謎鏡也沒什麼心情吃東西,坦率地直言道:“自然是卡密。”

時翎不驚訝,結合前後因果關係來看,這個答案並不稀奇,“上次……我想知道他都充當了什麼角色?”

“嗯,你不問我也遲早會告訴你。”謎鏡整理了一下思路,趴在桌子上看著時翎,“我一開始拿到的,只有你的一根頭髮。”

“頭髮?”

“對,我的複製能力,需要對方的……怎麼說呢,基因?需要碰到,或者是別的什麼。”

時翎安靜地看著謎鏡。這個女賊的原貌其實很可愛,他心想,也就和我差不多大。

“卡密給了我你的頭髮,其實是想讓我來陷害你。”謎鏡輕輕伸出手,時翎下意識就躲了一下,可是還是被她抓住了手腕。謎鏡的臉和披肩長髮急速變化,時翎很快就看到了一個一模一樣的“自己”坐在對面。

“這也是你名字的由來吧?”

“是,像鏡子一樣,同時有隻在鏡中,無法觸碰到。又是個謎題,是個謎團,神秘莫測。”謎鏡忽然展顏一笑,“就像你的名字,像時間一樣難以捉摸,像翎羽一樣飄忽不定。”

時翎沒笑,依舊看著她,“那你又是為什麼要逃難?”

“因為我沒有按照他的意思辦完全部的事,而且我認為他就是個瘋子!”謎鏡撐起身子,微微低吼道:“你們真的不瞭解他!”

屋子裡顯得格外安靜,時翎一直保持著沉默,除了問自己的問題之外,沒有多說別的任何事。

謎鏡也平復下來,往後一靠隨意地翹起腿,“不過也無所謂了,反正你們抓到我了,我就算是受溫提斯保護對吧?”

時翎沒有回答,他也不知道,“那你要是落到他手中,會怎麼樣?”

“死。”謎鏡直接回答道。

時翎沒想到她回答的這麼直接,這麼肯定,“為什麼?其實我說真的,你在我遇見的那些洩露創能事件中,並不算兇惡,也不算罪大惡極……”

“廢話!”謎鏡似乎覺得自己被小看了,氣憤地瞪著時翎,“我是真的知道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的好吧?就像上次,你們溫提斯有傷亡嗎?我真的栽贓到你身上了嗎?”

“但是你已經得罪了好多人了。”

“我得罪任何人都可以。”謎鏡深吸了一口氣,“你認識的,艾蔻,我得罪過,但是沒關係。五大基地我都得罪過,都沒關係。還有一些官方組織,都是一樣。可是我還活著,因為我知道一些事情。”

“你是說那種,可以用來威脅敲詐的事情?”時翎問道。

“對,我喜歡威脅這些傢伙。”謎鏡把玩著一縷頭髮,得意地炫耀:“尤其是那些成年人,政客呀,商人呀,總是玩著自己的那一套把戲,還看不起我們,認為我們年輕人什麼都不會。我看著就噁心。哦當然,除了艾蔻,我們純粹是私人怨氣。”

時翎疑惑地問:“那你是怎麼知道這種事情的?”

“我說過了呀。”謎鏡聳聳肩,不屑地笑道:“因為我得罪他們。”

“行……”

她拖著下巴,自嘲道:“誰沒有想夢過,當一個遊離在規則之外的俠盜呢?伴隨著夜幕劃過天際,只在身後留下氣急敗壞又歎為觀止的目光。執行那些別人想做又做不到的事。”

時翎贊同道:“那你確實成功了,我瞭解過你的名聲,確實做過一些好事。”

謎鏡結束了時翎的相貌使用,變回自己的樣子,“所謂的好事,不過是你站在自己的立場講的罷了。”她覺得這個話題沒什麼繼續的必要,誰會不站在自己的立場考慮?她接著剛才的得罪威脅往下說:“但是我威脅不了卡密,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人,還是個組織什麼的。”

“你不知道?那你為什麼幫他做事?”這倒是出乎時翎的預料。

“首先,他給的錢多,你也知道一般沒什麼人僱我。其次,我當時也不知道,還以為他不過是個什麼幫派老大。”謎鏡一提起這事,就苦惱地抱住腦袋,將自己的頭髮抓的混亂不堪,“我就不該接這個活!唉!”

她用力捶了一下桌子,震得電燈彷彿都抖了幾下,又忽然洩氣變得無精打采。時翎總感覺她似乎在壓抑,明明很害怕,卻又不想說出來。

謎鏡癱在椅子上半晌沒有說話,時翎安靜地吃著夜宵,兩個人相顧無言。

一直到時翎差不多吃完,謎鏡才勉強打起精神,從桌上拿走一個巧克力,“你有沒有想過,離開暗面呀?”

時翎抹抹嘴,想也不想地搖了搖頭,“為什麼要離開?”

謎鏡品嚐了一下時翎最愛的口味,不是純黑的苦澀,而是加了糖和奶的甜味,“因為現在,趁你還能離開。”

“可我並不想離開。”

謎鏡也知道自己在對牛彈琴,思前想後又告訴了時翎一個資訊:“其實,卡密的計劃裡,還有一項,是讓我對你進行一個……一個,怎麼說呢?美人計。”

“啊?”時翎眨眨眼,指指自己,“對我?”

“對,所以我深入瞭解過你。在你不知道的地方,比如周圍的某位同學,比如餐廳裡和你鄰桌的顧客,我都假扮過。”謎鏡肆無忌憚地將腳翹到了桌子上,似乎是攤牌了一樣跟她交代,“所以我在猜測,你會喜歡那種型別的,是強勢霸道的姐姐?還是古靈精怪的妹妹?我還調查過,我應該是第一個親你的女生……”

“等等等等!你這說的都是什麼!這麼重要的事情為什麼現在才說!”時翎從椅子上蹦了起來,這個訊息有點兒太過離譜了!而且謎鏡的話題總是非常跳躍,一會兒是說離開暗面,一會兒有提到卡密。

“嗯——這個嘛,本來就是作為備用計劃實施。還失敗了,我覺得挺丟人的……”謎鏡抬起手示意他先別激動,聽她繼續說:“這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我看不出你想要的是什麼,無論是這件事還是別的方面,好像你喜歡的只有出風頭一樣。我為了迎合你,甚至參考了你的中二自設,寫了一段自我介紹。還想要以‘暗面女大盜’的身份,和你這個‘新秀小偵探’正面對決。但是你,你!居然絲毫不為所動!我當時還挺挫敗的。”

“呃,我要是那次抓住你了可能還會更高興一些。”時翎的下巴都快合不上了,“這些……你怎麼不和前輩們說……”

謎鏡側耳聽了聽樓上的動靜,“沒必要,我跟你說這件事,就是想說,你最好想想自己為什麼要當一個創能者?還有你為什麼會產生暗面是美好的錯覺?你第一反應是讓我告訴溫提斯,你就這麼相信他們嗎?相信溫提斯?”

時翎感覺有些可笑,“我不相信我們基地,難道相信你嗎?”

對面的女賊不以為然,感覺就像是看小學生談戀愛說的山盟海誓,“暗面,暗面啊……你只看到了他們保護你的今天……”她嚥下去了後面的話,擺擺手,“別了,你再以為我是在挑撥離間。”

時翎真的想笑,謎鏡難道真的以為自己是個傻子,這麼久了在暗面什麼都沒學到?從孔小哲,到小湖村,再到觸吞領主,自己難道……

謎鏡幽幽地說:“你別得意,等有一天,你見過的那些不幸,都發生在你自己身上的時候,你就知道我什麼意思了。”

“就算有那一天,你以為我會絕望放棄?還是說會被別人害死?”時翎堅定地搖搖頭,“我覺得不可能。”

謎鏡沒有立即回答,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覺得自己白費了時間。她準備上樓,時間也不早了,順便將吃了一半的巧克力丟到桌上,“你知道嗎?當別人說的答案越是斬釘截鐵,越是像在說服他自己。還有這巧克力太甜了,膩的我受不了。”

時翎沒有理會她的譏諷,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是在和時鐘的分秒作伴,方才還充滿激烈辯駁的房間,靜的可怕。

她問我,我留在暗面,是為了什麼?

時翎閉上眼睛,不久之前的回憶,就漸漸浮現。

從那個下午開始……

可是他也要回去睡覺才行,饒是他忙起來能夠忘卻一切,也已經很疲憊了。是不是,先把今天過完再去想這麼多呢?

時翎也站起身準備上樓,知道暗洲還沒回來,就沒關大廳的燈。

……

凌晨五點,幾乎所有人都在熟睡。畢竟大家都熬夜熬的很晚,這會兒正是補充精力的好時候。

地下,一排排破舊的電腦排列,與房子的整潔乾淨形成鮮明的對比。一道身影坐在這廢墟一般的地下基地之中,正前方的大螢幕發出斷斷續續的光影。

此時這裡燈火通明,面紗後的眼睛看著面前的紙質檔案,緩慢地翻閱著。

在這些檔案上,是一個個名字,在每個名字的方框最後,都有四個相同的字:

確認死亡。

這些檔案的時間,是七十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