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話

他的情緒很複雜，複雜到說不出任何的句子。

他想他應該怎麼開口呢？

真正的陸晨宇早就死在了十一年前，所謂未名第一榮譽學生、光鮮亮麗的陸氏第一順位繼承人、億萬少女的夢中情人……

不過都是……假的而已。

他能感覺到，他之所以和林厭的感情進展的水到渠成，不過是因為林厭懂他，而他也懂林厭。

他們是這個世界上最懂彼此的人。

可是最懂林厭的人分明是陸晨宇才對。

而這個最懂他的人早已被留在了十一年前的那場山火中，這一刻在林厭面前無所遁形的他，忽然覺得自己在這段感情裡就像是一個可恥的竊取者，一個小偷，一個懦夫！

陸星野從小就知道的，他於林厭來講可以是青梅竹馬，是最好的玩伴，是可以一塊兒翹掉無聊透頂的晚課在樓頂一起看星星，而在老師即將發現時互相打掩護的戰友。

而這些意義放到陸晨宇身上依然成立，可陸晨宇有一點是不同的。

他於林厭來講，大約是唯一靈魂共鳴之人吧……

陸星野永遠也忘不了夕陽下的那一場談話，那個思維與個性跳躍到另一切閃閃發光之物都黯然失色的姑娘，早已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腦海裡。

面對記憶裡那盛大的夕陽，他永遠覺得自己是個無所遁形的小偷。

此時此刻，他害怕面對林厭。

如果沒有十一年前的那場意外，他甘願一輩子活在他哥的陰影下，他可以放棄家族繼承權，可以沒心沒肺永遠當個富貴閒人。

可是命運啊，你既然都讓我觸碰到那縷風了，又為何要讓那縷風吹開他常年藏在完好外表下的傷疤？

真安靜啊……

安靜的像是心死。

……

林厭吸了吸鼻子，她想早知道就不去參加那什麼釋出會了。

就應該帶著陸星野一塊兒翹掉髮佈會，然後兩人一起去看小海豚。

“我……對不起。雖然林叔叔肯定都告訴你了，但我覺得我還是得親口告訴你。”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賭上了自己這輩子全部的勇氣：

“我哥哥……他已經不在了，你在未名認識的那個陸晨宇，純粹是為了應付董事……”

面前的少女打斷了她的話。

他賭上全部勇氣的話並沒能完全說完。

“我們去看小海豚吧！”

“？什……”

他的臉被人捧住了。

女孩用雙手托起他的臉頰，湊的很近地去看他。

純黑的，澄淨的，不含任何雜質的，像是能容納世界上所有黑色的眸子，一點兒都不轉動地看著他。

她的瞳孔上很好地反射出了陸星野的樣子：

因為緊張加上悲傷，陸星野的表情很是沮喪，可林厭捧著他臉頰，他的嘴角被擠出了一個奇怪的弧度，顯得有些滑稽。

“早知道釋出會上那麼多事，我們還不如直接翹掉去看小海豚。”

林厭眨了眨一邊的眼睛，她微微俯下身，極為認真地，又重複了一邊。

“所以，陸星野，我們去看小海豚吧！”

……

直到透過玻璃窗，看到那美麗的藍色生物時，陸星野的思緒似乎才兜兜轉轉，從病房裡繞道外太空，兜了一個大圈子回到自己的身體裡。

他不明白林厭帶他來這裡的用意，可能只是為了尊守那日的約定？

想到這他又搖了搖頭，能猜到理由的話，那就不是林厭了。

此時林厭正趴在海底隧道的玻璃上，她好像就是真的來看小海豚的一樣，很認真地在和那美麗的海洋生物互動。

今天不是開放日，海洋館裡除了保鏢就只有他們兩個人。

陸星野突然就什麼話都不想說了，他學著林厭的樣子試著去逗小海豚玩。

某一瞬間他甚至覺得，如果就這樣，一直待在海洋館裡，像只小海豚一樣，似乎也不錯。

藍色的光透過穹頂折射下來，滿是寶石一樣的星輝灑落，他覺得自己也變成了一尾魚。

遠離塵世的海底世界給了他莫大的安全感。

他看向林厭，一直緊繃著的心就這樣慢慢平靜了下來。

林厭對著遊走的小海豚做了個鬼臉。

她轉頭看向陸星野：“你還記得這裡嗎？”

“嗯，我記得。”陸星野把手搭在玻璃上，小海豚沒一會兒就遊了過來，和他互動。“我們小時候來過這裡。”

“陸……星野。”林厭斟酌著開口，她知道此時陸少的心情算不上平靜，可有些事情，必須要確認。

“你想問什麼就直說吧。”陸星野睫毛低垂著，他把手拿走了，看不出什麼表情。

林厭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開口道：“我從父親那知道了一些你們家的事，不過我還是想再你這裡確認一下。”

小海豚遊開了。

藍色的光暈籠罩。

安靜。

“所以陸晨宇早就在十一年前就去世了，活下來的是你，對嗎？”

林厭把雙手搭在陸星野的肩頭，“我想聽真相，可以麼？”

求你。

千萬千萬不要騙我。

求你說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