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白不知從哪弄來一輛馬車,裡面裝著兩摞書。

“走嘍黑牛!”黑牛被趕去充當車伕,林皓白斜坐在車廂,心情大好。

“車裡悶,師姐不妨摘了斗笠。”林皓白賤兮兮道。

陸霜點點頭,將斗笠摘下,順手翻起一本《萬毒綱目》。

林皓白兩手托腮,望著陸霜道:“師姐,我買的這些書有意思麼。”

“歪門左道。”陸霜看了幾頁,將書輕輕合上,道:“練劍便一心練劍,這些東西只會讓你誤入歧途。”

林皓白道:“天天練劍多乏味,勞逸結合嘛。”

陸霜道:“你有練過劍?”

林皓白嘿嘿一笑,道:“心中有劍,天天苦練。”

陸霜瞧他這般無賴模樣,嘆了一口氣,閉目養起神來。

紅日當空,已是正午。

馬車停靠在路邊一顆老槐樹下。林皓白剝開泥殼,取出裡邊的野雞肉,登時香氣撲鼻。

黑牛流著哈喇子已呈搶奪之勢。

林皓白扔了半隻過去,嘴裡吐出一個字:“滾。”

“好嘞。”黑牛眉開眼笑,吹著氣挪去一旁。

陸霜接過一隻雞腿,輕輕咬了一口,讚道:“好香。”

黑牛大口撕著肉,嗚囔道:“陸姐姐,不是俺吹,但說燒野物的本事,大哥要論天下第二,沒人敢稱天下第一。”

陸霜淺淺一笑。

林皓白道:“師姐,你困在崖間那麼久,吃什麼?喝什麼?”

陸霜道:“崖上生有野莖野果,還有一些形狀古怪的蜜蜂採蜜。”

林皓白憐惜道:“怪不得師姐這般蒼白…”

“哇!什麼東西這麼香!”地上冷不丁鑽出一顆滿是塵土的腦袋。

“我操!”林皓白被嚇得不輕,連肉扔了出去。

一隻手臂從地裡探出,一把接住,將小半隻雞渾淪塞入嘴中,連骨嚼下。

“你他娘什麼人!”林皓白護住陸霜,熟練的打出一套烏龜王八拳。

一個身著灰白舊衫,瘦瘦小小的老頭從土裡鑽了出來,一抹油嘴,由衷讚道:“好吃,真好吃。我陳三年第一次吃到這麼好吃的烤雞。”

“陳三年?”江湖中排號第七的魔頭竟被自己撞上…林皓白腦袋嗡嗡作響,悄悄退到陸霜身後。

“小娃娃,還有沒有…咦?這姑娘長的倒是俊俏。”自稱陳三年的老頭盯著陸霜絕美的面龐說道。

林皓白一步又跨了上來。

陸霜直起身,手握劍柄,冷眼看著憑空冒出的不速之客。

“不打架,不打架。”老頭連連擺手:“我只想吃肉。”

林皓白疑道:“你是陳三年?”

“騙你幹嘛。”老頭一揮衣袖,老槐樹上霎時爬滿各色毒蛇。

“娘咧!”黑牛連滾帶爬藏到二人身後。

“信了吧。”老頭又一拂,毒蛇盡數不見。

“怎麼不信!”林皓白連聲道:“今日能路遇前輩,實在祖墳冒煙,三生有幸,不巧眼下還有急事,晚輩就先走一步,咱們有緣再見!”他拉起二人就要開溜。

“慢著。”陳三年將一隻靈獸袋綁在腰間,道:“我的三尾黃鼠有些累了,看你小子與我投緣,就賞個面子與你乘一段路罷。”

林皓白心裡暗罵:“賞你爹個腦殼。”忽地念頭一閃,暗叫不好,車裡訛來的那兩套書怕是保不住了。

“怎麼,不樂意?”陳三年拉長臉道。

“樂意!樂意!這簡直再好不過了!”林皓白不想招惹這個魔頭,索性道:“前陣子晚輩偶然得來兩套奇書,一曰《萬毒綱目》,一曰《馭靈本》,書文艱深晦澀,我多有不解之處,藉此良機,正好向您請教請教。”

“啊?書在哪?”陳三年一聽此話,連忙追問。

林皓白指了指路邊的馬車。

陳三年有如離弦之箭,嗖的一下鑽了進去。過了一會兒,他掀開車簾,招手道:“小娃娃,你過來。”

林皓白坐進車廂,道:“前輩,此書可真?”

“是真,是真。你從哪得來?”陳三年喜形於色,嘴角直開到耳根。

林皓白簡單道出經過。

“原來如此。”陳三年道:“他們人在哪裡?”

林皓白怕他找兩人的麻煩,凜然道:“拿人手短,無可奉告。”

“算了,人我也不急找。”陳三年撓了撓頭,欲言又止:“小娃娃,這書能不能…”

林皓白道:“前輩喜歡,權當是晚輩的見面禮。”反正他也無心朝此發展,不如送個順水人情,免得招生禍端。

陳三年原本只想借閱幾日,不料少年如此大方。他解下腰間一隻紫色靈獸袋:“我一向不欠人情,這隻還沒馴化的紫霧惡蛟歸你了。”

“多謝前輩。”林皓白接過袋子,抱拳拱手。

陳三年道:“小娃娃,我還想吃你烤的野味。”

“烤蛇肉的功夫我也十分拿手,還請前輩多弄幾條肥一點的食材來。”林皓白笑了笑,鑽出車廂。

陳三年忽道:“你這娃娃和那黑娃娃一樣,藏拙的本事不小。”

林皓白身體一滯。

陳三年也不多言,放出一隻黑兀大鷹,不多時便抓來一隻獐子。

燒好之後,老頭一個人吃掉了一大半,饞如黑牛也不敢上前分食,只接過林皓白撕下的一塊胸脯肉,一反常態的細細吃了半天。

一行人駕車向西南行去。

陳三年一邊翻書,一邊自言自語。

“啥呀!這根本狗屁不通嘛!應該按我的法子才對。”

“哦!原來是當歸的量小了三分,怪不得。”

“什麼!還要添半兩決明子?我去你孃的。”

陸霜嫌這人呱噪,便與黑牛換了位置駕車去了。

黑牛進了車廂,坐到離陳三年最遠的一角。

“驅靈獸,須降身,會心,意融於血,日日哺之,久而共通也…陳老兒,這是啥意思?”混熟了以後,林皓白覺得這老魔頭貌似挺好相處,沒傳聞裡那麼可怕。

陳三年道:“比如你想成為這隻紫霧惡蛟的主人,就要軟硬兼施,弄些手段。首先你本身實力要強,有時間就放它出來打一架,直到把它打服為止。再想一些辦法去感化靈獸,教它心悅誠服,死心塌地為你買命,否則一遇危險,它極有可能反水,將你陷入必死之地。不過這些都不算難事,最重要的,是你一定要將意念融入血液,之後每日以血飼養,長則一年,短則半載,便能心意相通,無需言語神色,你心中念起,它立時就能知會。當年齊成飛馭下九大靈獸,和火焱子鬥了個不分伯仲…那一戰,委實可惜了。”

林皓白不解道:“照你所說,怎麼才能把意念融進血液裡呢?”

“這門功夫,那可精深的很了。”陳三年埋頭在書堆裡翻了一會兒,抽出其中一冊,遞給林皓白道:“你先自己看。”

林皓白伸手接過,卻見他雙目赤紅,眼神詭異。

只聽猛地一聲長喝,陳三年沖天而起。車身四分五裂,書本灑落一地。

拉車的馬兒驚嘯一聲,拔足狂奔。

陸霜回身,挾二人落在地上,道上颳起一陣黃土。

陳三年落到十丈以外,口音全變:“你等是誰,為何與我同行?”

黑牛罵道:“你這老兒好不奇怪,分明是你死皮賴臉硬要跟著俺們…”

陳三年道:“知道了,定是我那當慣好人的哥哥…咦?萬毒綱目?”他撿起一本散落在地上的書翻了兩頁,發出一陣尖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小子,這書從哪得來?”

林皓白氣極,罵道:“陳老兒,你他娘裝什麼瘋,賣什麼傻!”

“放肆!”陳三年伸手一指,激出一道黑水。

白光微泛,黑水不近三人。

“罡氣?”陳三年解下腰間一隻小袋,輕輕一抖,一頭血眼白牙的黑毛野豬襲了過來。

砰!野豬彷彿撞到了南牆上。

陸霜身形一顫,往後退了幾步。

陳三年目露讚許之色,手指一勾,暈頭轉向的野豬化作一股黑煙鑽回袋中。

陸霜面容冷峻,緩緩抽出長劍。

陳三年不等陸霜出招,雙掌平推,一青一白兩條毒蛇口吐紅芯,遊空疾馳。

陸霜持劍向前一探,攤開手掌,利劍在空中飛旋一圈之後又回到手中,兩條毒蛇斷成數截。

“不好。”林皓白暗叫一聲。只見被斬落在地的數截蛇身各自生長,變成四青四白八條毒蛇。

青色劍弧劃過長空,一如既往,毒蛇又多了八條…

陳三年笑道:“看你們能撐多久。”

陸霜眯起眼眸,手握長劍呈拉弓之姿,雙腳一錯,一團虛幻白影朝陳三年閃爍而去。怪蛇灰飛煙滅,一股劍氣撕天裂地…

陳三年面露驚懼,慌忙咬破右手拇指朝地一點,一條巨型花蟒破地而出,一口將他吞入腹中。

陸霜劍過,花蟒粉身碎骨,只有一隻猩紅的肉囊跌落在地。

兩隻乾枯的手臂撕開肉囊,陳三年從裡面爬了出來。他呼了一口長氣,裂嘴笑道:“孃的,好多年沒有如此狼狽過了。女娃娃,我小覷你了。”

陸霜調整呼吸,與方才如出一轍,再次遞出一劍。

陳三年咬破右手食指,往左臂一抹,傳來一陣嗡嗡蟲飛之聲。

“那是什麼…”林皓白瞪大眼睛,但見陳三年的左臂化成萬千金蟲,在身前結成一面圓盾。

氣浪炸開,金蟲落了一半,陸霜卻也不得再進半分。

陳三年道:“這一劍的威力比起方才就小了許多。不過,小小年紀就能練到如此境界,我都不忍心殺你了…”略微一頓,又猙獰道:“可我的塔可窟萬花蟒豈能白白死了?”

一隻光芒格外璀璨的金蟲撅起屁股,射出一枚金針。陸霜又生起護盾,那金針視若無物,沒入她的胸口。

陸霜眼前一黑,霎時人事不知。

林皓白神色冷峻,對黑牛道:“你有什麼本事?”

黑牛指著自己,困惑道:“俺?俺能有什麼本事。”

林皓白瞪了黑牛一眼:“死到臨頭還藏著掖著?”

黑牛面色一換,道:“這都被你看出來了?”

“他看出來的。”林皓白努了努嘴。

黑牛一跺腳:“走!”

飛沙走石,一股黑惡龍捲平地而起。

林皓白將陸霜攬在懷中,道:“書也要。”

黑牛罵道:“你娘嘞!”

“想跑!”陳三年割破右手無名指,正要施法,卻突然渾身一涼,發紅的眼睛又恢復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