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鬧哄哄地在包廂裡喝酒,玩骰子,男男女女糾纏在昏暗的燈光下,一條摞一條的,分不清誰是誰。

方逸沒興趣跟人鬧。端著酒一杯杯地往嘴裡灌。外來妹也趁機助攻。沒多久方逸就倒在她的懷裡了。

外來妹拿出手機,裝作聊天的樣子,對著靠在自已肩頭的方逸腦袋,五指插進他濃密的頭髮裡,一遍遍地捋著,看似在給他按摩頭皮。

得逞之後,就收了手機,找個理由出門,給大塊頭打了電話,兩人在夢之谷外面的某個角落裡,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王莉莉拿著用一萬塊錢換來的幾根頭髮,只覺得肉疼。

第二天一大早王莉莉就去了一個鑑定機構。咬著牙交了費用,拿了單據回家等結果。

方逸早上醒來,發現頭一動,脖子就疼痛難忍,“草”了一聲,試著又動了動頭,還是疼得厲害。連走路也得歪著脖子。終於意識到這是落枕了。

後悔昨晚醉得太狠,以怪異的姿勢倒下去睡了一夜。

想了想,給沙颯打了電話:“還記得幾年前我腳扭傷,你帶我去找的那個做針灸的中醫嗎?”

“搬地方了。你咋了?”

“落枕。帶我去看看。”

“馬上來接你。”

車開到一處公園附近,沙颯停了車,讓方逸下去,“穿過這個公園就到了。”

週六的公園裡,異常熱鬧。一群一群的人,吹拉彈唱,翻騰挪移,好像人人都有十八般武藝。

擠過這一簇,老遠就看見一棵大樹上掛著“相親角”三個大字。這群人里老少都有。沙颯一笑,說:“他們會不會以為我們是搗亂去的?”

方逸脖子疼著,沒心情說話。兩人很快就走進了相親的人群裡。

沙颯掃視一圈,立馬就有個大媽上來拉住她:“姑娘,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沙颯指指旁邊的歪脖方逸:“專治跌打扭傷。”

“呀,醫生?這閨女不錯。”立馬又圍上來兩個大爺大媽。

方逸瞪一眼沙颯,沙颯呵呵笑著,跟大爺大媽擺手。

還沒笑完,突然收住聲音,像被割了脖子的雞。

方逸順著她的視線,一眼就看見李俊傑站在那裡,像在開新聞釋出會一樣被一群老頭老太圍著。微彎著腰,臉上帶笑,認真地回答老頭老太的提問。

沙颯看著看著,兩眼漸漸眯了起來,好一會兒,嘴裡罵道:“沒出息!”

方逸嗤笑一聲:“你不要,總不能耽誤人家找別人吧。”

沙颯吸了口氣,像要開口罵他,一扭頭看見他歪著的脖子,又罵不下去了。踩著高跟鞋,噔噔往前走幾步,從老頭老太的肩頭伸過手,拽住李俊傑的袖子往外拉,像訓斥不聽話的孩子:“回去!回去!有空來找你算賬。”

一臉的不耐煩,一臉的惱怒。

李俊傑卻咧開嘴笑了。

方逸扎完針,咧著嘴從治療床上爬起來,邊穿鞋子邊說:“等會兒直接去我辦公室。挑塊地,給你做嫁妝。”

沙颯要彎腰給他繫鞋帶,被他推開。站在旁邊,眼淚就唰唰地流了下來。

方逸聽見動靜,抬頭看她,一臉錯愕:“咋了?”

沙颯不回答。徑直出了治療室。方逸在後面聽完醫生叮囑後,也出了門。

發動車的時候,沙颯的眼淚還沒止住。

方逸問她:“哪根筋彆著了?要不也去扎扎針?”

“你就這麼想讓我嫁出去?”

“對呀,三十了。還不結婚。”

“你不也三十多了嗎?”

“男人不一樣。不需要生養小孩,身體不會受創。女人年齡越大到時候身體越難恢復。你看看方菲。”

沙颯伸手在臉上抹一把,臉瞬間又溼了。

方逸又說:“你結婚了我就放心了。給我當跟屁蟲跟了三十來年的妹妹,總不能讓我一直操心吧?”

沙颯快要看不清前面的路了,順手開了雨刮。

方逸一驚,扭頭看她。

沙颯反應過來,撲哧一笑,關了雨刮,手又在臉上抹了一把,隨後把亮亮的鼻涕用手捏了擦在方逸的T恤上。

方逸低頭看看衣服,遞給她一張抽紙:“為了讓你眼裡有李俊傑,我還是做了一番功課的。只不過這功課只做了一半,你們就有了結果。挺好。”

王莉莉終於在期盼中,接到了鑑定中心的電話。結果出來了。匆匆趕過去拿了報告,捧著報告手開始顫抖,先找了檢測結果:“……存在親子關係。”

王莉莉渾身打著顫,有點像寒冷的時候打寒顫,又不完全像。心口一陣一陣地發緊。

鑑定報告看了一遍又一遍,王莉莉已經搞不清自已到底是喜還是悲了。

方逸做第五次針灸的時候,接到了王莉莉的電話。脖子正被扎滿了銀色的針,遠看像個刺蝟。接電話的時候,只能把電話開擴音,放在臉前面講話。

王莉莉說:“做個交易,方總。”

有樣學樣。

“說。”

“我這邊有個親子鑑定報告,關於你的。找個地方,我們見面細談。”

“你說什麼?”方逸差點咆哮。

治療室的小護士過來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方逸閉眼,輕輕吐一口長氣,降低聲音,“再說一遍。”

“我有個你的親子鑑定報告,聽清了嗎?”

“什麼時候見面?在哪裡見?快說。”

“今天下午,三點,狀元路名典咖啡。”

“馬上,馬上行不行?我馬上就能來。”

“可以。”

電話被結束通話。

方逸大聲喊著護士,“拔針。拔針。”

小護士過來看看時間,耐心規勸:“你這才十分鐘,這麼早拔,疼也受了,錢也花了,還沒有效果。”

“拔,快拔。”

從治療床上跳出去的方逸,聽不清醫生護士在後面說什麼,一口氣從二樓狂奔下去。跳進車裡,發動車,一腳油門下去,車已飆出數米遠。

路上,車在飆,汗也從方逸的毛孔裡滲出了。臉上,脖子上,身體上。細細密密,一層又一層。

還沒到,人已經快要虛脫。

王莉莉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方逸。面色泛紅,喘著粗氣,衣服透溼。

方逸還沒坐下就伸出手:“拿來。快點。”

“別急。條件還沒談。”

“想怎麼談,快說。”

“五十萬。告訴你母子倆的下落。另外,我這人誠信做事,還給你準備的有頭髮,你可以自已再去鑑定一次。兩次結果一致,你給錢,我給地址。”

“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