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點雀斑在女人臉上。

藍色工作服上掉了些許油漬,大多地方都因為時間太久,而無法洗去變成了淺黃色,如同花紋般烙印在衣服上。

身下是一條簡單的黑色褲子,再往下則是一雙老式經典的紅粉色女款拖鞋……

“謝艾杉?”

千野自然看清了這個女人的臉。

這人不是其他。

她和那個曾與千野有過星期六約定的謝艾杉長得一模一樣。

劇本世界不是現實。

千野一時間也無法辨認出來。

眼前的這個女人到底是不是謝艾杉,或者只是單純跟謝艾杉長得一樣。

畢竟。

她說話可沒有結巴……

女人當然也看見了坐在餐桌旁的千野。

不過她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臉上也沒有露出什麼太過明顯的表情。

只是自顧自的朝著兒童房走去,以倒提的方式將裡面正在玩皮球的小男孩給揪了出來,直愣愣的甩在餐桌旁。

“吃完飯再玩。”

她撂下了這麼一句話。

便沒有再多管其他事情,就自己端著飯碗吃了起來。

黑乎乎看不清形狀的飯菜,被她不停的夾入嘴中,彷彿在吃什麼人間美味般,嚼得嘎嘣脆……

“沒事,小老弟,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好好聊聊。”腦袋上插著把菜刀的男人,伸手拍了拍千野的後背,如同正常待客那樣,表示在自己家不用不好意思。

千野背部被男人拍上的期間。

他對自己身體的控制權斷斷續續……

“這個男人的能力,應該是觸碰到以後就會不能移動身體。”

他暗暗想到。

被甩在餐桌旁的小男孩也爬了起來。

似乎是因為早已司空見慣。

他對自己媽媽的暴力做法並未感覺到有任何不可,不過簡單的拍了拍身上的灰塵。

就費力爬上對於他來說比較高的凳子。

兩隻小胖手捧著飯碗。

準備開始享受媽媽所準備的美食……

“這一家三口,除了模樣和舉止怪異以外,倒也的確像是一家人……”

千野的視線掠過小男孩漆黑如墨,完全沒有半點眼白的雙眸。

又看了看男人頭上插著的菜刀。

再謹慎望了一眼除卻和謝艾杉長得一模一樣,其他地方沒有什麼奇怪的女人。

餐桌上的食物都是清一色的黑色。

詭蟲過多沉睡的情況下。

千野也不知道身體裡那唯一一隻詭蟲,能不能把自己拔向口中的飯菜給吃食乾淨……

他瞥了一下小說面板。

到這個時候。

小說的內容也終於更新了。

【到別人家去做客,不認真吃飯,是很不禮貌的行為啊。】

【主人會因此生氣的。】

【千野的時間不多。】

【等到男人生氣的時候。】

【就是他壽命結束的時候……】

內容不再是籠統世界觀的兩段文字。

雖然也是說明了千野在這裡會遇上危險,但現在他總歸能找到可以下筆修改的地方……

“先穩住別浪,別一會兒又搞個籠統世界觀規則的話把自己帶進危險……”

千野將更新的文字看了兩遍。

大概理解了一下其中所要表達的意思。

他將身前的飯碗往自己的方向扒拉了一下。

看樣子。

這飯不管怎麼樣,還是得吃才行。

還沒到必死的局。

飯菜應該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看起來沒有食慾了一點。

他這樣安慰著自己。

“不過。”

“男人生氣這個,是指我不吃飯會惹他生氣……還是什麼?”

千野稍稍往嘴裡刨了一口飯菜。

在確保詭蟲能吃盡大多數的情況下。

他也不好一次吃得過多……

黑乎乎的飯菜在嘴中咀嚼。

一種比在火車上吃那噁心醬拌麵,還要更加噁心的味道從他味蕾綻放而出。

一時間。

他那其實能忍受過多味道的喉嚨。

在此時也略顯哽咽。

有些難以將嘴裡的飯菜給嚥下去……

“真受罪,還不能吐。”

千野咀嚼著。

由於擔心嘴中的味道,真會一不小心把自己給整吐了,他沒敢嚼太久,只得讓其變得能夠嚥下的程度,就趕緊吞到肚子裡去。

“怎麼樣小兄弟,我媳婦做飯好吃嗎?”

這個時候。

男人還不忘問上千野一句。

他能回答什麼?

不好吃嗎?

說別人媳婦做飯不好吃,還是當著這一家子的人面說,恐怕男人會直接暴起把他摁死。

“嗯,挺好吃的。”

千野已經記不得這是自己說的第幾個謊了。

“嘿嘿,好吃的話就多吃一點。”

男人咧嘴笑道。

雖然看上去有些詭異。

但這個腦袋上頂著菜刀的男人,的確很客氣的夾菜放進千野碗裡。

途中。

還因為他頭上那把菜刀砍得太過新鮮。

腥紅的血液如雨點般撒落在千野的碗中……

“來來來,都吃完啊,要是不吃完的話,我就當作你瞧不起我媳婦做的菜。”

男人繼續笑著。

從表面上看,兩人還有些像好兄弟,一人去到另一人家裡做客,然後打著哈哈開玩笑。

但千野知道這不是。

他明白若是自己不將這飯菜吃完。

那男人會有很大機率發火……

“我真是謝謝您嘞。”

或許是因為小說面板內容可以更改的緣故。

千野說出的話也變得硬起了些。

沒有之前那般軟弱被動。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

這也許就是大丈夫能屈能伸……

當然。

終究只是玩笑話。

男人也沒有因此生氣。

反而一個勁的去誇千野真幽默。

感受著嘴裡那不斷迸發出難以嚥下的味道,千野此時的表情著實是高興不起來。

他艱難的吃著飯。

眼神不斷往周圍觀察。

“這是謝艾杉麼……”

他的視線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不知道為什麼。

即便這個女人在吃飯的全程沒有看過自己一眼,也沒有說過任何一句話。

但千野總感覺對方好像在注意著自己……

“如果是的話,那她在這個劇本里究竟扮演著什麼樣的一個角色…那個女上司又是什麼?”

“如果不是。”

“那作者設定的這個劇情,又是想要表達著什麼東西?”

千野在腦中思考著。

經歷過廁所那場目前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的意外後,他現在身上剩下的底牌少得可憐。

不僅能力變態詭異的蟲子少了大半。

連僅存的蟲子目前醒著的也只有一隻。

斧頭帶來的身體素質能力。

還完全被男人反制……

存在感葫蘆丟失。

從安僅那兒得來的詛咒源,只剩一個其實對千野沒多大幫助的預警鐵餅。

而在“媽媽的世界”裡帶出的小魚。

現在也不知道有個什麼作用。

整個一遍看下來。

千野身上能夠存在強有力的底牌,也只有修改劇情……

“新更新的小說內容,說明了我在這一家三口會遭受到的危險。”

“論概括程度來看。”

“在離開這一家三口之前。”

“小說內容應該不會再更新了……”

“穩倒是穩了。”

“但……”

“總感覺哪裡不太對勁?”

千野想到這裡。

他才忽然注意到那不知何時吃完飯的小男孩,此刻正靠在自己的身邊,努著鼻子不知道在他身上聞個什麼勁。

“誒,不能對客人這樣啊!”

男人注意到了千野的視線。

他也發現了自己小孩的不禮貌舉動。

當下用手把小男孩扒開,告訴他不能在客人身上做那麼不禮貌的事情……

只不過。

不管男人怎麼去細心教育自己的小孩。

小男孩的視線一直都停留在千野的身上。

他的眼睛沒有半點白色。

看上去如同死水……

千野有種不祥的預感。

“他。”小男孩舉起了自己有些胖胖的手指指向千野:“身上有媽媽的味道。”

“媽媽的味道?”

男人聞言。

也很奇怪的轉頭看向千野……

事到如今。

千野總算明白了那男人生氣的原因會是什麼。

以及這一家三口的女主人。

究竟為什麼和謝艾杉長得一模一樣……

“完蛋,得趕緊跑。”

千野在腦子裡瞬間推出一切的因果。

這本身就不是什麼太過繞的故事。

他在聽到小男孩說出味道一詞的瞬間,就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

女主人就是謝艾杉。

她在廠裡是個普通工人。

在這裡是一個家裡的女主人。

或許是因為總對男人的廢物不滿,她一直都有紅杏出牆的心思。

不管怎麼說。

也許在謝艾杉看來。

她無論在外面找哪個人,都會要比這腦袋上懸掛著菜刀的傢伙要強得多。

沒用的男人,抱有出軌心思的女人……

這是一套很狗血的故事。

但也是最常見……

不論在小說電影裡,還是現實生活裡都最常見的情節。

謝艾杉瘋狂接近他的原因。

也壓根不是他身上有著什麼獨特的魅力。

而是對於她來說。

只要是個男人,她都會去靠近。

然後早點甩掉這個廢物……

“對了,應該就是這樣。”

“這小孩什麼鼻子,怎麼會這麼靈?”

“不管這男人到底有多廢物,在知道自己女人有出軌的情況下,他都絕對會抑制不住自己心裡怒氣……”

“得跑!”

千野轉頭望向大門。

就在他準備邁開步子逃離這個地方的時候,他又忽然意識到,此時外面或許還處於鬼打牆的狀況。

他即使再怎麼跑。

也都會回到這個地方……

“直接改劇情嗎?”

“簡直浪費時間啊,搞了這麼久,最後還得改劇情?”

雖然內心有不甘。

但千野也只能打算去將劇情修改……

“我孩子鼻子一向很靈的。”

“唔……”

“你們之前認識嗎?”

然而。

男人的反應大出千野的所料。

他即將改下的劇情,也在這時停下了自己的動作。

“認識?”

千野側頭看向謝艾杉。

發現對方沒有任何的反應,依舊只是在吃著飯。

“嗯……我們認識。”

他嘗試著回答。

謝艾杉還是沒有什麼反應……

“我們是,那個什麼,什麼關係……”

“他是我前男友。”

謝艾杉終於開口了。

她沒等千野編造出說辭,直接態度很強硬的懟了這麼一句話出去。

這瞬間。

千野甚至都能感受到空氣在變冷……

“我的天,明明死不了的,都被你給說死了。”

他心裡有千萬匹馬呼嘯而過。

目前很是後悔就不猶豫改劇情那一下。

這下好了。

這個廢物男人。

再怎麼樣也得生氣了……

“前男友啊。”

男人表情遲鈍了半秒,不過立即回過神來:“前男友好啊,小兄弟…哦不前輩,我真想向你請教幾個問題!”

這突如其來。

防不勝防措手不及的話。

將千野改劇情的動作再次打住……

他怎麼都沒想到。

男人這個時候竟然還能心平氣和的好好說話。

還稱呼他為前輩。

想要點經驗?

“謝艾杉為什麼拼了命都要找其他男人的原因,大概是知道了……”

千野重重呼了一口氣。

他看了看謝艾杉。

又看了看滿臉激動。

像是即將獲得寶貴經驗而臉上表情興奮的男人。

饒是說過了很多謊話。

他也不知道這個時候該去怎樣與男人對話……

“畫風變得那麼奇怪。”

“這還是一個恐怖劇本麼?”

千野有些懷疑這個故事的邏輯性。

即使他心裡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可也說不出來到底哪裡怪。

要說從思維出發吧……

好像並沒有多大問題。

要從邏輯去看吧。

好像也還看得過去……

“究竟是哪兒不對勁?”

千野就這麼看著男人興奮的模樣,實在難以開口說出什麼臺詞。

所幸。

這個劇情接下來應該還有發展。

謝艾杉在這份尷尬沉寂下。

終是將其打破了……

“先吃完飯,有什麼事情再說。”

她面無表情的說著。

口吻和那個帶著些許小結巴,且羞澀的“希望工廠”普通員工剛好相反。

“誒誒,好的。”

男人很聽話。

甚至聽話得太過分了。

他就彷彿是一個丟失靈魂的軀殼,只由自己的妻子指使……

事件被平息。

男人重新回到餐桌上。

吃完飯的小男孩,也抱著皮球回到自己的兒童臥室。

千野猶豫了片刻。

還是坐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男人對他的態度真的因為“前男友”三個字而進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之前再怎麼樣。

也只不過是以客人相處。

而現在。

男人幾乎要把千野當作親生兄弟的感覺……

千野不理解。

不理解劇情為什麼會發展成這樣。

帶著無厘頭的同時。

也帶著病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