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稚言被趕出來的時候,好巧不巧地下起了雨。

夏日的雨,不落的時候空氣裡總是帶著些令人難以忍受的粘稠溼意,一旦落下,就來的電閃雷鳴,轟轟烈烈把這一整個城市的炎熱都要衝散。

好在秋奕還算有良心,臨出門時給許稚言扔了一柄長柄雨傘,不至於讓這傢伙被淋成落湯雞。

不過這樣滂沱的大雨,即便是有傘遮蔽著也不好過,狂風將那傘柄吹的歪歪斜斜,一起被吹的歪歪斜斜的還有那雨點,夾雜著城市裡特有的鋼筋混凝土的味道,打溼了少年滿身。

此時不過才六點,隨處可見的全息屏就已經開始散發燈光,城市已經開始甦醒。不,或者說,它從未睡去。

這燈光被雨幕模糊,令整個城市變得光怪陸離。

她在這光怪陸離的城市中穿梭著,背後是流水一樣的自動駕駛汽車穿梭而過。

往日盤旋穿梭在各個高樓之間的各種無人機也分分停止了工作,集體落到了固定的某個地點等待下一個命令。

這種天氣,想要按時趕回去上課是不可能了。

總歸許稚言也沒那個按時上課的心思,她向來是逃課的一把好手。

索性撐了一把傘,慢慢沿著貫穿整個城市的立體街道,頂著風雨走著。

傘面是半透明的,並不會遮擋視線,她把細細的傘柄靠在了自己肩膀一側的鎖骨上,一邊走著,一邊讀取著那些巨大醒目廣告牌上的資訊,嘴裡哼著不知名的小曲兒。

許稚言向來是喜歡下雨天的,這種純天然的白噪音總能令她心情愉悅起來,更別說搶到了金銘文,她本身的心情就不錯。

衣衫已經被淋的半溼,偏生得她還不好好走路,專往低窪處的水坑裡踩,只為濺出一個個漂亮的水花。

一雙名牌鞋子就這麼廢了。

她不在意這些。

她在意的只有太陽所傳送的電磁波留在柏油路里的餘熱,又被傳導進了雨水裡,所以那濺起的水花,不但不涼,反而還帶著柔和的絲絲暖意。

所以當陸晨宇趕到學校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副畫面。

天知道許稚言到底在路上消磨了多少時光,以至於當她到達目的地時,陽光都剝開雲霧灑了下來。

偏偏雨還未停。

狂風暴雨變成了帶了些惡作劇意味的太陽雨。

一如她這個人。

於是許稚言也惡作劇般的收了傘,任由雨絲帶著暖意打溼了她的頭髮。

她一向很喜歡用長柄雨傘。

長柄雨傘握在手上,頗有一種上古名劍的感覺,許稚言就索性按照遊戲裡劍修的招式有模有樣地來了幾下。

“長劍”劈開雨絲,水窪在陽光的照射下倒映出她的身影。她想象著自己是個仗劍走天涯的大俠,而不是什麼未名學院的苦逼學生。

心情瞬間也跟著舒爽了起來。

看著許稚言中二又幼稚的行為,陸晨宇莫名覺得好笑又熟悉。

兒時總會有些不切實際的武俠夢,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在林公館待過的那段日子,三三兩兩的小孩拿著沒什麼殺傷性的空心竹棍相互嬉鬧,明明毫無章法卻硬生生整出了華山論劍的架勢。

那時陸晨宇和陸星野聯手也未必打得過學過正統林家武學的林厭。

只是後來林家陷入風波,那場意外過後,十一年未見,也不知那丫頭後來怎麼樣了。

不過林陸兩家到是還一直有聯絡,而且……還莫名其妙給陸星野和林厭弄了一個婚約……應該過不了多久,就能見到那姑娘了吧?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

真正的陸晨宇早已下落不明,雖從未正式在公眾面前報道過,這些年也憑藉陸星野精湛的演技隱瞞掉了這個事實,但婚約這種事,也只能落到還真實的活著的陸星野身上。

不過倘若自己以陸星野的身份和林厭重逢的話,他確定以及肯定他們倆是斷然不會產生什麼荷爾蒙反應,到時的場景,定是互相諷刺挖苦抖落對方小時候的黑歷史了。

許稚言拎著傘晃了又晃,總算是注意到了顯然早就注意到她的陸晨宇。

於是她的動作就僵住了。

她有些尷尬。

發覺自己的傘在陸晨宇平整的西裝上甩出了一道水痕後,她更尷尬了。

她只得用尷尬的語氣打了個尷尬的招呼,“表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七點下的飛機,剛到學校不久。”陸晨宇回答的極其自然,莫了還不忘打趣一句,“聽你這意思,是很不希望我回來了?”

隨後他一副瞭然於心的表情,“也是,我不在就沒人管你了,你自然自在許多。”

許稚言:“……”我現在逃離這個星球還來得及麼。

事實上這兩天陸晨宇不在,她的睡眠質量確確實實上升了一大截。但在學校裡,她過得也不算很好。

她頑劣的名聲在未名幾乎是傳遍了,未名多的是優雅的貴公子千金,自然不屑於搭理她這種問題學生。

更不用說許稚言的一些奇怪行為。

比如從不與人肢體接觸,從不參加舞會,大夏天還穿長袖衫帶手套。

甚至已經開始有人懷疑她被衣料遮住的手臂上是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比如隱秘又刺激的紋身,醜陋的疤痕什麼的。

以前陸晨宇還在的時候,眾人顧及到許稚言和陸學長是表親關係,還能稍稍收斂些,前幾天陸晨宇有事去了國外,這些流言與偏見就愈加肆無忌憚起來。

但許稚言向來沒什麼興趣給別人留下一個好印象,行事依舊乖張我行我素,該逃課逃課該上網上網,沒有絲毫悔改的意思。

所以對於這些明裡暗裡的小團體排擠針對一個學生,教員明明都看在眼裡,卻也懶得去約束。

他們都覺得許稚言骨子裡就是個壞學生,爛透了,沒得救了。

這樣的人竟然能成為未名的特招生?

許稚言只覺得他們可笑。

嘴上說著要學生們正義且友善,要心中有大義,卻還是改不了貴族那骨子傲慢勁兒,空有一副優雅和善的外表卻連萬分之一的溫良謙恭讓都做不到。

培養完美的人?

真是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