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二丫推開門:“看我給你帶什麼好東西來啦。”

程曦趴在桌上,無精打采道:“別煩我!”

二丫嬉笑道:“怎麼了?還在想你遠方的情郎麼?”

“情你爹個頭!”程曦張牙舞爪,罵道:“看我今天不撕爛你這張破嘴!”

二丫從身後掏出一本書,擋在身前:“大小姐,莫欺我,不然這本十九期《秦武要輯稿》可不給你看了哦。”

程曦一把奪過,道:“這書不是三年才出一刊麼?”

二丫道:“我聽雲少爺說,重陽節那陣子,中秦由朝廷出面,邀天下武人辦了一場超級盛大的武林大會。好傢伙,那可真是英雄齊聚,新秀開花,數番巔峰對決令武林格局大生變化,於是數天下報館連夜又補了一刊出來。”

“我看看,司空笑還是第一,第二柏楊,第三莫天流。咦?這兩人換了次序,莫非打了一場?”程曦邊看邊道。

“不是。”二丫道:“莫天流在與風不停一戰中折了多年來苦心打造的散夜對劍,故退了一位。”

“第四無際真人…風不停是不是也傷的不輕?”程曦問道。

二丫道:“死了。”

程曦道:“哦,他被莫天流殺了。”

二丫道:“是,也不是。”

程曦道:“什麼叫是也不是?”

二丫努了努嘴:“書中排位戰不寫了麼。風不停先接了陸霜一劍,又和林皓白大戰一場,最後是為救人,才被莫天流所殺。”

聽到“林皓白”三個字,程曦心頭一震,如遭雷擊電打,怔了一怔,猛地問道:“他怎麼樣了?”

二丫迷惑道:“誰怎麼樣了?”

“林…”程曦旋即改口:“你不是說‘風不停先接了陸霜一劍,又和林皓白大戰一場’。這二人怎麼樣了?難道死了?”

二丫道:“他二人的名字都在書中,一個天下第六,一個天下第十,肯定沒死。”

程曦心神一鬆,低頭翻了兩頁,果然在“天下第六”目下看見林皓白的名字。上書:“林皓白,出身不明,觀其所習,當與柏楊一脈相承。武林大會奪魁第七銀擂,繼陸霜之後,亦擇風不停一戰,先以九龍劍法迎之,後接斷水流而敗。釋根、陳三年均言‘此劍難擋,有性命之憂’,故排陳三年之先,立天下第六也!”

程曦探道:“林皓白和陸霜…難不成是一夥的?”

二丫道:“大小姐,你恐有不知。那陸霜雖號劍鬼,聽著嚇人,其實卻是個有姿色的美貌女子。林皓白年輕俊逸,一戰成名,二人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呢!”

程曦眉頭一蹙,未作言語,往後又翻了幾頁,遂見陸霜之名:“陸霜,幽州人氏,系陸空之女,風不停之外孫,亦得柏楊之傳。自出道來,先後一劍殺劍聖長徒李元、三徒餘小光、四徒趙海、六徒郭正,後血洗萬劍樓,殺二徒胡慶年、五徒楊樂,又往燕北,夜闖軍營,殺七徒仇四生。八月十三,與陳三年安州野郊一戰,惜敗。九月二十,搏風不停,大敗,陳三年卻言‘此劍猶進三分’,故仍立天下第十也!”

二丫滔滔不絕道:“聽雲少爺說呀,這陸霜與風不停一戰那是為父報仇,林皓白與風不停一戰卻是捨身救美。後來劍皇司空笑看上二人,欲將他們收歸門下。如此一來,說不定日後又有一段神仙佳話要傳佈江湖了。”

二丫說完,見程曦異樣,晃了晃道:“大小姐,大小姐?”

“呵…好一對神仙眷侶。”程曦悽悽一笑。

二丫驚道:“呀!大小姐!你那情郎該不會…”

程曦怒火中燒,將二丫連推帶搡,趕出屋外,罵道:“一天雲少爺雲少爺的,程雲他知道個屁!”她狠狠摔上門,淚水決湧而出:“好啊!枉我還向大哥求情,你倒好,跟人打架都打到一個被窩去了…”

夜已深。

程曦抱著膝,蜷在床角,臉蛋上掛滿淚痕。窗外隱約有燭燈撲閃,一陣輕柔的敲門聲傳來,她揉了揉臉,磨磨蹭蹭,將門開啟。

一個身著白裘,雍容華貴的婦人先進了屋,程雲打著一盞燈籠,跟在身後。

“娘。”程曦弱弱叫了一聲。

程夫人見她衣衫整齊,面容憔悴,輕聲責備道:“你還不睡。”

“我睡不著,也不想睡!”程曦噘起小嘴。

程夫人道:“才回家多久,又待不住啦?”

程雲打趣道:“還不是因為某人的緣故。”

“你大爺!是不是你讓二丫故意來氣我的!”程曦一臉兇相。

程雲聳了聳肩,道:“我瞎猜的,別冤枉好人。”

“你…”程曦握起拳頭,作勢要打。

“好了好了。”程夫人撫了撫程曦凌亂的髮髻,道:“子時已過,你也十七歲了,生日這天如果生氣,一年都不順哦。”

程曦道:“娘,這麼晚了,你和二哥來,不會就為給我過生日吧?”

程夫人笑道:“傻瓜,當然不是。丑時三刻,咱們要接你父親出關。”

“父親…”程曦對這個稱謂顯得十分陌生。她出生至今,從來沒有見過父親。

程夫人又道:“不過,你的生日禮物,娘已經為你準備好了。”

“還有禮物啊,是什麼?”程曦伸出手。

程夫人握住她的手,笑道:“明日娘就準你出門,你想去哪,便去哪。”

“真的?”程曦高興的快要跳了起來。“可是…”轉眼,她又一臉失落。

程雲掏出一塊刻有豬像的竹板,召出一隻小白豬遞了過去:“這是我的。”

程曦鄙夷道:“幹嘛?送只豬給我?”

程雲道:“如果你身上有某人的一樣東西,叫哼哼聞一聞,無論天涯海角,哼哼都會帶你找到他。”

程曦臉一紅,連忙將小白豬抱入懷中,道:“這麼神奇嗎?”

“這下開心了吧!”程雲賤賤笑道。

程曦偷瞄了一眼母親,故作姿態道:“什…什麼啊,我看這隻小豬還蠻可愛的…”她捏了捏掛在腰間的香囊,裡面藏著兩根頭髮,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程夫人道:“差不多了,咱們這便接你爹爹出關,說不定他也給你準備了禮物呢。”

快立冬了,北境的寒風異常冷冽,程曦披上一件黑裘,跟在母親身後。

三人踏著棧橋來到陰平湖岸,程夫人結了一個避水法印,湖面冰碎水湧,分開一條水路,徑入湖底。行至中心深處,又施了一個升浮術,移開一道鐵板,眼前現出一條深不見底傾斜的階梯。

向下走了許久,一扇石門封住去路。程夫人將門上石環扣了一十七下,石門轟隆隆轉動起來,將三人攬了進去。門內是一間一丈方圓的石室,石室裡僅放著一口石棺。

“距丑時還有多久。”程夫人問道。

程雲道:“一刻。”

等了一陣,道:“時辰到了。”

程夫人遞給程曦一把匕首,指道:“割破手指,把血滴入這個豁槽。”

程曦接過匕首,咬著牙,閉著眼,將食指割破。不時,血液流動起來,繞出一個古怪的圖案,閃閃發亮。

程夫人道:“可以了。”

程曦縮起手,問道:“娘,這石棺是何蹊蹺?”

程夫人道:“此乃傳送之器,連線著一處秘境。人進到裡面,必須滴入新生嬰兒的血教夜神大人感知,才能傳送去那。出關時,又以其血進行召喚,才能送回。由於此間關係重大,不敢隨意用人,你父親一直等你出生這才前往。”

“夜神莫非真的存在?”程曦退了兩步,盯著石棺,又驚又怕。

程夫人道:“夜神是我族敬仰的神明,亦是真真實實活著的人。”

“啊?”程曦道:“夜神是人?”

程雲點了點頭,道:“閉關只是對外之言,父親此去,乃是學藝去了。夜神曾言,‘凡通悟冰系奧義修得寒冰護體者,或通悟火系奧義修得龍息術者,或通悟奧系法術修得奧術洪流者,可與石棺以新血告之,召喚往至,習永珍奧義。如窮理之熟,融會貫通,則授終極奧義。’”

程曦道:“終極奧義是什麼?”

程雲道:“那可就玄奧了。傳說咱們祖輩程化水只領略其中十之一二,便能主天宰地,扭轉乾坤…這力量可想而知有多恐怖。”

“這麼厲害!”程曦一陣感嘆。

程雲揶揄道:“後悔了吧。”

程曦氣鼓鼓道:“這夜神對人也太不公平了。憑什麼對男的沒有約束,女的卻要蒙臉,不能示人。”

“這麼想你便錯了。”程夫人道:“從某種角度來說,女子更容易掌握法術,上限也更高。況且這蒙面的規矩也不是夜神大人定的,而是老太祖。”

“啊?”程曦奇道:“太祖爺爺為什麼要定這種奇怪的規矩?還有,咱們程家好像也沒出過法術上有造詣的女子啊?”

程夫人道:“修行我族法術,女子雖有優勢,可惜大多毅力不堅,容易心生雜念,受外物影響。老太祖曾有一個天賦極佳的女兒,十二歲便已練成奧術洪流,遺憾的是,她被一個浪子擾的種下情根,功虧一簣…”

程雲道:“便和小妹你一樣。”

程曦揮著拳頭,罵道:“放…我只是被他看到面目,從未…生…生情!”

程雲呵呵笑道:“傻瓜,你真以為被人看了面目,你掌心的痣眼就會消失?蒙面這規矩,真正的目的是讓你和人少接觸,被人少騷擾,儘量保證出嫁之前不動春心,不生情意,懂了麼。”

“什…什麼…”程曦臉一紅,偷偷瞄了一眼母親。

“不錯。”程夫人道:“那事之後,老太祖才立下規矩,女子出嫁之前不得以面目示人,以免後人又因情所困,浪費天賦,一番努力付諸東流。”

“不是說…不是說…”程曦支支吾吾道:“咱們被人看了面目,或將那人殺了,或與那人同…同房,陰…陰陽配合,也便無事麼…”

程夫人摸了摸程曦的腦袋,道:“陰陽配合,確有其效,但也有條件,一來男女都須成年,二來還要情投意合。殺人這般,卻是唬你。”

程曦不高興道:“娘,你也騙人。”

程夫人輕笑道:“你從小率性天真,調皮貪玩,生的又這般嬌豔,娘不唬你一唬,只怕你早被哪家小子給拐了去。”

程曦一跺腳,嬌嗔道:“娘…”

程雲一旁風言風語道:“話說回來,殺人雖是唬你,卻不是沒有道理。你要真有心殺他,你的痣眼又怎會消失…啊!”

程曦一腳踩在他腳上,又狠狠揉了兩下。

又等了一陣,程曦道:“娘,怎麼還沒動靜?”

程夫人道:“你父親閉關,只是參照先祖,粗略計算了一番時間。今年召喚不應,便於明年再召,明年不應,後年再召。”

“啊?”程曦失望道:“那你還許我出門。”

程夫人道:“瘋丫頭,一年還不夠你耍麼。”

“那誰說的準。”程曦一臉幽怨,忽想起什麼,問道:“娘,假如,我是說假如哦…”

程夫人知道她要說什麼,打斷道:“不許說不吉利的話。假如你不在家,自還有其他辦法。不過,就很麻煩…”

這時石棺驀地抖動起來,紅光一明一暗,甚是詭異。程曦藏在二人身後,嚇得顫顫發抖。俄頃,棺蓋慢慢滑開,棺裡坐起的人慈眉善目,留著一小撮山羊鬍,看上去有些年紀,卻不顯老。

“父親!”程雲喜極而泣。

程嶽抬腿翻出石棺,哈哈一笑:“真怕你們把老夫給忘了呢。”

程夫人面帶微笑,靜靜看著程嶽。

程嶽道:“玉真,這些年辛苦你啦…喲,這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是我們家曦兒吧,淨挑你娘好的長,哈哈哈哈!”

“爹…”程曦怯生生叫了一聲。

程嶽大手一張,將他們攬在一起,嘆道:“人生苦短,唯思念長…”

敘了一陣話,四人出了石門,徐徐上階。

程嶽道:“對了,今天是我曦兒十七歲的生日,爹送你個什麼禮物好呢?”

程雲道:“她可不稀罕什麼禮物,只想著趕緊把您接出來,然後出門逍遙去。”

“程雲!”程曦罵道:“你不說話能憋死啊!”

程嶽板起臉道:“老夫剛才回來,丫頭你便要走?就不能多陪陪你爹我麼。”

程曦迎著笑道:“您可是一族之長啊!閉關這麼多年,天知道堆了多少事…您還是先忙正事罷。”

“唉。”程嶽長嘆一聲:“女大不中留啊!”

程曦伸出手:“禮物禮物!”

程嶽從懷中摸出一隻木偶放到她手上,道:“既然你要出門,那爹送你一隻保鏢。”

“保鏢?”程曦盯著這隻木偶,滿臉的疑惑。

程嶽道:“若你遇到危險,只消扯動這個線頭,它便會保護你。”

“我試試。”程曦停下腳步,扯了扯木偶身上的線頭。

咯吱咯吱。

木偶從手中一跳,呼啦啦身體暴漲,一眨眼變得與普通人一般大小。它環顧四周,傳出一個木訥的聲音:“沒有危險。”

“還會說話!”程曦大吃一驚。

程嶽彈了彈木偶額頭三下。砰!木偶又重新變了回去,掉在地上。

程嶽撿了起來,道:“會用了麼。”

“會啦,會啦。謝謝老爹。”程曦伸手接過,問道:“這木偶實力如何?”

程嶽撫著山羊鬍道:“這玩意兒每使一次實力便會下降一些。方才那是第一次,算頂尖高手,下一次,大概是宗師水平吧。”

“啊!”程曦埋怨道:“你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