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錯。”

千野看著那把躺在地面上的斧頭。

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面龐上的皺紋擠成了一團,活脫脫像個開心的老小孩。

身前的湖面。

也在此不斷翻起漣漪……

猶如巨物落入水中那般,將湖面往旁邊推去。

他推動著自己身下的輪椅,朝著那把斧頭放置的位置緩慢移動。

艱難的彎下腰。

千野握住了斧頭的斧柄……

“除了你呢?還有嗎?”

他望著這把已然好久沒有見到過的斧頭,嘴邊掛起笑容輕聲問道。

下一刻。

空氣彷彿被撕裂。

遠處小賣部老闆養的大黃狗也猶如聽見了什麼,用力扯動著栓住他的那根大鐵鏈,朝著什麼都沒有的虛無狂吠……

海風開始颳了過來。

從最初的輕柔,到最後颳得千野幾近睜不開眼睛。

他花白的頭髮被這大風往後吹。

緊緊貼在頭皮……

千野細眯的視線裡。

隔著遙遠的海岸,他看見了一個由小變大的黑洞,飛速的向他靠近……

路邊的行人因為這突如其來的大風。

都趕緊小跑著想找個地方躲一躲,害怕被刮飛了去。

就連商鋪抽著煙的老闆。

也發現情勢不對。

急忙把店面的捲簾門給用力拉下合上……

短短几分鐘的時間。

千野的身後。

就顯得一片落寞……

只有幾個還在狂風中奔跑想要找地方避風的人。

被媽媽背在身後的小女孩。

看見了落寞坐在海岸旁的千野。

她努力睜起自己好奇的眼睛。

對她的媽媽說道:“媽媽,那兒還有一個老爺爺!”

“他是不是走不動了?”

“要不咱們一起去揹他走吧?”

揹著小女孩的母親。

轉頭看了千野一眼。

她也不知道這老爺子是不是出現了什麼事,在這狂風裡竟然毫無反應,就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的靜靜坐在那裡。

要過去揹他是不可能的了……

她只能先給身後的孩子說:“媽媽要揹你,就背不到其他人了,我們先找地方躲著,然後幫老爺爺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好吧。”

小女孩很聽話。

雖然她在心裡很可憐這個還坐在大風裡的老爺爺,可她也明白自己的媽媽現在沒有時間去顧及。

只能用祈禱的眼神望向千野。

希望他不會發生什麼意外……

……

“要來了。”

千野覺得自己的心境從未有如此放鬆過。

在經歷過這平常的一世之後。

他感覺到自己有好多地方都變了……

他變得不再心急。

變得不這麼對事情處於單一角度去看待。

幾十年的人生體驗。

帶給他的絕對是心境上飛一般的提升……

千野就這麼靜靜看著那逐漸靠近的黑洞。

還有被捲起來的巨大海浪。

然後嘗試著撐起年老的身子。

努力以站立的姿勢去面對這即將到來的風暴!

“所以,是要直接面對死亡。”

“才有機會回到現實嗎?”

他終於站起身來。

狂風吹得他的大衣呼哧作響!

羸弱的身體也彷彿要如斷了線的風箏那般,被吹到這個世界的某個角落。

可他沒有倒。

也沒有選擇安逸的坐在輪椅上。

而是就這麼佇立著。

手裡握著剛從他手中浮現出的小水果刀……

直視那捲來的風暴。

“這是逼迫我中二一回啊。”

他感慨著。

最終神情變得嚴峻。

用力握住那把樸素至極的小刀。

刺向朝他捲來的巨大海浪!

“那……”

“死就死吧!”

千野高喝著。

然後被海浪覆蓋。

捲入了看不見的風中……

……

眼前是一片黑暗。

肺裡是海水不斷往裡灌的爆炸感……

這樣難受的感覺讓千野真有種死亡的體驗。

也不知時間是過了多久。

也許是十秒。

也許是十分鐘……

也或許是十個小時。

總而言之。

待到千野將這份度日如年的難耐給熬過以後。

他的眼前終究出現了一絲光亮……

是走廊。

是那個他已經很久沒有見過。

光線並不充足的走廊……

牆壁上孩童的塗鴉依舊在。

只是白霧已經消失殆盡。

印象中叫做陳藍的女孩子和那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屠夫也沒有在視線中。

走廊上。

只有千野一個人站定……

他側頭觀察了一番周圍。

並沒有發現什麼奇怪的地方。

只不過耳旁。

傳來了一陣似有若無的呼喊聲……

“這是回來了麼?”

千野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手,想要確定著是否已經返回。

蒼老瘦弱的手臂已經消失。

他恢復成了自己年輕時候的狀態。

片刻後。

千野呼了口氣。

他知道自己從那個潛藏恐怖所構造的幻象世界裡回來了……

“好吧,那接下來就該做正事了。”

得到肯定結果的千野。

沒有半分心思繼續在這個地方停留。

他左手倒提著那把血色斧頭,右手拿著小水果刀,大步流星的朝著走廊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耳旁。

那道若有若無的呼喊聲距離他越來越近……

原本聽不清內容的呢喃。

也逐漸能聽明白其中所說的是什麼意思。

“救,救我……”

千野順著這道聲音一路走去。

最後停留在一扇半開著的房門面前。

他毫不猶豫的將房門推開。

映入眼簾的。

盡頭處是一個全身將近殘廢的女人……

那是之前不停在嚷嚷著。

想被殺死的女上司。

她現在卻在對千野求救……

“求求你,救…救我……”

“我,我不想死……”

她的聲音斷斷續續。

乍一聽去。

還有可能是認為那是她太過虛弱,而導致的說話不夠順暢。

可千野卻知道。

她只是單純的結巴……

“謝艾杉?”

千野嘗試著叫出了這個女人的名字。

對方聞言後。

明顯臉上的表情變換了幾分。

她遲鈍了片刻。

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神色看向這突兀出現的千野……

“好吧,看來就是這樣了。”

千野好似確定了心裡的某個答案。

他放寬了心。

一步一步氣定神閒的朝著躺在地上的女人走了過去。

“你認識陳藍對吧?”

“就是那個,看起來總是冷冷清清的女孩子。”

他一邊走著。

一邊試圖與神智貌似有些紊亂的謝艾杉進行溝通。

“她應該說過要和你做朋友之類的,然後卻以某種方式,在你身上拿走了某些東西。”

“我想,她能拿走的東西一定對你很重要。”

“或許說,對她也很重要……”

千野走到了女人身前。

緩緩蹲下了自己的身子。

用審視的目光從上到下打量著女人狼狽至極的狀況……

“你明明是不害怕受到傷害的。”

“可現在卻成了這副模樣。”

“沒猜錯的話,你被她拿走了關於身體變態修復能力的詛咒源……”

“好吧,可能你並不理解詛咒源是什麼意思。”

“不過這不重要。”

“你只需要知道,傷害你的,一直是那個把你當作好朋友,最後卻偽造成你的身份,把你弄成現在這副模樣的那個傢伙。”

千野將右手拿著的小刀在謝艾杉的眼前晃了晃。

詭異的是。

之前明明一副祈求千野將她殺掉的女人。

在望見這個匕首出現的瞬間。

卻表現得無比害怕……

就像是。

真的害怕千野會將她殺掉一樣……

“能對付怪誕的,也就只有怪誕。”

“可惜陳藍沒有想到的是,她在你身上拿走能對怪誕產生傷害的匕首後,你還能再做出來一把。”

“這也就導致了我拿著這玩意兒。”

“在之後打亂了她的計劃……”

“唔,事實上來說也沒打亂。”

“畢竟她也的確拿到了她想要的東西,然後從這個世界裡離開了……”

說到這裡。

躺在地上的女人忽然變得暴躁。

她咧開自己的嘴巴。

發瘋式的想要扭動身體朝千野爬來咬上兩口。

不過。

由於她情況實在太糟糕。

這樣的動作對千野來說太過緩慢。

千野只是稍微挪動了一下位置。

就避免了女人的攻擊……

“你還是試著冷靜一下。”

“我可從來都沒有過害你的心思。”

“傷害你的那個人,早就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

“你即便再把我怎麼樣,陳藍她還是依舊安逸的活著……”

千野收回了自己放鬆的狀態。

因為他發現無論自己去怎麼說。

女人依舊沒有半點聽進去的意思,只是一個勁的朝他咬來。

這種模樣。

就像是有著什麼血海深仇。

此時必報不可那般……

“什麼啊,嘴裡明明說著要我救你,現在卻又想殺我,你的思維真是有大問題。”

千野嘴中喃喃的對謝艾杉一陣吐槽。

他沒有再繼續選擇溝通。

而是開啟了自己的小說面板。

當然,這次的面板開啟顯然很是順利。

沒有了那類似於“克蘇魯”,但卻又不是“克蘇魯”的東西去影響。

千野修改劇情的能力依舊好用。

【……發瘋的女人。】

他在小說內容裡找到了這一段。

然後花費了兩個字數的機會。

把這一段的內容進行了簡單的更改……

【已主動修改】

【可主動修改字數剩餘:1】

【……理智的女人】

“好了,現在和你說話應該會要輕鬆一些。”

改完劇情後。

千野把面板關閉。

接著將目光投到了謝艾杉身上……

“實話說,我和那個叫做陳藍的傢伙,都來自於同一個世界,我們來到這裡只不過是偶然的偶然。”

“現在她回去了。”

“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那接下來你們都不會再相遇。”

“她傷害你的仇,你也無法對她進行報復。”

“怎麼說呢……”

“雖然有些丟臉,但我也的確被她下了套,現在簡直恨不得將她碎屍,對她的仇恨,可不比你的小。”

“你找不到她。”

“可是我能夠找到……”

“當然前提是,我能從這個地方出去。”

女人的情緒明顯穩定了很多。

即便她口中任在因為身體上的疼痛而不斷口中呢喃著。

但她還是有些去聽千野的話。

千野很認真的看著她。

她也嘗試認真的看著千野……

“我知道她騙了你。”

“短時間內讓你相信我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事情。”

“但我的確很真誠。”

“並且現在我們兩個都屬於同一陣營的友軍。”

“嗯,我是說……”

“興許你可以試著送我出去。”

“當然我也會給你報仇。”

“我們兩個合作一把……”

話畢。

千野耐心的等待著謝艾杉的回答。

他手裡還有一個字數的機會。

即便對方不同意。

那他也有能力讓對方被迫同意……

在那幾十年裡的生活中。

千野除了去度過那些對他來說毫無意義且枯燥的日子以外。

他也花了大部分時間來思考關於這個劇本的問題……

陳藍不僅下的套很多。

就連手段也有很多……

這些都是他在那裡才想清楚的結果。

換句話來講。

如果千野沒有修改劇情的能力……

那他在被陳藍用木盒裡小蟲把那潛藏恐怖引到自己身上的時候,那他就註定了只會有兩個結果。

瘋了,或許死了。

得益於他在被恐怖籠罩的時候。

修改劇情將意義反轉。

才會在那個看似幸福的世界裡生活了這麼長一段時間……

最後活著出來……

其實。

陳藍對千野說過的某句話很有道理。

只不過當時千野看待問題的角度太過單一,只要認定那是自己所認真推理出來的,那必定是正確的結果……

直到那幾十年的生活裡。

千野才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陳藍的目的僅僅只是單純點離開這個世界。

那她應該早就離開了才對。

壓根不會兜兜轉轉搞了那麼一大圈……

畢竟她擁有控制尋常怪誕的手段。

這對她來說輕而易舉。

最後。

千野才想清楚陳藍所謂的計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詛咒源。

這個出自於恐怖世界。

卻能在現實與劇本中都能發揮出功效的玩意兒……

陳藍的最終目的是它。

作為“病嬌女上司”這個主題的主角,那個女人的存在感實在太過薄弱。

假如是千野來寫這個故事。

那他知道自己就早已經“離題”。

這是件很奇怪的事……

專門為女人量身打造的劇本。

怎麼會搞成其它怪誕的單獨秀?

千野想了很久。

才回想過來。

也許,陳藍在此之前就已經把這個劇本給“通關完畢”……

陳藍比千野先來到這個世界。

這是毋庸置疑的。

只不過。

壓根就沒有誰知道她究竟比千野先來多久……

這是千野長久以來一直忽略的盲點。

對方為什麼假扮成為“謝艾杉”這個npc後,都沒有人發現。

就不說他們這群到來的受害者。

連這個世界的本土居民——

那些工人。

都沒有發現這也太不合常理了一些。

唯一有可能解釋的。

就是確實有“謝艾杉”這個角色的存在……

千野對此進行了大膽的推測。

或許說。

根本就沒有什麼兩姐妹的仇恨。

也沒有什麼想要維持工廠內員工守則的女人。

謝艾杉和女人。

壓根就是同一個……

畢竟千野知曉到什麼姐妹的故事,都是陳藍或者是陳藍所控制的怪誕告訴他的。

從寫作本質上來看。

千野覺得如果真的包含這些元素。

那這個劇本就太臃腫了。

喪失了原本恐怖劇本該有的味道……

況且。

還有一個最重要的資訊。

就是劇本的作者曾經說過,這個劇本將會變得精煉而短小。

假如這些所謂的元素全部塞進去。

什麼姐妹仇恨,員工守則,時空交疊,病嬌主線,還有什麼類似“克蘇魯”的東西都在……

那怎麼可能短小得起來?

這寫下來簡直要比“媽媽的世界”長得離譜太多……

稍微排除一下。

千野認為這個劇本最合理的劇情排布方式。

開頭應該是有一個病嬌上司的人物存在,然後去引誘受害者觸犯員工守則。

最後受害者若想離開的話。

那就是透過時空交疊兩個自己互相送別……

類似“克蘇魯”的東西。

大概就是作者想要加入壓制受害者“天賦”的玩意兒……

畢竟千野修改劇情的能力。

一旦被這個東西成功纏上。

就會變得毫無作用……

陳藍比千野先到這個世界裡。

因為“病嬌”作為主線人物,很有可能不會被她直接控制。

所以她在經歷過病嬌上司的劇情中,就以騙取病嬌上司的信任,然後利用自身手段從它身上拿取詛咒源。

最後拿到成功離開……

她的計劃很順暢。

幾乎沒有什麼問題。

如果沒有千野這個帶著“天賦”的人來到這裡。

那她也就不用兜兜轉轉繞一大圈。

千野的到來是個意外……

她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成為千野的嫁衣。

所以想方設法的將千野置於死地……

由於不清楚千野的天賦到底有什麼作用。

所以她選擇了一步步慢慢來。

將過程鋪得無比細緻。

甚至將原劇情都給魔改了許多,為的就是試探出千野的“天賦”,然後找出機會去解決……

一開始被拿走了自身詛咒源的謝艾杉。

就因為喪失了大半部分抵抗能力。

而遭到陳藍成功控制。

陳藍為了不暴露自己拿到如此詛咒源的訊息,所以控制女人一直在央求別人殺她……

千野第一次見到那個女人的時候。

實際上對方已經被陳藍拿走了詛咒源,然後自身恢復的能力逐漸衰減,最後衰減成這副模樣。

直到真的能被殺死……

她計算了很多。

就是她萬萬沒想到那個病嬌竟然能短暫脫離她的控制,再做出一把匕首出來……

從而讓千野有威脅她的機會。

千野沒有猜錯的話。

那匕首是完美剋制這恐怖恢復能力的東西,所以陳藍才會被威脅到……

這個小插曲讓陳藍意識到。

不能放過千野……

因為千野身上有目前唯一可以傷害到她的東西。

所以。

在經過一波試探過後。

陳藍得知了千野的天賦其實不是“讀心”,就放心大膽的用蟲子把那個隱藏的恐怖給引出來。

利用作者其實是為了壓制大多數人“天賦”而製造的恐怖,去除掉千野。

陳藍打著算盤。

想著千野既然不會“讀心”。

那就不能在她心裡讀出被這種恐怖纏上後的唯一可解方式……

這樣千野就必死無疑。

她便才會放心的。

離開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