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七章 【千野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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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灰灰亮。
白濛濛的霧氣籠罩山尖，如同蓋上一層薄薄輕紗，掩飾住它本來應由的面貌。
晨朝露水劃過樹葉的紋路，輕輕滴落在下一片綠葉上，最終滑進泥土裡......
蜿蜒盤旋的山腰公路上，一輛黑色吉普車以正常速度行駛，從遠方緩緩拉進，才得以看清車內坐著的人影。
駕駛位上的是位穿著黑色夾克的中年男人，他面色很嚴肅，捏住方向盤的手看得出有些緊張，在打彎時都略微顯得僵硬。
副駕駛位的是個成熟女人，穿著一身很簡單舒適的衣服，低頭看著手機螢幕裡的內容，時不時因內容裡的搞笑段子逗的呵呵直笑。
而後座上，則是坐著個臉色平靜的年輕人......
他習慣性將車窗開啟，用手肘撐在窗戶邊緣上，靜靜看著即將進入黎明的景色。
車外新鮮流動的空氣鑽入車內，掀起了年輕人額前幾縷黑髮，微微往後盪漾。
醫院的事情已經結束。
那本身就是個很小很簡單的靈異事件，西裝男基本處理完畢，用另一輛麵包車把受害者們送往了該去的地方。
千野與夾克男還有玲上了吉普車。
現在正往頂上集體的方向趕去......
坐在後座，千野都忘了自己有多久時間沒那麼認真看過自然美景，當晨風拂過臉龐時，他才意識到這段時間來，自己其實都處於奔波之中。
之前說好的給自己放上那麼一個月的小長假，結果那假期最終也沒怎麼玩到，最後還是插入了安語的綁架事件後，潦草收場......
他依稀記得。
在幾年前的時候。
自己還沒有遇上有間的時候......
那會兒的生活就像現在坐在車裡這樣，能夠慢悠悠吹著南風往前走，能夠把身心精力給投入自己感興趣的事物當中。
難怪有人會說，其實單身挺好的。
一個人的生活雖然孤單了點，但好在沒什麼可牽掛的東西......
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玩什麼就玩什麼。
可以肆意揮灑著自己錢包額度，最多隻需要控制一下省出未來飯錢，這就是最大壓力。
買東西時不需要在意別人看法，睡覺時想睡到幾點就睡幾點，不會有人整天在耳旁催著要起床......
千野剛開始接觸小說作者這個行業時。
就認為這簡直是自己夢中工作。
能賺到伙食費不說，簡直基本實現了小時候對未來自由生活的幻想......
只可惜。
這種美好的生活並未持續多久，就被一個女人給撞破了。
千野只是個普通人。
他有普通人會有的思想，有普通人會有的情感，也會有普通人該有的對異性心動......
他還記得。
自己在和有間真正在一起那天，感覺到身旁所有事物都彷彿變得不真實。
就像是做夢一樣，不敢相信自己和中意的人或許會存在以後。
人一輩子就是短短几十年。
千野很想要自己活得瀟灑些，活得盡心些。
至少別等老了沒力氣的躺在床上後，才回過神來反應到這輩子自己只做了什麼事情......
千野嚮往瀟灑。
嚮往如意。
他從沒設想過有一天自己的生活會讓自己苦惱，也沒設想過自己有一天會陷入某種不可逃出的事情。
不過，上天似乎很喜歡玩弄人。
它總不會讓人們按照自己想象的那樣去生活，彷彿降臨到世界，只是為了經歷一場關於苦難的遊戲......
有句話是這樣說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但苦痛的日子卻會顯得無比漫長。
人們總會習慣性忘記自己開心過的時候，去牢記那些讓自己痛苦難受的折磨。
也或許，
傷痛總是刻骨銘心的......
有間消失了，從千野整個生活裡消失了。
化妝櫃上還擺著對方曾經用過的東西，洗手間裡也還有對方用來整理自身的洗漱用品。
抽屜裡的合照都在。
但有間就是消失不見了......
千野很清楚記得當時自己的心情，下意識認為對方是不是出什麼意外，不然為什麼不聯絡自己，為什麼會不回家。
他很擔心有間，害怕對方在買菜路上遭遇什麼意外。
那時候。
千野手機也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大資料的內容推送總是給他推些天災人禍的悲慘集錦，似乎滿篇內容再配上悲傷無比的音樂，就在不停告訴他一個字。
哭......
千野不喜歡哭。
也沒那個習慣去哭。
他有想象過有間會不會是離開人世，自己日後的生活要是沒有對方，那自己該怎麼辦？
那時候。
千野還坐著一輛輪椅。
腿腳的不方便導致他去遠處的時候都會很麻煩，就連出門轉轉，對他來說都是件很耗時間精力的事......
只不過為了有間。
他還是選擇買下了一張自己從沒想過去到外省的車票。
從小由外婆養大的情況下，唸書也都是在同一個城市的狀況下，千野那是第一次出遠門......
在網路上他是一個寫出漂亮小說的天才作者。
可在現實生活裡他卻是一個從沒坐過火車高鐵飛機的土鱉......
拿著紙質車票。
千野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做，他只記得那座城市是有間曾經提到過，對方從小生活的地方，想著只要去到那裡，興許就能把有間找回來。
他找到工作人員一個個問，從無到有把坐車流程給一個個摸清楚，確保自己不會錯過車程，乘上那趟沒多少人的列車。
帶著自己的輪椅。
孤身去往一個陌生城市......
千野記得自己落魄狼狽回到家的日子。
因為沒找到有間，他那會兒在去到樓下理髮店時，老闆還很貼心問他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糟心事，臉色為什麼那麼差。
孤獨，無助。
千野除了報警外，是第一次把有間消失的事情說給別人聽，他心裡也曾抱有僥倖，覺得也許能從老闆這兒得到什麼資訊也說不定......
可是接下來的答案卻讓他不能接受。
因為他發現，在老闆的記憶裡壓根沒有有間這個人，對方認為自己向來都是一個人居住......
不，這怎麼可能。
千野雖說剛開始和有間在一起時並沒有錢，釋出的小說不溫不火，那時沒有舉辦什麼隆重的婚禮，只是與有間領了結婚證後隨便弄了點東西。
但樓下的理髮店老闆不可能不知道......
畢竟那場簡陋而人少的婚禮中，作為千野不多認識的人，老闆也曾親自見證過。
起初他認為老闆是在和自己開玩笑，當時還和老闆起了點小衝突，挪動著輪椅，作為一個殘疾人叫囂著要和老闆打上一架。
只是在後來接觸中。
千野才發現不僅僅是理髮店老闆。
包括其它一些關係一般的朋友，他們都在對自己說，哪裡來的有間這個人存在......
千野知道那群人不會和自己開這種玩笑的。
也沒多大可能會聯合起來一起給自己弄了個惡作劇。
畢竟就像之前提到的，他與那群所謂的朋友關係很一般，說話間都客客氣氣，還沒到達可以隨意開玩笑那步......
所以，有間是消失了。
從所有人的記憶裡消失了。
除了千野之外，其它人都不曾記得有間的存在......
他迷茫過，懷疑過。
對這件事情產生過一些極端想法，認為自己是在做一個很長的夢，只是現在還沒醒過來，不止一次想著要不要動過某些事情刺激自己。
讓這個噩夢結束......
千野得知過有間曾和自己一樣，對方沒有父母，沒有兄妹，是孤身一人在城市中生活，聽聞鄰居間的燈火繚繞，獨自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機裡的無聊影視劇。
這也意味著他除了找尋自己的朋友外，幾乎得不到其它與有間相關的訊息。
那時候......
千野的小說質量一落千丈。
無數讀者在評論區謾罵，說本來好好的書，好好的開局卻被他寫成那樣。
他沒有去管。
他心思已經不在小說上面......
編輯有給他發過很多次訊息，想讓他好好恢復狀態，整理好後再恢復更新。
進度先不急，主要得先保證質量。
千野回憶著當時編輯是這麼給自己說的。
他最後沒有聽進去，匆匆寫完已經偏離大綱的結局後，就隨便給書掛了完本。
編輯來到家裡......
遞給了他一本關於如何寫好小說的報告整理檔案，希望他能看看裡面的內容，準備好再上一次。
千野依舊沒在意。
他只在意是不是自己瘋了，是不是自己生活裡向來都沒有有間這個人，所有一切只是幻想而已。
對方遺留下來的物品，是否真如那些朋友所說，是自己買了自欺欺人的東西......
與有間的合照。
是不是像理髮店老闆講的那樣，只不過是自己隨意從網上找來的一張照片進行p圖合成。
沒有人願意相信他，都建議著要不要去看看神經科的醫生，會不會是最近生活壓力比較大，產生了幻覺......
那天編輯走了。
留下了一些千野心情複雜的東西。
他記得自己在那天開啟了自己的小說編纂頁，發現草稿箱裡有兩章刪不掉的小說。
那是兩章關於火車的恐怖故事......
千野不解，但沒有用太多心思去認真思考，去認真想。
他嘗試著再此刪掉小說。
可電腦鍵盤上，卻自動噼裡啪啦打出了幾個字。
“我是有間。”
“救我！”
“...”
面前的場景破碎崩壞，那是千野第一次接觸恐怖劇本這種東西，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世界之外還有世界存在。
用著不知怎麼得來的“修改劇情”天賦，千野最後僥倖活到了火車故事結尾......
他在那個世界重新看見了有間。
看見有間穿著白色連衣裙站在他的面前，靠近他的耳朵邊輕輕說道：
“等你成為主角那一天......”
成為主角......
這興許就是能找到有間的辦法。
千野那時候只是個剛入恐怖世界的新人，完全不清楚成為主角需要付出什麼代價，也不清楚中途的路會有多麼不好走。
他只知道，有間或許是被困在那方恐怖的世界裡，他成為主角後，興許就能把對方救出來。
畢竟在剛開始的電腦螢幕上。
是有間在朝他呼救......
第二次進入恐怖世界，千野努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儘量表現得輕鬆，讓自己儘可能在干擾劇情情況下活著出來。
他其實沒必要做那麼多。
干擾劇情只會使自己的危險係數增大。
活著出來，這幾乎是所有受害者都統一去做的事，千野也完全可以那樣。
但他時刻都在告訴著自己。
那樣不行......
干擾不了恐怖世界劇情，那也就意味著他的身份難以提高。
他想找到有間，想把對方從那個世界給帶出來，所以願意去冒這個險......
第三個劇本。
千野慢慢的懂了許多。
他認識了安僅，認識了喜喜，認識了因對家人有濃厚執念而化身怪誕的媽媽。
所有的一切實際沒有看上去那麼輕鬆。
他知道自己差點迷失在世界的同化劇情中......
如果沒有自身“修改劇情”的能力，他有可能無法從那個世界成功出來。
第四個劇本。
千野接觸了陳藍，接觸到了有人會為了詛咒源這種東西，不惜對同伴下手，接觸到了有人會在恐怖世界算計著所有，隊友不止是隊友，也可以拿來當作墊腳石。
對怪誕已經有了經驗。
加上自身能力，千野認為當時在病嬌上司的恐怖世界裡，其實並不會有多大危險。
但他對人卻沒有多少經驗。
沒想過有人可以從頭到尾的算計，從一開始到最後的東西都給編排出來......
他差點栽在陳藍手裡。
差點沒從那裡離開......
第五次。
是邀請會。
名為死亡城鎮的恐怖世界中，千野接觸了很多人，知道了很多事。
他總算見著了有間，但卻不敢相信那是有間。
當對方想著殺死他的那一刻，他才緩緩意識到自己這一直走來的路，實際都是有人想讓自己走的。
潛藏在身體裡的種子醒來......
千野幾乎丟失了自己。
每每想起一路上的經歷，他都覺得那就像個笑話，像個為他量身打造的笑話。
很多人死在那場邀請會里，千野卻不覺得在意。
他重組過自己情緒，去試著接著這一切不堪的事實。
接受......
不，這沒辦法。
千野沒辦法去選擇接受，在知道自己面對的全是欺騙後，他只想從欺騙中走出來。
只有他自己的底牌最後救了自己。
千野不願意去想，要是自己沒有修改劇情的能力，那自己現在的結局會是什麼......
所有的夢都破碎了。
他又成了那個沒人要的小孤兒。
儘管成功回到了現實世界，但看著空蕩蕩的家，他也覺得過自己人生是不是太無趣。
如果他從來沒有遇見有間。
是否能一直沉浸在自己嚮往的自由生活裡，不受任何人打擾。
千野想過。
包括此時坐在吉普車上也在想這個問題......
他將指尖探出窗外，任憑氣流從手指間拂過，望著外面逐漸轉為黎明的天色，難有釋懷。
“要是你不曾出現。”
“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