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

周春明沒在家吃飯。

而是跟肖衛革來到縣委大院,到姚宗威那裡赴家宴。

姚老大家裡,擺設很簡單,更沒什麼值錢的電器。

知道的,曉得這是縣裡父母官的家,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個單位的普通職工家庭。

總之瞧起來很清廉。

飯菜也很簡單,一碟蒜苗炒臘肉,一碟韭菜煎雞蛋,然後就是一盆青菜湯。

姚母的氣色,看起來比上回好了不少,老太太因為長年失眠產生的黑眼圈,都消失得差不多了。

姚老大的老婆也是體制內的,在縣裡糧食局上班,同樣擔任領導職務。

夫妻兩個膝下無子,倒也不失為一種遺憾。

至於姚宗威本人,長得倒是普普通通,臉上還有幾顆黑麻子,說話不緊不慢的,十分沉穩的樣子。

吃過飯以後,女主人很識趣的迴避,躲進了廚房裡,給他們三個騰出了聊事情的空間。

“春明老弟,你做生意的事情,衛革都跟我講了,”姚宗威說道,“確實很不一般,思路相當的清奇,尤其是,還被市場驗證了,賺到了真金白銀。”

“不誇張的說,你就是咱們鬱林的致富帶頭人,大家都要向你學習。”

“過獎了!我只是區區個體戶而已!”周春明訕笑道。

任何時候,保持低調總沒有錯。

“過度謙虛就是驕傲!”姚宗威繼續說道,“你還年輕,未來的路還很長,乘著改革的東風,有好的政策,擼起袖子加油幹嘛!”

“謝謝姚老大的提醒!”周春明又道。

“老大說了,你有啥困難,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可以來找他。”肖衛革附和道,“比如說,資金緊張什麼的,都可以提出來。”

“不但咱們公社,可以給你提供貸款。”

“而且縣裡也可以提供,額度不會小。”

貸款?

周春明微微一笑。

現如今,還沒有流行這個概念。

但是,一些社員已經跟公社借錢,買了馬車、拖拉機甚至是小型貨車,用來跑運輸。

據說前兩年,縣裡也向一座金礦貸款了九十萬,幫助地方公社建設日處理50噸的選礦場。

周春明如今幹個體戶,做生意的規模,已經走在了全縣的前面,如果資金出現缺口,那是很正常的。

不過,他並沒有貸款的打算。

憑著自有資金,就足夠完成擴張。

還是那句話,一口吃成胖子不合適。

步子邁得太快容易扯著蛋。

他可是清楚的記得,哪怕到了千禧年之前,華國出現了第一屆富豪榜,身價十個億就是前三甲了。

從這個角度來看,在八十年代就積攢億萬身家,可能會震動高層,甚至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所以,周春明的計劃還是自己幹,滾雪球似的積攢財富。最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那種。

“領導的好意,我心領了,”周春明笑著說道,“如果有這種需要,我會提出來的。”

“很好,就該這樣!”姚宗威點了點頭,“縣裡決定,元旦的時候,舉辦表彰大會,挑選一批萬元戶代表,披紅掛綵的向老百姓們展示,號召大家都來勤勞致富!”

“春明老弟,到時候你可不能缺席啊!”

周春明挺無語。

這種事情他沒興趣參加。

但是,姚老大發出了邀請,拒絕也不合適。

到時候就派出趙信才和周朝旺當代表吧,他倆很快也是萬元戶了,參加表彰會沒毛病。

“您放心。”周春明點了點頭。

又聊了一些沒營養的話,這次拜訪算是結束了。

臨走之前,周春明還拿了兩隻土雞,說是給老太太滋補身子。對方推辭了一下,也就收下了。

晚上回到家裡。

周春明歇了一會兒,打算去夜釣放鬆。

正當他拿起魚竿,準備往外走。

卻見到一個熟悉的面孔,朝著這邊過來。

“春明!找你有事兒呢!幫一幫忙唄!”對方說道。

“滿堂哥,原來是你,有段日子沒見了!”周春明露出笑容。

來的也是一位堂哥,叫做是周滿堂,比他的年紀略大幾歲,長得也挺高大魁梧,還留著濃密的絡腮鬍子。

只是,這位瞧著灰頭土臉的,就連指甲縫裡也全是泥垢,形象不太得分。

周滿堂笑得很憨厚,湊近了說道:“我這不是在礦上嘛,天天累得個半死,好不容易回來一趟。”

“最近縣裡政策鬆動,允許私人淘金,還劃定了一些小礦脈,讓個人自行開採。”

“但是要辦許可證,每張證得一千三百塊錢,哥手頭緊,想找你借一點。”

周春明嗯了一聲,並沒有拒絕。

因為在他的記憶中,這位堂哥也是本縣的傳奇人物,在八、九十年代發現了“紅窩子”,也就是高產的礦脈,還是金礦,巔峰的時候,每天能採到六百克金子,然後就發達了。

發財之後,周滿堂在省城購置了不少房產,還在市裡開了兩家金店,身邊的紅顏知己也多達七八個。

這還不算,最令人震驚的是,周滿堂為了討一個情人的歡心,按照對方的屬相,給她打了一隻純金耗子,訊息傳出來,簡直轟動全縣。

現如今,周滿堂還是小角色,在縣裡東邊的一個公社選礦場幹活。

實際上,鬱林縣以及周邊的幾個縣,歷來都有零星的金礦分佈,從清末民國初期開始,就陸續有人開始淘金,有些荒山上面,還留下了不少採過黃金的古礦洞。

到了最近這些年份,縣委號召大辦社隊企業,有些公社為了搞副業養活社員,也組織勞力採挖礦金,規模由小變大,增添了許多機械裝置,又拉來三萬伏的高壓電,在金礦附近建了變電站,逐漸的成了氣候。

金礦這種東西,縣裡原先還是禁止私人開採的,現在為了搞活經濟,居然悄悄發放許可證了。

在八十年代初,這倒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只是曉得的人不多。

“開採金礦很危險啊,而且非常辛苦,滿堂哥你受得了嗎?”周春明笑眯眯的說。

“有什麼辦法,都是為了生活嘛!不搏一搏怎麼肯甘心!”周滿堂訕笑了兩聲。

許可證發下來,各派人馬為了爭奪“紅窩子”,將會爆發各種衝突,火併都不奇怪。

而且,開礦的過程中,還會遭遇諸多危險。

只能說,這是拿命去搏一場富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