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翎對著手機,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旁邊一眾人都看著他,用無聲的目光給他加油。

“不是呀,你們這樣看著我,我說不出來呀……”時翎哭笑不得,其實本來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想說的挺多的但又不知道從何講起。

“你就把這當成最後一次出任務,馬上就要死了,肯定要死的那種。”凱森不耐煩地教他。

“可是我還活著寫什麼遺書啊!”

“廢話!等你死了還怎麼寫遺書啊?誰的遺書不是活著的是寫的?”

好像說的有道理……

這個計劃類似於,錄下一段影像或者一段音訊,如果真的出了意外就留給家人。

雖然似乎有些不吉利,但總比真的出事之後連一句遺言都留不下來要強。可是時翎現在腦子很亂,哪有心情去錄這個?他算計著外面環花部落的動向,擔憂著謎鏡的安危,還要不停為了衍泉巨獸發愁,現在讓他想想能和家裡人說些什麼感人的真心話,著實是難為他了。

凱森一把按下他的手,“行了行了,想不出來別錄了,弄得大家都挺緊張的。反正你這個刁民傻人有傻福,死不了。”

時翎有些恍惚,他並不怕死,但是如果真的出事了……該和家裡人說些什麼呢?讓他們在葬禮上不要哭泣,不要為自己而惋惜?開玩笑,自己還沒活夠好吧?不怕死又是想找死。

“嗯……那就不錄了吧,反正我們也會做好善後。”暗洲不勉強他,雖然她覺得還是錄一個比較好。

“咳,放心吧,我覺得他不會死的,這次任務也不需要時翎站在前面。”露米諾斯信誓旦旦地說道。

反倒是時翎有些困惑,問道:“你們都不錄的嘛?”

“我們早就錄過了啊。”凱森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甚至都已經存在基地的檔案庫裡了,只要我死了就發給我指定的人。”

“你們都錄的什麼啊?”

凱森一呲牙,“這種事情就不需要參考了吧?”

莫伊有些出神,喃喃道:“不重要,也沒什麼了……”

時翎都沒聽清她說的什麼,就見空氣中浮現出一個人影,謎鏡雙腳站定略微喘了口氣,“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角落裡的小狄驚喜地站起來,“怎麼樣!”說著就抱住了謎鏡,緊緊貼在她身上。

“還活著!那傢伙真的恨死你了!”謎鏡慶幸地抱住塞狄洛,還好,是自己不是小狄被抓走,“聽我說,你不是罪人,那傢伙是想自己長生不老,永遠坐在使者的位置上!因為過去有一個預言,說他會被最美麗之人殺死,所以他就對你們動手,包括他自己的兒子!”

“原來是這樣。”暗洲解開了心中的疑惑,這樣說來,德布怪異的行徑和環花部落的獻祭習俗都能解釋的通了。他不僅要殺掉美麗之人,還要讓這件事變得合情合理,不是他要殺,是花神要殺!

“果然是這樣。”時翎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表上的時間。

“還有還有,我看他臉上有紫綠色,還有吸盤一樣的花紋!”謎鏡放下小狄,轉身對時翎說:“就像你們之前講的,觸吞領主!他說,是花神給了他力量!”

眾人腦海裡同時冒出一個相同的想法:德布也被衍泉巨獸侵蝕了!

他不再是神的使者,而是花神的使者,這麼說來他說是獻祭給花神也不錯,因為他就代表了花神。

“他改變了部落所有人的記憶,讓他們認為獻祭祭品是常態,是習俗。一切的壞事都是他做的!”謎鏡緊緊抱住呆滯的小狄,“這不是你的錯,一切都與你無關,你只是德布的犧牲品罷了,沒有族人因你而死,你也從來沒有帶來災難。”

“不是我……”塞狄洛抬起手放在臉上,用力扒著這張漆黑醜陋的臉皮,“不是我?長得漂亮,難道不是詛咒嗎?”

她不知道,現在究竟什麼是對的,過去的日子她否認了信仰,美麗不是花神的恩賜,而是懲罰,不是禮物,而是降下的毒咒。所以她將自己變成這個樣,一切的苦難因為美麗而生,一切爭端都是因為自己的美麗。既然如此。那就毀掉它好了。

但現在他們說,自己沒有錯。

“你的美貌是你的天賦,就像聰明和強壯一樣,你沒有愧對誰,從來沒有。”謎鏡心疼地按住她的手,注視著她醜陋不堪的樣貌,“不用害怕,不用自責,你自始至終都是無辜的那個。”

時翎走過來伸出手:“對,無辜的那個,我要讓所有人知道這個真相。”

謎鏡遞過去一個小型的儀器,放在時翎手心中,“你早就猜到了?”

接過儀器,時翎微微一笑,“我早就猜到小狄會說別的語言,但是德布的這傢伙還需要驗證一下。”

“怎麼猜到的?”露米諾斯問道,“我必須承認我沒有頭緒,尤其是那個德布,我認為他偽裝的很好。”

時翎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間,即刻恢復了正常,“哦,沒什麼,經驗而已,如果露米你也對付過觸吞領主,你也會懷疑他,畢竟和衍泉有關的人或事都這樣邪門,習慣就好。”

他不想再回憶起上次在盛幕城的遭遇,看了看錶:“嗯……差不多也該來了。準備好了吧都?”

小熾從外面跑進來,衝他比了個手勢,表示一切準備就緒。

眼前這個樣子又把謎鏡搞得摸不著頭腦,“這是在準備什麼?”

“他們要追上來了,時翎這是在預備著一場大戰。”暗洲快樂地喝著奶昔,“跟這群小傢伙在一塊就是好,我感覺我彷彿回到了我剛來溫提斯的時候!”

謎鏡指著外面,“怎麼打?他們可是出動了好多人。”

音璃嚇了一跳,這和她想的德佈一個人發瘋,獨自追上來的場景有些不太一樣,“有多少?不是隻有德布嗎?”

“我離開之前聽到的,似乎是全部。”

“放心,都在計劃之中。”時翎將謎鏡帶回來的裝置擺弄了半天,透過一個轉換器接入電腦,“請允許我先插播個廣告,讓我們再次感謝淵夜,這個裝置還是他過去給我的。”

“人來的越多越好,如果不來人,我讓謎鏡去假扮幹什麼?”時翎已經在極力忍耐了,他實在是很想放聲大笑,但是又怕計劃失敗,擔憂的笑不出來。

這種又想皺眉又想笑的感覺憋的難受。

“嗚——”沉悶的號角聲穿過荒蕪的沙漠,越過高山迴響在皎潔的月光下。他們的咆哮令野獸喪膽,胯下的猛禽惡獸昂首揚蹄,聲勢浩大殺了過來。

”(這些外鄉人要惹怒花神,他們不自量力的後果,將會讓我們承受神的怒火!)”德布衝在最前面,告訴身後的族人:“(他們要破壞我們的生活,摧毀我們的家園!要把災難帶給我們!我們能讓他們得逞嗎!)”

“(不能!)”人群爆發出整齊的回答,傳到了研究所這邊。

音璃望著外面的煙塵,“這,至於嗎?”

暗洲冷笑道:“有時候想要發起一場戰爭,只需要告訴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

時翎抬起頭,隔著牆壁看不到外面,他感覺自己的目光彷彿穿過障礙物直射到德布臉上。

那麼,花神的使者,是時候揭開你的真面目了!

小熾開啟了投影機,隔著老遠的環花部落只見山崖上亮起了光影,從山崖的房子裡傳來了震耳欲聾的聲音。

這片懸崖峭壁白色的山石,就是最好的幕布!

這是什麼!

德布震撼地看著上面,出現自己的臉,還有自己的聲音。

“(所有人的記憶都被改變了才對!包括你!)”

“(我要永生!永生!)”

“(從我的到這個力量起,美麗的人就是我的天敵!你們會奪走我的使者之位!)”

“(我要永生!永遠坐在使者的位置上!)”

“……”

德布在山洞裡所說的一切,此時都被播放在環花部落的人眼前。他的醜態一覽無餘,每一句話甚至都是用本土語言講的。

部落的吶喊聲停了下來,他們靜靜地聽著播放的錄音,全都看著德布。

“(你們看著我幹什麼!這是他們捏造的虛假影像!那不是我!)”德布聲嘶力竭地大吼道:“(都給我衝鋒!)”

但是除了一些他的親信,部落的其他人看他的眼神再不是帶著崇拜和敬畏的樣子。

“你們!”有一股寒意順著德布的脊樑骨蔓延,他下意識就舉起武器護在身前。

“暗洲前輩說的一點都不錯,有時候,只需要一個共同的敵人。”時翎插好麥克風的電線,幸好這裡過去是研究所,裝置雖然老舊,但還能用,“來吧,小狄,該你了。”

“(這是怎麼回事!使者為什麼會被花神賜予力量?)”

“(您也許可以解釋一下,究竟是怎麼回事?)”

“(好歹需要一個說法!這是德布的一己私慾,他想要一直通知我們!)”

“(等等,他殺了上一任使者!)”

人群中已經出現了喧譁聲,他們叫罵著,將德布團團圍住。就在這時,一個溫柔悅耳,帶著無比的恨意和決絕響起,壓過了所有聲音。

“(環花部落的同胞們,我是塞迪洛,就是被德布稱作罪人的那個祭品。)”

“(我不知道你們有多少人,在這兩年內失去了親人,朋友,或者是愛人,但那不是我的錯。)”

研究所裡,小狄坐在麥克風前,看著螢幕上傳來的影像,莫名又堅定地重複了一遍:“(對,那不是我的錯。)”她拿起了麥克風,走出了房間。

“你幹什麼!”時翎並沒有安排她離開,一把抓住小狄。

“沒事,您已經做的夠多了。”小狄拿開麥克風,兇狠的大眼睛清澈地看著時翎。時翎鬆開了手,不為別的,他看到了小狄野蠻人一般帶著對全世界仇恨的眼睛變了,那光芒自己從未看見過,從未在任何人身上看見過。

“這是我自己的事,是我們部落的事。”小狄說完離開了房間。

不好……時翎注意到小狄的額頭,佈滿了汗水,她似乎渾身都很熱,幾乎都快站不住了。

這是,生病了?

“(德布修改了你們的記憶,不斷殺掉美麗之人,來穩固自己的統治。他將自己獻給了花神,帶來了災難。)”

“(他殺死了自己的兒子,殺死了我們的族人,他還想要殺死我。)”

“(這是他在今晚,對我所說的一番話。因為我的能力不足,所以這是別人偽裝的我,不然,我已經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騙了你們,你們還在為他而戰嗎?如果你們堅持殺掉我,我現在就出來,你們可以動手。)”說這句話的時候,小狄已經站在了門口,走出研究所遙望環花部落的軍隊。

浩蕩的大部隊駐足不前,看著前方的那個,形單影隻的瘦弱身體。

“(你們可以殺掉我,來平息自己的怒火。但我懇請你們,分清楚你們的敵人,是我,還是所謂的花神?將你們的武器對準正確的人!)”

“(最後,我要告訴你們所有人,我沒有罪,你們的不幸與我無關。反倒是你們,還要繼續將厄運,強加在我的頭上嗎?)”

塞狄洛的聲音被海浪應和著,敲打在環花部落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