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盼來的,卻是她前半生經歷的最痛苦,最無助的一日。

那一夜,她看見了她的母親和外屋的三子曹釧在後殿……緊緊相擁。

旖旎的月色將人鍍上了虛妄的銀光,室內的檀香薰得上官婉瑩臉頰發燙,她藏在寢殿珠簾後,身邊依偎著舅父家的兩個姐妹。

她答應了,帶他們來見西晉最大的夜明珠,那是晉王賜予榮妃的生辰賀禮。

眼淚不知何時落了下來,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你們是親兄妹啊母親……這是誅九族的大罪啊,母親……

她幾乎控制不住作嘔,她想喊,想尖叫,想將他們融合的血肉撕碎扯爛,再一把火燒成灰燼。

可她最終只是捂著嘴巴一聲都發不出來。

也是那夜,她知道了一個滔天的秘聞,她的親哥哥,二王子上官平潭,並不是父王的血脈。

初聞這個訊息時,一直抱著她的胳膊瑟瑟發抖的女孩發出了短促的抽氣聲。

只有一聲,幾乎瞬間就消散在殿外的風裡,可她的舅父是武將啊,是戰場上憑馬蹄聲就聽得出敵人距離的武將。

顫抖的女孩們被從珠簾後拎了出來,她垂著眼睛不敢看她的母親,直到華貴的吉服重新裹上了榮妃的脊背,上官婉瑩聽見了兵器出鞘的聲音。

她幾乎下意識去看曹釧,卻見他只是靜靜的站著。

而那長劍,拿在一個少女的手中。

曹卉茹……

上官婉瑩嚥了咽,那少女靜靜站著,陰冷的目光掃過他們,彷彿在看一個死人。

上官婉瑩不明白,就在半個時辰前,還抱著她的胳膊撒嬌,說她是西晉最美的公主的人,為什麼突然露出這樣的表情,直到那劍猛地刺了過來。

上官婉瑩沒有時間反應,那劍便貼著她肩膀,刺進了身邊那個少女的胸膛。血瞬間便湧了出來,汩汩的,打溼了上官婉瑩一側的衣袍。

那女孩一隻手還拉著她的胳膊,大張著嘴,滿臉的驚愕與不解。

為什麼……為什麼?

上官婉瑩也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麼。

曹卉茹繃著臉站著,好半晌,她手中的劍掉到了地上,她自己似乎也被這聲音嚇了一跳。

頓了頓,曹卉茹慢慢跪了下去,她怔怔的朝榮妃和曹釧叩了個頭:“榮妃娘娘,三伯父,素兒說,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要,要勸說祖父在前朝請罪,娘娘在後宮脫簪。我……我怕……”

她話沒有說完,榮妃卻低喝了一聲:“茹兒做得好!”

上官婉瑩愣愣的看著他們。

可她沒說……

她什麼都沒說啊……

她想張口反駁,可巨大的刺激讓她失了聲,她死死的去抓自己的脖子,越是用力,越說不出半個字。

“回你自己房去。”榮妃的聲音冷冷的傳來,上官婉瑩機械的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六公主。”

她聽見身後有人喚她,那聲音溫柔飄渺,卻彷彿最恐怖的夢魘,從那天起便死死得纏著她。

“六公主,這世界上能活得好的只那麼幾位,不能踩著別人上去,就只能爛成黃泥墊了別人的腳……”

很多年後上官婉瑩才知道,那個叫素兒的女孩,是二房的妾氏所出,聽了這等秘聞,曹卉茹不殺她,她也一樣不能活著出宮。

但曹卉茹動手了,那她便是曹家這一代最看重的女兒。

上官婉瑩明白了這個道理,卻還是覺得可惜。

可惜啊……那是她盼了整夜的外祖一家……

再後來,上官婉瑩終於長大了些,她開始明白,什麼骨肉之恩手足之情都是笑話,所有家族的承託和倚仗都有對應的價格。

她和曹溫素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別,拋開公主的身份,拋開背後的母族,不會有人無緣無故的對她好。

任何人和曹溫素都沒有區別。

直到兩年前,她在五公主府上見到了那些暗衛。

上官婉瑩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們在雪地裡罰跪,凍得臉色青紫卻還是一動不動。

他們別無所求,無論是前程還是金銀,甚至連自己的命他們都不要。

沒人在乎五公主能做什麼,沒人在乎她是不是有用,他們就像當年的小狐狸,什麼好處都不要,被遺棄被傷害卻還是一心一意的討好著五公主。

他們隨時準備好了死亡,也準備好了對主人之外的一切的善心和拯救來上一口。

她那時便想,自己若是有暗衛就好了。

不衡量她的價值,不要求她做事,是非不分六親不認,只一心一意忠於她的暗衛,她能完全託付完全信任的……暗衛。

五公主以為她喜歡觀寧,其實不是的。她不是單喜歡誰,她喜歡她身邊的所有人,喜歡所有她什麼都不用做就上趕著愛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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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看著像洗白,但不會給六公主洗白,這邊的交代是因為後面有劇情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