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給小城蓋上一層厚厚的被子,朗月則為小城點上了一根散發銀光的蠟燭。

偏鋒拖著長長的影子,在繁星的指引下,於小城街巷間施展著猿躍術和雁翎飄,一會兒工夫,他便回到劉媽媽家中。

偏鋒本以為完顏柳和劉媽媽早已熟睡,沒想到他剛入院中,便看見東廂房亮著燈,不時地傳出些許哭聲。偏鋒不知道家中發生何事,又不便進入東廂房,於是他走到東廂房門口,敲了敲門,小聲喊道:“媽媽,姐姐,你們可在安睡?”

完顏柳聽出是偏鋒在敲門,忙的準備下地去開門。

“衣服,衣服!”劉媽媽趕緊拉住她,不時的還發出譏笑之聲。

完顏柳一邊穿衣服,一邊喊道:“弟弟稍等,我這就給你開門。”

“姐姐,這麼晚了,我見東廂房燈還亮著,就敲門問一下,若沒什麼要緊事,明日再說也不遲。”

就在偏鋒準備回房之際,門被急忙開啟,完顏柳猛的撲了上去抱住了偏鋒,玉指在偏鋒後背狠狠地捏了一下。

此刻偏鋒心裡是霧氣騰騰,心緒絲毫不著邊際。他被完顏柳這麼一抱,竟如木頭般呆在原地,手足無措。

“你去哪了,我們見你提劍而去,不知所蹤,劉媽媽都急死了!”完顏柳一邊說著,一邊把眼淚滲到偏鋒身上,惹得他更加茫然。

“喲,外邊冷,快進來吧!”

劉媽媽上前把他倆拉進屋內,隨後完顏柳才覺得剛才有失禮之處。

“事先說清楚啊,我可沒有擔心你,都是你那急性子姐姐在掛念,你可不要曲解她的意思。”

完顏柳聽完劉媽媽的話,面紅耳赤,不知所措,只得拼命地揉搓著衣角……

偏鋒看了看完顏柳,又轉頭望了望劉媽媽,縱使剛才毫無頭緒,恐怕此時也是心中稍有分寸。

“劉媽媽,瞧您說的,我怎麼可能曲解姐姐的意思呢。怕是姐姐以為我不辭而別,再也瞧不見我這弟弟呢。所以……”偏鋒頓了頓,接著說:“所以才有剛才姐弟間溫馨的一幕嘛!”

說完,偏鋒便用右手撓著頭,尷尬地笑了起來。

完顏柳聽完這話,手中的衣角也被放了下去,嘴角微微變平,眼神依稀略帶暗淡之意。

偏鋒本是心思細膩之人,遇到這樣的事自是看得透徹,只是他並不知姐姐心中究竟是何意,何況有劉媽媽在,他不敢貿然表態,只得說了個大家都能接受的理由,以免傷了姐姐顏面。偏鋒考慮到完顏柳乃他所救,如果自已無禮,說出心中之意,縱使完顏柳再有厭惡之情,迫於救命之恩的壓力,恐怕她也不會拒絕自已的要求。何況自已奉師命出道江湖,行懲奸除惡、替天行道之事,本就是漂泊天涯,四海為家之徒,自已將來都不知身首何處,如何能給她一溫暖的家?偏鋒想罷,心中不免黯然銷魂……

劉媽媽在一旁將偏鋒和完顏柳的心思瞧了個透,她自知這種事情只能男的先開口才行,如今碰到這麼個猶豫不決的主,這劉媽媽也是心急如焚,恨鐵不成鋼。

“完顏姑娘,我這老婆子身子骨不是特別好,今日天色已晚,明個還得麻煩你給老婆子我做個早飯,你先睡去如何?”

“謹遵劉媽媽的話,我這就睡去。”完顏柳此時心灰意冷,只得找個地平復自已的心情,免得讓她這弟弟瞧出來。

“你愣著幹什麼,你還要看著你姐姐脫衣睡覺不成!”說完,劉媽媽狠狠地白了偏鋒一眼。

“姐姐莫怪,弟弟這就離開,回西廂睡覺去。”說完偏鋒向劉媽媽和姐姐各行一禮,轉身離開。

“等等!”劉媽媽喊住了偏鋒,惡狠狠地接著說:“想睡覺,還便宜你了,跟我來,我有話問你。”

說完,劉媽媽便像牽羊一樣將偏鋒往西廂房拉去,只留得完顏柳待在東廂房哭泣。

完顏柳知道劉媽媽讓她準備早飯只是藉口,她心中之意定會被劉媽媽告與弟弟,雖然弟弟剛才這般解說,但是她還是心有不甘,對他倆的私話甚是著迷。

於是完顏柳套上一件披風,悄悄向西廂房走去……

“敢問劉媽媽,深夜有何事要問我?”

“喲,得了便宜想賣乖啊!”

“不知劉媽媽此話何意?”

“別給我裝,我這人喜歡直來直往,你就說你今晚怎麼想的?你是不是喜歡完顏姑娘?”

偏鋒聽劉媽媽這麼一說,便知道他的心思已被劉媽媽瞧出個一二。

“不瞞劉媽媽,在下對姐姐確有傾慕之情……”

劉媽媽打斷道:“既然喊我劉媽媽,就別跟我扯那麼多,一口一個姐姐,難道你倆還是一個爹孃生的?你就說你喜不喜歡她?”

偏鋒嚴肅地想了想,說:“喜歡。”

“既然喜歡,為何不說,卻要遮遮掩掩?”

“不是不喜歡,只是不能喜歡。”

“怎麼個不能法?”劉媽媽聽完,眉心漸漸舒展,只是對偏鋒所言更加好奇。

偏鋒知道如果他不說真話,恐怕劉媽媽不會輕易罷休,於是他便把剛才心中所想一股腦地說了出來。

完顏柳站在門外,聽著偏鋒將心中所想一句一句地說出後,已是淚流滿面,卻是不敢輕易做聲。

“你說的可當真?”劉媽媽故意問道。

“這些話天地可證,日月可鑑!”偏鋒激動地說出來。

“你現在說的這般輕巧,誰知以後你又會怎樣巧舌如簧!且不說完顏姑娘長你兩歲,就算她與你同齡,半百之後,女人還不是人老珠黃?到那時候,你擁有了你現在沒有的一切,美女成群,妻妾環身,看你還敢出此狂言?”

劉媽媽頓了頓,接著說“罷了,罷了。反正完顏姑娘也不會聽到這些話,我全當聽你講了個笑話,你也就當跟我開了個玩笑,咱倆今晚就此散去,明日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說完劉媽媽起身便往門口走去。

“且慢,劉媽媽,你為何如此質疑我的話?”偏鋒心中委屈重重,卻又不知說些什麼。

劉媽媽轉身回到炕上,嘆了口氣,接著說:“傻孩子,你劉媽媽我活了有大半輩子了,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縱使你說的都是實話,你這一輩子都能這麼想嗎?時移世易,到時候恐怕連當初你說的什麼,都忘記啦!”

偏鋒被劉媽媽說得不知所措,卻又無法辯駁,只能豎耳細聽。

劉媽媽見他並未開竅,接著說:“唉,我們女人來到這世上,真是命苦,除了相夫教子,別無它用,還得時刻提防著你們男人移心摘野花。有時候聽著你們男人的誓言就像吃了蜜一樣甜,但是要你們履行誓言倒像是上天摘星一般難。”說完,劉媽媽不免又嘆了口氣。

偏鋒被劉媽媽說得猶如刀割一般,但又不知如何與之相辯。

“敢問劉媽媽,您覺得應該如何對待女人才算得一個好男人?”

劉媽媽聽後甚是一喜,這小子竟然開竅了。

“其實我們女人也不需要男人為她們做太多,只要男人時常關心自已,對自已忠貞,哪怕再大的困難,我們女人都會與你一同面對,就怕男人們喜新厭舊……”

“我能做到!”

“你能做到?我憑什麼信你?”

“無論你信與不信,我便真是能做到!”

“你可願發誓?”

“劉媽媽不是不信誓言嗎?”

“我要你發毒誓!”

“這……罷了,坦誠相向,一個毒誓又算得什麼?”

偏鋒抿了抿嘴,跪地起誓說:“天地為證,星月所鑑,我偏鋒今生只對完顏姑娘一人好,心中只念完顏姑娘一人,此生無心與他人相悅,如我違背此誓,天地共誅之,星月皆殺之!”

完顏柳聽完後,衣袖已溼了一片……

“好,小子,這可是你說的!如果你違背誓言,我就是化作厲鬼也不會饒過你!”

此時劉媽媽已可以安心將完顏柳託付與他。

“進來吧,小心著了涼,凍壞了身子,生不出好娃子。”劉媽媽說著,便將房門開啟。

偏鋒方才一直思索劉媽媽所想,竟沒注意到有人藏在門外,於是他定睛一視,只見完顏柳含淚從牆後走了出來。

“姐姐,剛才……”偏鋒此時甚是尷尬,不知言何,愣在哪裡。

“還姐姐、姐姐地叫,難道你想做她一輩子弟弟?”劉媽媽氣地在偏鋒身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完顏姑娘,我……我喜歡你!”偏鋒咬著牙終於把話說出了口。

“公子,我長你兩歲,你怎能這樣說!”完顏柳故作質疑之狀。

“年齡皆為虛念,我就是喜歡你,你能怎樣?你若不喜歡我,又怎樣?我喜歡你與你無關,我只想好好保護你,即使你心中已有他人,我也不會有絲毫怨言。只要你喜歡,做什麼都行,我只要你開心,快樂,其他別無多求。”偏鋒知道完顏柳對他有意,他這般說來已是對完顏柳留有極大的餘地,即使她心中真有他人,他也絲毫不會強迫於她,他只念她的好。

“公子若不負我,我定生死相隨……”

完顏柳又一次撲倒偏鋒懷裡,二人相擁而泣。

“以後,我喚你作柳兒,可好?”

“甚好,那我如何喚你?”

“我無父無母,師父喚我作偏鋒,已是習慣,換一諧音,楓樹的楓,你喚我楓兒可好?”

“楓兒,柳兒,甚配,甚好。”完顏柳已是喜上眉梢。

二人抱得越發的緊了……

“喲,瞧你倆酸的,酸死我老婆子咯!”

二人見劉媽媽如此譏笑,也是馬上分開。完顏柳擺弄著她的飄發,偏鋒則摸索著懷古劍。

“兩情什麼什麼長時,豈在朝朝暮暮?”劉媽媽從沒說過酸詞,頭一次在小輩面前說起,也是不由得臉紅。

“劉媽媽說得對,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完顏柳向劉媽媽行跪拜之禮,說:“謝謝劉媽媽撮合之意,我倆今後定會相知相惜,相扶相助,不負劉媽媽的恩情。”

“是前人說得對!”劉媽媽不免為自已吟得一句詩感到驕傲。

說完,完顏柳拉了拉怔在原地的偏鋒。

偏鋒自知失態,跪在地上也是行了一禮說:“柳兒說的是,謝謝劉媽媽撮合之恩,來日楓兒自會報答。”

“劉媽媽我老啦,膝下無兒無女,丈夫被抓壯丁去了,也不知生死如何。你也不用報答於我,承人之美自是善事,況且年關已至,我只盼你倆在我這多住些時日,年後便讓偏鋒那小子替你尋那失散的妹妹,你看如何?”劉媽媽拭了拭眼角,極盡情義地懇求道。

偏鋒望了望完顏柳,徵求道:“柳兒,你看如何?”

完顏柳說:“楓兒,劉媽媽這般懇求,咱倆便多住些時日。我意如此,你意如何?”

“一切都聽你的。”偏鋒再次將完顏柳抱在懷中。

“你倆尚未成婚,住在一起不合禮數,柳兒這幾日暫且住我房中,擇日成婚後再膩歪吧!”

隨後,劉媽媽將完顏柳領回房中,留的偏鋒一人在西廂房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