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很美

如果，如果真的有一天，你走到了那一步的話，一定一定不要妄自菲薄，請毫不猶豫的拯救自己，立刻，馬上。

基因上了子彈，環境扣下扳機。

林厭的注意力總算從糕點上挪開了，因為她遠遠地看到了她的小姑娘。

謝書妍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

小姑娘先是愣怔了一下，隨後便立刻朝她這邊走了過來。

她的神色先是詫異，隨後震驚，滿臉激動地就要趕過來，步伐越變越快，直到她終於小跑著過來時，已經控制不住自己哽咽的聲線。

“林厭姐姐……”她激動的話都說不完整，只是站在林厭的面前。

真的是你。

真的是你！

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林厭先簡單安撫了下謝書妍，然後拉著小姑娘的手暫時離開了大廳，朝花園偏僻處走去。

哮天也一路跟著走了。

找到一個足夠安靜的地方，林厭剛轉過身，就發現她一直牽著的姑娘，不知道何時已經淚流滿面了。

她心裡一緊：“妍妍……你怎麼，哭了？”

謝書妍抿著嘴說不出話，好半天才哽咽出聲：“你的手……”

先前為了在未名隱藏身份，林厭才戴上手套遮掩假肢的，平時她是決計懶怠做任何偽裝的，因此在今天的宴會上也是這樣。

方才來來往往的人除了驚歎林家獨女回京城了以外，也對她的機械手臂驚疑萬分。

顯然謝書妍也發現了這一點。

林厭早就料到會有這麼一遭，她只得輕嘆了一口氣，取出紙巾擦拭掉謝書妍臉上的淚水。

平時慣會開地獄笑話活躍氣氛的林厭偏偏在這種時候卡了殼，她只是一五一十地解釋了她的手臂是因為十一年前的綁架案。

“被高壓電打了，因此只能截肢。”

“為什麼瞞著我……”謝書妍眼眶通紅。

不想讓你擔心，不想把你牽扯進來，不想讓外界窺視林家。

“不想……”

她頓了一下，把謝書妍摟在了懷裡。

“再惹你哭泣了。”

謝書妍哭的更兇了。

哮天也立起前爪，用腦袋一下一下蹭著小姑娘的膝蓋，嗚嗚地叫著，像是在安慰。

“你看。”林厭試圖轉移話題：“哮天還記得你呢。”

謝書妍摸了摸大狗狗的頭頂，注意力卻還是在林厭的手臂上：“當時一定，很疼很疼吧……”

“不疼的，一點都不。”

“你怎麼……現在才來找我，你混蛋……”

“對不起對不起……”林厭一連串說了好幾個對不起。

當時林家的真實情況被洩露，林家百年傳承不能損失，因此林沉站了出來，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媒體前瞞死了他的同胞弟弟——林琛的存在，讓林畫一家能免受外界的干擾，自己獨自撐起了Starfall。

以及瞞死了林厭的傷勢，送她去了國外，也就是陸晨宇的姑姑，許稚言一家。

因為柯月去世後留下的資產實在太過巨大，而林家明面上的繼承人只有林厭一個。

如果這個時候被外界知道了林厭已經是個“殘廢”了，那競爭對手必然不會放過這一點。

人人都會想從Starfall上狠狠咬下一塊肉來，畢竟是個沒有繼承人的家族企業。

所以直到林厭成年，直到她完全適應了智慧假肢並且有了伊文這個強有力的輔助，直到她完全有能力對抗外界的壓力，她才被允許回國。

“你看，雖然這雙手看著比較嚇人，但它可厲害了，這可是最前沿的科技。”

她迫不及待地向女孩展示智慧假肢的高階之處，展示它的內建馬達、它的握力、它的靈巧。

“它甚至能變換形態！”她耍花樣一般搞出了一些花活，企圖用展示機械手臂的優點來沖淡謝書妍對她失去真實手臂這一點的可惜與悲傷。

金屬指節如蝴蝶一般靈活地律動著，她變戲法一樣將藏在暗格裡的糖果卡著視角翻到了手心。

“才不嚇人呢！”

謝書妍拉過林厭的手，卻並沒有收下那顆糖。她的手一寸寸地從林厭冰冷的掌心劃過，細細地撫摸著上面每一個金屬紋路。

“明明很美。”她發自內心地讚歎到。

林厭久違地愣怔了。

很美。

自從她裝上智慧假肢，已經見識過了太多外界的異樣目光，或惡意或善意。

惡意可以不予理會。友善的人對此最常用的評價是：“你的手可真酷！”

林厭還是第一次聽到“很美”這個評價。

“酷”這個詞是冷的，它會讓人聯想到沒有感情的冰冷的工業機械。

然而一旦用上“美”這個形容，便突然具備了人文情感，有了溫度。

這是一雙比任何人的都要完美的手，完美符合人體美學，每一處轉折都完全吻合黃金比例。

此刻，她不再是單純地形容一個冰冷的科技所鑄造的機械原件，而是林厭身上切切實實的一部分，是林厭生命中不可割捨的存在。

林厭到現在也才終於回過味來，為什麼她小時候那樣“欺負”謝書妍，謝書妍還是會一次次地向她奔來。從不猶豫，從不遲疑。

她一次又一次地親近林厭，林厭從來都是她除了親人以外的planA。

基因給犯罪上了膛，環境扣下扳機。

謝書妍只是在笨拙地用自己的方式，試圖讓林厭的周圍充滿愛與溫暖。

她應該在充滿愛的環境中長大，而不是一次次在無形的謀殺中黑化，走上萬劫不復的道路，

她好看的眼眸突然變得溼熱，但現在還不是流露情緒的時候。她帶著謝書妍去重新補了妝，趕在典禮開始之前入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