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知青點出來,周春明不緊不慢的回家。

到家的時候,卻看到周朝旺也在。

這小子帶來了一罈酒,還用草繩綁著十幾只麻雀。

周春明一瞧,頓時知道是咋回事。

周朝旺滿臉堆笑:“老四回來了,你姐呢?上哪去了,怎麼不見人?”

周春明答道:“三姐帶弟弟妹妹練騎車,你這帶的都是些啥?”

周朝旺解釋道:“這是我家自己釀的桑葚酒,這些麻雀是我中午用彈弓打的,到時讓春香收拾一下,晚上我來跟佔魁叔喝兩盅。”

周春明也沒點破對方的小心思,直接點了點頭。

印象中,周朝旺使得一手好彈弓,指哪打哪的那種。這小子八成是看到情敵出手,已經是坐不住了,打算走“老丈人”路線,來個曲線救國。

又扯淡了兩句,周朝旺匆匆起身,回供銷社去了。

周春明閒著沒事,正打算歇一會兒。

冷不防,又有人風風火火的闖進來。

他抬頭一看,來的卻是生產隊副隊長,叫做是邱振江。

這人約莫五十歲左右,穿著一身藍色的中山裝,頭戴著一頂半舊的工農帽,臉色很不友善。

周春明呵呵道:“邱叔,你來有事兒?”

邱振江指著周春明,怒道:“有社員舉報,說你三天沒到隊裡上工了!怎麼?翅膀硬了想單幹?”

按照之前公社裡的規矩,年滿18歲的青年,每天都得到公社幹活掙工分,否則就是單幹,就是小農思想,就是企圖走資本主義路線。

周春明不動聲色:“哪個狗日的搞事?勞資要讀書,脫產復讀高三,準備考大學,誰跟你下地掙工分?!”

一席話,聽得邱振江懵逼了。

他是萬萬沒想到,周春明會這麼回答。

邱振江嘴角抽了抽:“你是認真的?”

周春明慢吞吞的,給對方遞了根菸:“邱叔你聽好了,不但我要考大學,我弟弟妹妹也要考大學。誰樂意掙工分誰去掙,我們不去。”

邱振江拿著煙,手裡都哆嗦了幾下。

現在的年輕後生,說話都這麼衝的嗎?

一家三個孩子考大學,公社支書家都沒有這份底氣啊。

周佔魁家憑什麼?就憑他給公社放牛?那不能夠啊。

實在無奈,邱振江只好說道:“行,這是你自己說的。不肯上工,不給集體做貢獻,到了年底決算分紅的時候,你可別後悔。”

周春明心中冷笑。

勞資後悔個錘子,實行承包責任制後,大家就各忙各的,公社等於名存實亡,哪還有什麼年終分紅。

目送著這位離開,周春明給自己點了根菸。

舉報他的是誰,那根本就不用猜,必須是周德生這貨。

上回周德生去許白鹿面前拱火,卻沒有得逞,肯定又想了新招。

讓生產隊幹部給周春明施壓,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不過,周春明沒興趣跟這種小角色較勁。

那樣格局太小了。

索性在家裡養條狗,到時周德生還敢上門搞事,就放狗咬他丫的。

他突然想起,前幾天母親王秀芹無意中提及,說是外婆家那隻大黑狗,個把月以前下了一窩小狗崽。

看來得找個機會抱一隻過來養。

當下的農村,養狗看守護院的社員可不少。

周春明歇了一會兒,就起來把缸裡的黃鱔和泥鰍撈出來宰殺乾淨。

之前周朝旺拎來的麻雀,也同樣處理完畢。

然後,他又到自留地裡,拔了點蔥、姜、蒜苗和油麥菜。

“媽,晚上多煮點飯,周朝暉和馮知青過來吃飯。”周春明吩咐道。

“好嘞。”王秀芹立即答應了。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周春明準備動手炒幾個菜。

也就在這時,背後腳步聲傳來,一隻纖纖玉手突然伸過來,揪住了他的耳朵。

同時,惱怒的女聲響起:“周春明!你買腳踏車咋不跟我商量?你這麼胡亂糟踐錢,那彩禮怎麼辦?”

周春明扭頭一看。

來者身長玉立,五官精緻,有一種淡雅冷清的氣質,跟電影裡的女明星似的,可不就是許白鹿。

這女人估計是發現了那輛新買的飛鴿全鏈盒,又跟三姐打聽清楚了,頓時怒火中燒,第一時間衝過來興師問罪。

許白鹿身邊,依舊跟著她的走狗孟潔。

周春明倒是沒有生氣,而是抓住許白鹿的手腕,把她揪自己耳朵的手拿開。

同時,他淡淡的說道:“我花自己的錢,買輛腳踏車給我媽騎,我要跟誰商量?難道孝敬長輩不應該?”

一句話,頓時把許白鹿給嗆到了。

這白蓮花想了想,又說道:“我沒有反對你孝敬長輩,但這飛鴿全鏈盒可不便宜,快170塊錢呢!咱倆好事將近,你應該優先湊彩禮,是不是這個道理?”

周春明呵呵道:“怎麼,你在教我做事?”

聽到這話,許白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剛認識周春明那會兒,他既單純又內向,什麼時候都有點自卑,一副唯唯喏喏的模樣。

現在象是完全變了一個人。

眼神中充滿自信,說話做事從容不迫,臉色更是看不出喜怒,給人一種穩如山嶽的感覺。

當初,許白鹿為什麼要挑選周春明,可不就是看中他年輕老實好拿捏嘛。

現在許白鹿突然發現,自己搞不定這小子。

孟潔也嚇了一跳,眼前這姓周的小年輕,看起來氣勢十足。一股無形的壓迫感撲面而來,讓她不敢亂開口幫腔。

許白鹿臉色變幻片刻,驟然換上一副笑容,語氣也跟著柔和起來:“春明,你別生氣嘛。我知道你有本事,已經湊夠了彩禮對不對?”

孟潔眼前一亮,誒,這個思路可以。

這姓周的之前一窮二白,突然家裡伙食變好了,腳踏車也買了,保不齊還真湊齊了彩禮。

周春明卻是搖了搖頭:“還沒有,再給我點時間。”

許白鹿眼角抽了抽,嘴角也抽了抽,真想狠狠的罵這小子兩句。可是不知為何,她之前面對周春明的巨大心理優勢,已經蕩然無存。

不能再象從前,居高臨下的俯視。

她努力穩住情緒,又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那行,我不催你,這事兒你抓緊辦就行了,畢竟事關我倆的終身幸福!”

周春明心中暗笑。

沒看出來,她還挺會演戲。

誰他娘跟你終身幸福,擱這扯犢子呢。

周春明微微頜首,也就不再理會她。而是開始往灶裡添了一把柴火,又給鐵鍋裡倒油,準備開始炒菜。

許白鹿碰了個軟釘子,心裡那叫個怨氣沖天。以前身邊形形色色的男人,哪個不是討好巴結她,事事都順著她的意,樂意當舔狗的不要太多。

眼前這個臭男人,居然敢對她不冷不淡的,好氣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