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萍萍的舉動,把眾人都嚇到了。

在當下這個年代,敢這麼說話的姑娘,還真是少見。

有點口無遮攔的意思。

周春明看著她,也是哭笑不得。

他並不清楚,錢紹武如今的狀況。

也不清楚,到底是誰叫錢萍萍來的。

是姑娘自願的,還是被養父母給逼迫的。

他尷尬道:“這位姑娘,請你先別激動。”

“有話咱們好好說,大家都看著呢。”

“對啊!有話好好說!跪什麼跪!趕緊起來吧!”馮應彬附和道。

樊秋葵也走過來,嘆了一口氣,伸手去攙扶錢萍萍。

在此之前,樊秋葵跟錢紹武頻繁聯絡,從他那裡掙了一些小錢。

所以,也見不得這場面。

“別拉我!我就不起來!”錢萍萍很執拗,“除非春明哥答應我的條件!”

她甚至用力推了樊秋葵一把。

周春明呵呵一笑,也不去看她。

而是徑直走到茶桌邊,坐下來燒水沏茶。

錢萍萍換了個方向,面對著周春明,就那麼一直跪著。

“說吧,你哥具體是什麼情況?”馮應彬在旁邊說道,“春明整天忙生意,根本不曉得狀況,哪怕大發慈悲想幫忙,也幫不上啊。”

說話的同時,馮應彬朝周春明使了個眼色。

意思就是,看哥們怎麼套她的話。

錢萍萍沒有回答,驟然鼻子一酸,居然抽泣起來。

眨個眼的功夫,小姑娘已經哭得梨花帶雨。

周春明搖了搖頭,不緊不慢的取茶葉。

馮應彬撓了撓頭,掏出一支菸叼在嘴裡,說道:“錢紹武確實不是個東西,當面笑嘻嘻,一口一個兄弟,叫得賊親熱。”

“轉過背來,就他媽的捅刀子。”

“不帶這麼坑人的啊。”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不過呢,我聽說,就他這個情況,也就判個十年八年的,丟不了小命。”

圍觀的眾人忍不住,全都憋著笑。

錢萍萍哇的一聲,哭得更響亮了。

“應彬,你一邊去,別擱這火上澆油,”周春明苦笑道,“其他人忙自己的活兒,沒事別瞎摻和。”

聽到這話,馮應彬訕笑著走出去,加入了卸貨的隊伍。

其他湊過來圍觀的,也逐漸散去。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像這種事情,私底下談比較合適,那麼多人看著,錢姑娘哪敢說話。

一會兒功夫,人們幾乎都退出了大院。

茶棚這邊,只剩下周春明跟錢萍萍。

看到人少了,錢萍萍才抹著眼淚,開啟了話匣子。

周春明沏了壺白毫銀針,耐心的聽著。

他前世是老茶客,什麼鐵觀音、熟普、生普、金駿眉、巖茶都喝了個遍,而且都是挑最高檔的喝,講究什麼山頭啊,年份啊,古樹啊。

這一世,口味清淡了不少,喝點甘醇清鮮的白茶就算了。

原來。

錢紹武剛出事,就有人往省城通報訊息。

紹小娥和錢長田都坐不住了。

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可是也毫無辦法。

因為他們的關係和人脈,全都在省城,對於遙遠的河集公社,有點鞭長莫及的意思。

所以,四處託關係找人,這才打聽到了一丁點訊息。

“什麼?這案子被省廳掛牌督辦了?”周春明愣住了。

“對,我爸媽打聽到的訊息來源,是這麼說的。”錢萍萍眼眶紅紅的,看起來楚楚可憐。

周春明想了想,覺得也挺合理。

現在才1980年,很多行業都處於起步階段。

搞假鈔的那幫人也是。

所以,之前那樁案子,算是大事件了。

既然是這樣,那麼錢紹武在劫難逃。

估計紹小娥和錢長田這對老夫妻,急得都快冒煙了。

“所以,紹廠長和錢長廠,就派你來了?”周春明問道。

錢萍萍搖頭:“是我自己偷偷來的。”

“錢家對我有大恩,小武哥以前對我也不錯。”

“我不能見死不救,這也是我報答錢家的機會。”

“小武哥應該跟你說過,我不是他的親妹妹。”

周春明嗯了一聲,大概明白了。

雖然錢紹武是個畜生,他父母也不是啥好鳥。

但是,好歹也把錢萍萍撫養長大,也算功德一件。

站在錢姑娘的立場,肯定要站出來,替養父母分憂。

“按照你這麼說,一般人根本沒辦法插手,”周春明呵呵道,“我只是個普通小老百姓,農民的身份,更加幫不了你。”

“實際上,以你哥的行事風格,送去勞動改造,反而是件好事。”

錢萍萍愣在了原地。

她實在沒辦法理解,對方話裡的意思。

從重生者的角度來看,錢紹武如果被判十年以上。出來以後就是九零年代了,搞不好白撿回一條命。

否則的話,按照上一世的軌跡,他可是在嚴打的時候,被舉報玩弄廠裡的青年女工,所以被拉去打靶,吃了花生米。

這麼算起來,他其實還賺了。

逆天改命了屬於是。

“春明哥,我知道你恨小武哥,”錢萍萍趕緊說道,“他確實犯了錯誤,不該有害人的心思。”

“可是,能不能給他一個改正的機會?”

“如果你去撤案,我會做牛做馬來報答你。”

“你想對我怎麼樣都行。”

周春明抿了一口茶,淡淡的說道:“撤案?說得輕鬆!錢姑娘,你估計不太懂法律,我給你一個法律顧問所的電話,你可以打過去諮詢。”

“像如今的情況,哪怕我收了好處,肯原諒錢公子,執法機關都不會同意的。”

錢萍萍頓時絕望了。

她一個拖拉機廠女工,僅有初中文化程度,哪裡懂得什麼法律法規。

聽周春明這麼一說,似乎這條路行不通。

哪怕想豁出去,把自己獻給這位陌生人,也很難拯救錢紹武。

她捂著臉,又嗚嗚的哭了起來。

實在沒辦法,周春明只好領著她,去了一趟郵電局,讓她跟律師通電話,諮詢這方面的東西。

遇到了法盲,也是沒辦法。

當然,現如今的老百姓,懂法的也不多,條件所限嘛。

跟律師溝通完畢,結束通話了電話,錢萍萍一臉迷茫。

她知道,自己這一趟算是白來了。

可是,又很不甘心。

總不能坐視小武哥進去撿肥皂吧?

看來得另想其他法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