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十

孫德喜一行人浩浩蕩蕩帶著冊封的詔書入府時,南棠正在花廳裡逗貓。

自從骨瑛入府,童竺已經躲了她好幾天了。

南棠看出蹊蹺,卻沒有問,只是將那隻梨酥抱了又抱。

梨酥入府後一直是玉瑤照顧,突然被個不算熟悉的人摟在懷裡親近,牴觸情緒不可謂不大。

好在能送到南棠眼前的貓兒性子大多溫柔親人,在一把又一把零食的誘惑下,南棠終於得了些好臉色。

童竺繞著花廳走了三個來回,最終還是化成貓兒跳到了桌子上。

南棠沒看他,只自顧自撫弄著懷中的梨酥。

她知道他會來,昨夜骨瑛的魂魄終於一分為二,童竺再無顧忌,便不會躲。

童竺的尾巴四處甩來甩去,偶爾在南棠的衣袖上碰碰。

南棠卻依舊沒看他,好半晌,童竺輕輕嘆了口氣。

他直起身子抖了抖毛,沒等哈氣,梨酥就忙不迭從南棠腿上跳了下去。

“嘶......”南棠看向他,剛要開口,這貓兒就輕輕跳到了她腿上。

南棠的手沒有碰他,童竺就自己找了個位置蜷好,他的頭埋在肚子上,聲音悶悶的:“最近輕了,不信……姐姐抱抱看。

見南棠不理他,童竺便又喚了一遍:

“姐姐……”

“姐姐……”

“……姐姐”

少年嗓音輕柔,耐著性子一遍又一遍喚道,直到南棠揪著後頸將他拎起來:

“童竺最近很忙?”

她很少面對面時喚他的大名。

“對不起……”童竺想說點什麼,就聽不遠處有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來。

前院的管事何平行至南棠面前躬身行禮:“公主,宮中的內官孫德喜親至府上傳詔,人已經快到門口了。”

童竺剛想鬆一口氣,就聽南棠回道:“不是找我,叫沈公子去前廳,就說我病了見不了外客。”

真論起來,這番說辭能歸到大不敬的範圍內了,但南棠不敬的次數多了,不缺這一回。

童竺的身子一僵,南棠看向他輕輕挑眉:“別想著矇混過關,我們繼續說。”

童竺左右看了看,他還被南棠提在半空,南棠就笑:”怎麼,不是你讓我看看輕不輕的嗎?”

那貓兒就止了動作,他抬眸看向南棠,好一會輕聲問道:

“姐姐……那輕了嗎?”

南棠微頓,便聽童竺繼續道:“我……很想你,姐姐……”

那聲音裡似乎是有些委屈,但仔細聽又像是嘆息。

南棠便用另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肚子,抱著顛了顛。

確實輕了……

她摸了摸那貓兒的耳朵,那聲音卻沒有半點溫柔:“童竺,你同骨瑛動手,當真只是怕他當著四方真神的面再算天喻,引得天族下界除妖嗎?”

“確實擔心這個……”童竺輕聲應了,雖然……不止是這個。

南棠便笑,可那笑容沒半分揉進眼底。

“能攔住他那張嘴的方法太多了,貓兒同我相識許久,大約不會當我是個廢物。”

南棠聲音冰冷:“你究竟為什麼拼著重傷也要和骨瑛死鬥,又為什麼得知他的魂魄在府就不敢來見我?你在藏著什麼不肯同我說?貓兒,這件你知道,骨瑛也知道,唯獨我不能知道的事究竟是什麼?”

童竺怔了怔,就聽見了南棠一聲輕輕的嘆息:“貓兒,因為我是人族,所以不配知道嗎?”

童竺的心猛地一縮,南棠放開了手,他幾乎是有些狼狽的落在地上,化成了一位紅色衣衫的少年。

南棠這才發現,他臉頰比往常消瘦了些,顯得那五官更加明豔。

他……真的輕了不少。

南棠招了招手,少年便近了幾步。她的指尖在白淨的臉上捏了捏:

“貓兒,我沒有問骨瑛,是想聽你親口告訴我,這是最後一次機會,我的貓兒……不要選錯啊。”

南棠很少有這樣的耐心,童竺比誰都清楚這點。他的唇抿了又抿,好一會輕聲道:

“姐姐……你不是此間人,對嗎?”

“童竺不是一早知道嘛……”南棠沒有否認:“我是妖女。”

“姐姐……你不是。”少年垂著頭,遮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痛楚。

正因為知道她不是,所以童竺不敢說真話。

“姐姐,您並不弒殺,對這世間也沒什麼怨恨,遊走在西晉權力中心,也不曾肆意做下惡絕之事。您……並不想讓四界崩炙殆盡,對嗎?”

南棠只揚了揚眉,等他繼續。

童竺就笑笑:“姐姐,你知道為什麼天族善算,卻不肯卜算天壽嗎?”

“損修為,傷己身?”南棠回道。

少年輕輕搖了搖頭:“世間種種皆有定數,卦象能知未來,凡人以此為戒行事,能逢凶化吉。那這本該來的“兇”往何處送?本沒有的“吉”又從哪偷來。”

南棠心下猛地一沉,就聽童竺繼續道:“這些因卜算而起的得失,必定有人償還,既然不是事主還,那便是誰算誰還。”

他微微垂著頭:“姐姐,天族起算,要麼是事主應卦,要麼是……算者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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