＂煙呢？買了沒？＂許焱躁了，去翻那個塑膠袋，裡邊有酸奶，餅乾，口香糖，兩個橙子，就是沒有煙盒。

＂死丫頭！快滾吧你！＂

許焱將袋子甩開的時候，十一正提個飯盒進來，他是許焱的同桌。

＂阿焱你這是幹嘛呢，有話好好說！＂十一機靈，接著說，＂煙我給你帶了，帶了。＂

十一從口袋掏煙，給許焱點上遞過去，飛快去拉隔簾，把其他病人的眼光擋住，又去推開一旁的玻璃窗，通風透出煙味。

蘇央蹲著撿地上的東西，裝回袋子擱桌上。

十一問她，＂央央今天這麼早放學？＂

蘇央不想解釋，說是體育課請假。

十一笑了笑，推了下眼鏡，坐在床尾。

＂我們班今天月考，我寫完就撤了。阿焱發資訊說他餓了，我買了炒飯過來。＂

蘇央低聲說謝謝，坐在邊上靠椅，看著許焱把煙抽完，遞了個一次性杯子過去，裡邊小半杯水。

菸蒂扔進去，滅了，很輕響了下。

十一待了一會就離開，說晚飯後會過來幫許焱擦身，蘇央又禮貌地說謝謝。

隔簾被拉開，明亮不少，煙味淡去。

蘇央默默地開啟飯盒，把湯匙遞給許焱時，他不接，眼睛幽幽湛黑，斜斜瞥她一眼。

最後她親自一口一口喂他吃，垂著長長眼睫毛，抿唇沒再說話。許焱吃得快，蘇央收拾好，插好吸管給他一瓶酸奶，他又生氣了，拍走她的手。

＂整天就愛吃這些，你瞧你長得像什麼，比猴子還瘦。＂

蘇央不理他，坐在椅子上喝。

＂家裡抽屜有錢，自個買飯吃。＂

＂晚上門窗鎖好才睡。＂

＂我很快出院。＂

許焱像自言自語，也不看她。

蘇央喝完酸奶，開始剝橙子，果香濃郁，蕩在這一片空間。

有護士進來開了燈，一室亮白。

許焱又想抽菸，臉向著窗戶，外邊夕陽漸落，邊上一片玻璃映著病房內景象，也映出蘇央的模樣。他聞到橙子味，知道她在剝橙子，又憋忍住。

＂哥哥，吃橙子。＂終於知道喊他了。

細白手指捏著一片，許焱張口吃了，有些酸有些甜，清甜多汁，解膩。

兩人分著吃，一人一半，沒有交談。

吃完蘇央才抓著書包背上，輕輕說了聲，＂我回家了，這一站快沒公交車了。＂

許焱冷淡的嗯了聲，垂著臉看手機，正在看資訊介面。

蘇央背影消失後，他才鬆開手機，抓著枕頭躺下去，動作幅度大，下意識地拉扯受傷位置，痛到他冒一陣冷汗。

眉頭皺一堆，眯眼咬牙爆了幾聲粗。想到蘇央那雪白手背那片紅，還有手腕位置，同樣一片紅的手指痕，他拍的。

媽的，為什麼要生那麼大火氣！

許焱嗅到什麼香味，睜開眼看，蘇央去而復返。

一臉疑惑，歪著身子看他。

＂哥哥怎麼了？＂

他吼她，＂馬上滾！＂

蘇央退開了些，在桌上放下一瓶維C飲料，一瓶礦泉水。之後便轉身離開，長長馬尾蕩了個漂亮的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