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喜歡夜晚,夜晚大地沉睡,沒有太大的聲響,晚風吹拂,帶起周圍竹林沙沙作響,帶來夜間陣陣清涼。

她坐在窗臺前,看著月光爬上屋簷,想到剛才千安千歲兩人醒了發現自己身體的異常之後,居然紅了眼眶,又像個傻子似的傻樂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後還下去給沉睡中的師傅磕了幾個響頭。當然在他們甦醒前,陪在他們身邊的是彤鳴,彤鳴給他們準備了衣服,在沒醒之前,小時和芙妮是不好意思待在這個房間。

今夜的月色發亮,多少讓她想起剛遇見她師父的時候,也是一個夜晚,也是這樣的時間。

小時原先叫小十。

一條生病的眼鏡蛇,一條白蛇,一條白化眼鏡蛇。

從出生被其他同族視為不祥,它們說小時帶著詛咒,得罪了蛇神才會是這樣的顏色,平日捱打辱罵都是小事,反正爹不疼娘不愛的,小時根本不在乎,這世上所有活著的玩意都該去死。死光了最好。

她討厭所有活著的生物,包括她自己,為什麼不死光呢,活著有什麼意思。

桃竹遇見小時的時候,她不知道縮在哪個人的墳堆睡覺,小時還未化形,她需要這些陰氣和溼氣,來療傷。

夜深人靜,月明星稀,這深山裡陰風陣陣,吹的竹林沙沙作響,月光落下,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地方,這種環境,最適合受了傷的小動物療傷了。

而那時候她提著一個燈籠,蹲在這個土包前,擺了兩個酒杯,從木籃子裡拿了一罈酒,開啟封口,倒上,這酒香四溢連在打盹的小時都忍不住探頭出來看看,她又放了些野果子,然後就開始燒紙錢,嘴裡念念叨叨著,“阿喻,我又來看你啦。”“現如今天子昏庸,戰事頻繁,百姓民不聊生,看著那些國家一個一個滅亡,又一個一個新的國家拔地而起,真的太累啦。”“你的來世在哪裡呢,這次我找了二十五年啦,還是一點跡象都沒有,不是說好的嘛,不要讓我太難找。”“阿喻,沒有你的日子裡,我的技藝越來越厲害啦。現在我可以很好的運用這些能力了,也不用經常回家了。”說到這裡,她突然沉默了許久,拿起酒杯一飲而盡。“阿喻,叔叔伯伯嬸嬸姐姐們,它們都沒啦,我的家沒了,阿喻,我再也沒有家人了。你要快點快點,讓我找到你。”

緊接著就傳來了低低的抽泣聲。

小時嫌棄她聒噪,又不想繼續聽她廢話,許是這酒香薰得小時有些醉了,她想偷偷溜走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居然顯了人形,沒留意自己居然已經有了雙腳,直接從墳後摔了出來。

四目相對。

無言以對。

尷尬。

她被小時嚇的愣了一段時間,趕在她張嘴尖叫之前,小時火速起身,雙手在身上隨意擦了兩下,迅速捂住她的嘴,然後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在她逐漸冷靜下來之後,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會安靜的時候,小時終於鬆開了手,看著她被自己捂到臉蛋泛紅有些不太好意思。

剛想告訴她當做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她卻先開了口,她說,

“姑娘,你沒穿衣服。”

怪不得小時一鬆手她就捂眼睛,她還以為是自己長得太嚇人了呢。

原來不是。

那就好。

......

???

頓時小時腦袋中閃過無數句髒詞,卻什麼都說不出來,暗搓搓的對著天空豎了箇中指。

像他們這種精怪,化形有一個很不能理解的事就是,每次從本體化為人形時,總是裸著的。為什麼啊,鱗片難道不是衣服嗎?真的很尷尬,真的很羞恥。所以大多數能化形的精怪都會佩戴一個錦衣囊,裡面收納了各式各樣的衣服鞋子配飾,方便自己穿戴,但是,也沒有人告訴過小時,化形這種事情,還可以被外力影響啊,原來化形這種事不是自己想選擇就能選擇的啊。

在微弱的燭光的照耀下,小時打量了起來這個女生的穿著,粉嫩長衫上繡著朵朵桃花,袖子用金線縫了幾片竹葉,扎著丸子頭,還有幾股麻花小辮,佩戴著各種精緻小巧可愛的桃花與竹葉的髮飾,更深露重,她披了件青色的看起來有些厚實的外套。

“外套。”小時很不要臉又很尷尬的開口,像極了到處打劫的山大王。

她又愣了一下,低頭看了看自己,立刻把外套脫下來雙手奉上給小時。

雖然也遮擋不了太多,但是總比光著身子好太多了,小時輕咳了幾聲,以後就算忘了什麼都不能忘記帶錦衣囊了,真的很尷尬。

又想開口跟她說讓她忘記這件事當做什麼都不知道,她卻突然退後了幾步,然後又說了一句讓小時崩潰的話。

“蛇妖?”她倒不是害怕,反而一臉興奮的打量著面前的小時,就好像看到了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一樣。

不解。

這麼好認嗎?

小時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跟人沒什麼區別啊,有什麼問題嗎?難道是臉?這荒山野嶺烏漆嘛黑的也沒個銅鏡給她檢查檢查這次的化形。

抬手在臉上胡亂的摸著,卻突然摸到在眼角向下一點的位置有個凸起的硬物,他心裡一下子了明瞭。

哦,就是這個東西,她的鱗片。

“我叫桃竹,桃子的桃,竹子的竹,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呀?”她提著燈籠湊近小時的面前,想更仔細的看看小時臉上的那兩片鱗片。

小時卻被燈籠的火光嚇得往後退了一步,她有點怕火,不知為什麼,就是怕火。

她察覺到了連忙將燈籠往身後藏,然後著急忙慌的跟小時道歉。

這小矮子膽子還挺大的,知道自己是蛇妖還不怕,還敢往前湊,等會就把她騙去窩裡一口吃掉好了。小時心想。

“怎麼了?剛化形還不太會講話嗎?不應該呀?”

見小時許久沒開口,她歪著頭有點疑惑的說道。

“我叫小十。”

因為家裡排行第十,上頭九個兄姐,下頭不知道多少個弟妹。

“你叫小十?這不好聽,像阿貓阿狗,不然以後你就叫小時吧,時刻的時,希望你隨時能記住我們相遇的時刻,瞧瞧這名字,多麼的有文化啊,真不愧是我。”

小時翻著白眼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卻默默接受了這個新名字。雖然也沒比自己以前的名字好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