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年前。耳戈。

“快快!我們得抓緊!一會兒天黑了誰知道這裡有什麼!”古老的森林中,年輕的金景雪指揮著隊伍。這裡臨近大洋,是古老而茂密的森林,一大隊人馬正疲憊地整理器具。唯獨金景雪的眼睛裡閃著光,尚顯得稚嫩的臉上滿是興奮。

“今天辛苦大家了。”金景雪拍著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帶著些歉意地交代道:“我們可能今天又得住外面了,明天一早又要開工,估計沒辦法回城裡了,就在附近的小鄉鎮裡將就一下吧。”

眾人稀稀拉拉地答應著,都清楚今天肯定回不去了。這個森林還沒有開發,周圍就一個小鄉村,勉強算是可以住宿的地方,起碼在平地而且比較安全。

條件雖差,但大家的怨言倒也沒有那麼多,都是為了拍攝,在哪兒都一樣,說吃苦也就苦這幾天而已。真要說苦,他們還不一定有金景雪累,無論是導戲還是拍攝,他都要管理。就拿導戲來說,基本上好多鏡頭他都要自己給演員示範一遍,現在頂著這炎熱潮溼的天氣,他絲毫沒有懼意,今天好像就吃了一頓飯,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

一眾人披星戴月離開了這片雨林,只有金景雪和副導演兼編劇守著一輛車蹲在後面,沒有急著回去。金景雪坐在副駕駛座上,整個人像爛泥一樣,眯著眼睛無聲微笑著。他透過車窗望著天空,這裡的夜晚和他老家不太一樣,星星特別多。

“哎呀!”副導演費勁地擠進車裡,倒不是因為他胖,主要是這裡實在是不好走。他把水壺遞給金景雪,這時候哪怕是金景雪喜愛的香菸也比不過一口水,“怎麼樣?這進度還行嗎?”

金景雪接過去一口氣喝光,痛快地哈了一口氣,“啊……還行!進度其實挺快的,比我想象的要快。就是……”他咂咂嘴,好像是回味什麼味道一樣,“就是感覺和我要的那種,古老,神聖,原始的感覺,差點……差點意思!”

“還好吧,今天我感覺演員已經表現得很好了。”副導演發動車子,準備帶著金景雪回去。畢竟這種雨林,雖然離人類聚集地不遠,沒什麼兇獸,但是蟲子和毒草是真的多。

聽到副導演的意見,金景雪猛擺手,“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咱們的演員都特別棒,我覺得靠他們,這個片子能火!我是說環境,包括氣氛,有的東西不是光靠音樂就行的。”

“唉,金導呀,這地方咱們都找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定下來,你咋還是不滿意啊?”這位副導演和金景雪是大學時期的好友,這次拍攝也是兩人聯手,甚至副導演出了不少的資,談話聊天之間倒也不用太客氣。

“不滿意,你也知道,現在對我們的要求多高,想要拍個好片子,哪那麼容易。”金景雪忽然消沉了下來,他的情緒很容易低落,“誒,你說咱們啥時候才能火呀?你我也都是端水扛機子熬了幾年了,這輩子能火起來嗎?”

副導演開車離開了森林,勉強開上遠處不知怎麼形成的小道,“不知道,可能還得別人扶持扶持吧。”

“唉……”金景雪暫時把這些事拋在腦後,想也沒有用,“我打算回去讓老師再幫幫忙,還有我那個朋友,現在好像和別人組了個什麼組合,唱歌火了,看看他還能不能幫我。”

車子顛簸地行使著,彷彿一艘小船。副導演忽然剎車,把半睡半醒著暢想計劃的金景雪震了一下,“你幹什麼?”

副導演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你看那片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發光。”

遠處一座山峰在夜空中顯出模糊的輪廓,倒也不算高,可是透過山崖望去好像是一片粼粼波光。金景雪努力睜開剛要睡著的眼睛,趴在車窗上眺望,“是水吧?這兒不是離海很近嗎?”

“不對,不是水的波光,像是……”副導演自己都覺得自己在說夢話,“像是金光!”

“你放屁吧就,哪兒來的金光?你以為是那種尋寶電影裡,山裡有寶藏寶氣?”金景雪看了兩眼,他的這句話給自己提了醒,“我們白天從這兒過,是不是有個山洞?”

“有,你想幹什麼?”

金景雪頓時不困了,拍拍副導演,指著那邊說:“我們去看看!我忽然有個想法,咱們明天可以把迷路的劇情在這兒拍了!”

“已經很晚了,現在去估計不安全吧?而且那邊也沒有路,我們怎麼過去?”副導演看著黑乎乎的森林,他已經看不到劇組其他人的車燈了,總覺得半夜在這種地方逗留不是什麼好主意。

但金景雪望著那邊,卻越看越著迷,好像是中了邪一樣,今天非要去看看不可。“怕什麼,我們在車裡,這片森林是安全的,經過認證的安全。你不會是怕鬼吧?”

副導演還是不同意,他也知道不會有什麼事,但人類對於黑暗和未知的恐懼還是讓他不情願,“明天咱們白天來看也來得及呀,實在不行,把大家叫過來一起去,這大晚上的,萬一出什麼事……”

“不用不用,明天白天咱們就直接開拍,不耽誤時間。大家也都累了,我就去看一眼,叫別人回來幹嘛?”金景雪急不可耐地就要開車門下去,“要不你在這兒等我會兒,我自己走過去。”

副導演急忙攔住他,“行行行,我帶你去行了吧?”他也是拿自己這個老同學沒辦法,金景雪好像對於藝術和影片有種莫名的執著,他一直知道,也沒有把他的反常放在心上。

唉。副導演不情願地調轉方向,“先說好,我們開車過去,看看就走。”

金景雪沒有回答他,他心裡總覺得那片山頭似乎有什麼東西,能讓他的影片大賣的東西!車子行駛到半路,副導演看見山腳下似乎有車燈在閃,隱約可以看見是劇組裡的其他人。

“這搞什麼?我還以為他們回去了,感情也來這兒了?”副導演無語地抱怨道。

金景雪卻詫異地回過頭,“他們?誰?”

“其他人啊。”副導演向他示意道:“你看,這不是就在前面?”

但是一心取景的金景雪並沒有細看,還以為是自己晚上看不清楚,“嗯。我之前就向著,要把現代的男女和古老的森林結合起來,這樣一座山,最好不過了!我甚至有種感覺,這座山在向我招手,呼喚我過……小柒?”

副導演以為自己聽錯了,小柒是金景雪現在的女朋友,這次壓根沒跟過來。但是金景雪確信無誤地指了指前面,“那邊那邊,小柒在那兒,她怎麼來了?”

前面只有車燈啊……而且小柒怎麼可能這麼晚了跑來這裡……副導演感覺腳下升起一股寒意,順著脊椎骨蔓延到自己腦後,“那個……小柒怎麼可能在這裡?”他摸到自己的手機,急忙給劇組裡的人打電話。

沒有訊號。

這片森林不是能打電話出去的嗎?副導演放下手機,總覺得心裡有些不安,索性踩下了剎車。但這下子金景雪有些著急,正好也差不多快到山腳下了,他直接推門跑了下去,“小柒!”

“喂!景雪!你彆著急!景雪!”副導演急忙追了上去,想拉住金景雪,不知道為什麼之前看到的車燈也不見了,山腳下比之前更加黑暗。

金景雪走了沒幾步,漸漸咳嗽了起來,慢慢由站著變成了蹲,“咳!……咳咳!……”他覺得嗓子癢,好像有什麼東西想要鑽出來一樣。

副導演衝過來扶住他,“你……”可是碰到金景雪的那一刻,他看到了一片閃光,莫名而又暖心的景象一閃而過,他看到了山腳下的小柒,看到了精神飽滿的劇組,還有采訪的記者……

景象快速變換,換成五百多歲的金景雪,妻妾成群的金景雪,醉生夢死的金景雪,萬人之上的金景雪……恍惚之間副導演的手離開了金景雪的身體,眼前又是一片黑暗。

“景雪!金景雪!”副導演不知道這裡是怎麼回事,但一定不能再呆下去了,抱住金景雪就往後拖拽。

“你想幹什麼……”金景雪兩眼狂熱,力氣突然之間大的不似常人,直接將副導演掀翻在地。“就是這兒……就是這兒……我腦海裡設想的場景,就是這樣子的!山洞……壁畫……土著居民……”

他都在說什麼?哪兒有壁畫和土著?副導演又一次抱住他,“你犯混了?那邊有什麼東西讓你敢打老子!快回去了!”

金景雪彷彿能看到黑夜裡的一切,無視掉副導演的撕扯,一步步走向山腳下的山洞。“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副導演只覺得自己抱住的金景雪好像有什麼不對勁,像是抱住了一條亂蹦的魚,不停地有東西在擠壓自己。一抬頭,看到了金景雪的下半身已經變成了章魚一樣的觸手,口中噴出細小的觸鬚,也正在看著他!

“啊!”這個場景簡直將副導演嚇破了膽,鬆開了抱著好友的手,衝著車子的方向跑去。方向感好像在這時候丟失了,副導演一抬頭髮現自己反而在朝著山洞跑,已經跑到了山洞門口!

洞內湧出了汪洋的海水,副導演還沒來得及叫出聲,已經被海水包裹捲進了洞內。與此同時一起進去的還有金景雪,透過水波可以看到,他的臉變得青紫腫脹,眼睛卻又散發著奇異的金光……

……

“再見,路上注意安全!”金景雪微笑著和劇組其他人告辭,終於完成了拍攝的他,卻沒有著急坐飛機離開。和他一起留在這裡的,還有副導演。

此時兩人在一間屋子裡,他看著副導演,卻能清晰感受到這個軀體,也受自己的意識操控,而且自己清晰記得副導演所有的記憶。那不是副導演,那也是自己!是自己的一部分,宛如四肢一樣的一部分!

並不需要自己分心操控,面前的副導演也會自己行動,就是是另一個自己操控自己的自己,他還一邊害怕一邊對自己說:“你在害怕。”

“我就是在害怕!”金景雪怒罵道,他將左手慢慢抬起,親眼看著手掌的形狀扭曲,化作一條觸手。即便這一幕看了很多次,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我……我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