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開走後,林皓白滿眼溫柔,道:“你怎麼來了,上山的路可不好走。”

“我在寺裡聽說你又挨罰了…”程曦生氣道:“這些臭和尚,盡欺負你。”

林皓白笑道:“其實這裡也算不錯。”

“這般鳥不拉屎的地方,還叫不錯?”程曦四下環顧,只見山崖頂上光禿禿的,幾乎寸草不生。北面壁立千仞,是那萬丈深淵;東、南兩面是來路,此時向下看去,千般崢嶸,萬般險峻,也不知自己是怎麼上來的;西側一面十分突兀的生起一塊十多丈高的山石,既蕭索,又淒涼的端端矗著,估計便是和尚口中所說的“思過巖”了。程曦道:“我若一個人呆在這種鬼地方,非急瘋不可。”

林皓白道:“這裡清靜無擾,卻很適合練功。”

程曦道:“你混元功練成了麼?”

“差不多了。”林皓白道:“便如上次所言,考完試咱就下山。”

程曦道:“不考不行麼?這些臭和尚一個趕一個壞,咱們早走一天是一天。”

林皓白道:“也不是不行。就是要被烙個印,從一條臭水溝爬出去,有點兒丟人。”原來俗家弟子凡要下山,都必須參加結業考試,透過的才能從少林寺的正門走出去,這叫“正門出身”。倘若學藝未精,吃不了苦,沒透過考試就要下山的,須在手背上烙個字,從一條暗溝爬出去,這叫“偏門出身”,不能算作少林弟子。

程曦道:“那還是算了…”又道:“對了,覺開那個賊禿上來幹嗎?聽意思,好像要你教他什麼武功?”

林皓白嘆道:“還不是為了我得來的那兩本經書,他不敢問方丈討要,只好找上我了。”

程曦恨恨道:“這等欺軟怕硬之徒,你偏不要對他講!”

林皓白苦著眉頭,故意道:“可這和尚對我用強,逼我說,如何是好?”其實覺開現在已經不是他的對手了。

程曦想了想,口氣又軟了下來:“算了,下次他來,你還是老實說了罷,好漢不吃眼前虧。”又問道:“你在這多久了?”

林皓白算了算,道:“八天。”

程曦又道:“那你平時吃什麼?”

林皓白道:“每天早上都有和尚送一次飯。”

程曦心疼道:“一天就吃一頓素飯?怪不得這般面黃肌瘦…”她從懷裡掏出那包熟牛肉,道:“快吃些肉,補一補。”

林皓白接過來,貼近身道:“娘子真好。”

程曦吃吃笑道:“你是我的乖侄兒,我當然要待你好了。”

林皓白扭捏作態道:“那你今晚陪侄兒一起睡,好不好。”

程曦面頰一紅,啐道:“臭流氓!不要臉!”

林皓白討得便宜,樂呵呵吃起肉來。

二月將末,山風依舊清寒,程曦打了一個噴嚏,四下張望道:“話說回來,這裡連個避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你晚上睡在哪?”

“有睡處。”林皓白託著牛肉,繞到思過巖西北一端,指道:“這不是麼。”

程曦跟過來一瞧,只見巖下裂開一道豁口,裡面鋪著一張破破爛爛的草蓆。

程曦顰眉道:“你便睡在這狗洞裡?”

林皓白賤兮兮道:“裡面寬敞的很,包準能睡下咱們兩個。”

程曦錘了林皓白兩拳,抓起一把牛肉塞進他嘴裡,罵道:“真是什麼也堵不住你這張沒遮攔的破嘴!”

林皓白笑道:“破嘴漏風,自是不大好堵,但這天底下有一樣東西卻十分可以。”

“什麼?”程曦知道他準沒好話,但還是沒忍住脫口問道。

林皓白壞笑道:“娘子的嘴。”

程曦羞的一跺腳,轉身就要下山。

“我錯了,我錯了。”林皓白連將人拉住。

程曦手一甩,好像真的生氣了。

“啊喲!”林皓白見狀不妙,施起一招苦肉計,捂著心口滾在地上。

這招果然奏效,程曦心裡一慌,俯下身不由問道:“你又怎麼了?”

林皓白裝道:“我練那混元功…只要心裡一急…心口就…就疼得厲害…”

“啊!那可怎麼辦?”程曦頓時焦急道。

林皓白道:“只要你不走,過一會兒…可能自就好了…”

程曦心中一疑,詐道:“咦,你師父怎麼又回來了?”

“不會吧?”林皓白探頭一看,情知中計。

程曦朝林皓白屁股上狠狠踢了兩腳,喝道:“還不給老子起來!”

林皓白睜開一隻眼,問道:“你走不走啦?”

“等你死了我將你埋了再走!”程曦沒好氣道。

“娘子真貼心。”林皓白嘿嘿一笑,坐起身道:“對了,今天黑牛怎麼沒和你一起上來?”

“我沒讓他跟著。”程曦道:“不然和尚們一見他又將我識破了。”

林皓白望著程曦這副莽漢形象,陡然心頭一酸,柔聲道:“娘子,難為你了,你本來天仙一般的人兒,為了來看我,甘願把自己扮成這樣…”

“難得你說句人話。”程曦輕笑道:“不過,這倒挺有趣的。”

兩人一邊說話,一邊沿著崖邊慢慢散步。此時山下萬物復甦,春意盎然,程曦道:“這兒看風景卻還不錯。”

林皓白吃光牛肉,抹了一把嘴,道:“從那石頭頂上看,才美的緊。”隨即拉起程曦:“走!咱倆上去。”

這塊山石看似嶙峋,卻不難攀爬。沒一會兒,兩人便攀上巖頂。只見八百里蓮花山莽莽蒼蒼,綿延不絕,輕煙薄霧中,一座座山峰層層疊疊,疊疊重重,果然狀若千葉舒蓮一般。四下少室山景,比起又有不同,正如前人所賦:“突兀撐空兮,千變萬狀。山經地誌兮,不可究量…或聳瘦兮若峨冠,或臃腫兮若挾纊。或蹲伏兮若駝虎,或崇聚兮若壅盎。或威嚴兮若壯士,或勇猛兮若梟將。或決聚兮若風馬,或浮空兮若舡舫…”

“好美啊!”程曦讚了一聲,與林皓白並排相坐,觀景說心,一時間真是說不出的歡愉快活。

不知不覺中,太陽徐徐西落,林皓白感慨道:“要是每天都如今日這般,和娘子觀日出,看日落,心無掛念,該有多好。”

“這原本也不是難事。”話剛出口,程曦臉一紅,趕緊又道:“不過我看你恐怕更願意和另一個人觀日出,看日落。”

“另一個人?”林皓白裝傻充楞,道:“娘子說的是黑牛,還是候遠?”

程曦罵道:“是你姥姥!”

林皓白道:“你還要做我姥姥?真是得寸進尺,貪得無厭。”

程曦道:“你要是我孫兒,我一定縫住你的嘴,再打斷你的腿。”

林皓白嘖嘖道:“世上可沒有比這更狠心的姥姥了。”

黃昏過後,天色逐漸暗去。

“我得走了…”程曦有些不捨的道。

林皓白道:“不如咱倆晚上在這裡看星星。”

程曦羞著臉道:“鬼才和你看星星。”

林皓白將她送到崖下,冷不丁又道:“娘子,那狗洞裡真能睡下兩個人。”

“滾!”程曦瞪了一眼,哼著燕北小調,樂陶陶的下山去了。一路上回味起他種種無端浪行,嘴上罵道:“這個壞蛋,真是壞透了!”心中卻說不出的歡喜。

程曦從山徑轉了出來,月光下,驀地望見一個人影背身盤在石階頂上,不由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仔細看了一看,認出是覺開和尚,於是清了清嗓子,問道:“師父,這麼晚了怎還不休息?”

覺開轉過身,嘴裡吐出兩個字:“等你。”

“等我?”程曦心中一凜。

覺開從袖口掏出一團團棉花灑在風中,冷笑道:“你這個女娃娃,三番兩次喬裝改扮,於佛門清淨之地私會情郎,當真不知羞臊!”

“你…你這和尚胡說什麼…”程曦見事情又將敗露,心中暗念:“糟糕,只怕他又要受罰…”

覺開陰森森的笑了笑,突然快捷無比的撲了過來。程曦張著嘴巴還沒叫出聲,已被制在手中。

“你要幹什麼!”程曦驚聲道。

覺開撕下一截僧袍,將程曦反手一捆,皮笑肉不笑道:“再去會會你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