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趕緊跑!

安語很清楚,如果在此時遇見了那個東西,她和千野都會丟掉性命,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當下,她沒有猶豫咬牙轉身朝遠離那混沌恐怖的東西遠去,儘管在什麼都看不清的黑霧中,她也半刻沒有停留......

兩分鐘。

最後剩下的兩分鐘......

她得堅持住!

“我...一定會帶你逃出去的!”

身後千野的氣息越來越薄弱,安語用盡了自己全身力氣,在腦海中不斷堅持著想象。

速度,的確比之前快了許多......

可換來的這種速度,不僅拋棄掉了所有防守與警惕,也還沒達到超過那個東西的地步。

身後的恐怖氣息愈發濃厚。

安語沒敢回頭看,她盯著前方滿是霧氣的道路,雙腿只顧不停的提起然後放下。

發脹的腦袋,如同灌鉛的雙腿。

她從沒有過這種身體達到極限的感覺,連撥出來的氣,都彷彿帶了些許血腥味道......

“嗬嗬。”

突兀,從左手方的霧氣中衝出一位枯瘦男人,它伸出手,朝兩人的位置猛然抓去!

沒有警惕的情況下,這和貼臉殺幾乎沒有區別。

等到安語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幾分,她只能調移了下身位,使這邪祟的爪子傷不到千野。

可由此換來的,是她小腿處被扯下的一大塊皮肉,瞬間疼得她差點昏厥過去......

“不能停下。”

“我現在...不能停下。”

安語沒管這隻邪祟,在硬扛一擊後,她強行忍著劇痛,揹著千野儘量保持速度往前逃去......

而在她身後的,則是卷卷而來的黑霧,還有一雙藏在深淵黑暗裡的眼睛。

一步,

兩步......

安語只感覺胸口一痛,身體的超負荷已經讓她無法堅持,沒忍住噴出一口鮮血來。

目前,還剩下最後一分鐘的時間。

身後的千野似乎要滑落,她用手勉強艱難的拖住,滿眼血紅往前方的路繼續。

然而意外總不止一處......

在放棄所有防備與警惕後,那些邪祟的逼近安語並未察覺到,等到顯露出一個個詭異的身影,她才發現前路已經被堵死。

後面有可以輕易取兩人性命的東西,前面則是一群裂著嘴唇陰冷注視的邪祟,生路彷彿被堵死。

她明白。

如果此時把千野給放下去,當作誘餌去拖住那些邪祟,那其實自己還有逃跑的可能。

畢竟千野已經徹底昏迷,他沒有辦法做到任何事,所有的掌控權都在自己手中......

...

“要記得,善良這個東西,放在恐怖世界中,最容易害死自己。”

“有些時候想活下來,就得比所有人更狠些......”

...

千野曾經的話又彷彿在安語耳邊響起。

她之前殺掉那兩個村民,也是因為受到了千野這般告誡的緣故。

恐怖世界中,不需要感情......

所有的情感都是拖累自己的東西。

要懂得學會算計,不管為人處事也好,還是做什麼也好,都要優先考慮到自己的利益。

她不是不懂千野的意思,也不是不相信千野,如若不然之前也就不會那樣做。

可是......

丟下千野這種事情。

她做不到!

她沒有辦法做到!

儘管兩人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關係,她的歡喜到如今也只是一廂情願......

但要以對方性命換以自己生存這種事情。

“怎麼可能?”

她反問著自己。

血液混雜唾沫從口中噴出,就這麼緊緊托住千野的身體,硬著頭皮從邪祟中間穿過!

那些邪祟或許也沒遇到這種情況,在獵物即將到手的時候,獵物不僅沒跑,反而是自己送上門來......

它們聚攏一起......

當安語揹著千野穿過的時候,毫不客氣衝了上去!

撕咬,啃噬,抓撓......

安語只感到千萬種疼痛混聚身體,她腳步搖晃幾乎要沒法堅持住倒下去。

“我能行的,我可以的!”

被邪祟撕咬的同時,她沒有半分停頓硬生生衝出了這包圍圈,總算開啟了一條出路。

由於衝刺路途中她有故意護著千野的意思,所有幾近全部的傷都落在了她身上。

此時的安語,哪兒有半點青春少女的模樣?

滿頭白髮,具有些許皺紋的臉不說,她渾身上下都是觸目驚心到誇張的傷痕,就連頭髮上也被血液浸染,能夠順著髮絲滴下......

至此,還剩下最後十秒。

她一度差點昏厥過去,腦中完全一片混亂,根本無法理解此刻的自己,到底到達了什麼樣的狀態。

蹣跚腳步下。

彷彿只憑藉著一股意志,她強行熬過剩下的時間......

三,二,一......

咚!

雙腿已經沒有了任何力氣,她與千野一同摔在了地面,連動上一根手指頭都做不到。

身後的邪祟跟來。

它們就離兩人不過四五米的距離。

似乎只需要眨眼的時間,它們就能將兩人給攪碎吞進肚子裡......

“時間,不是到了麼......”

模糊視線中,安語連眼皮都難以睜開。

她望著逼近的邪祟,臨近對方手指要觸碰到自己鼻尖的前一秒,一道光束,終於透過雲層刺入黑霧......

“啊!!!”

刺耳尖叫此起彼伏。

邪祟的身形在瞬間便扭曲成一團黑霧,被這光束給擊潰。

除此之外。

緊接而來的是黎明的曙光......

它照耀在大地上,猶如撕開藏汙納垢的黑幕,將原本籠罩於村子的黑霧,全部驅散。

難以得見的光芒刺入眼中,安語嘴角露出一抹勉強的笑。

樹林,房屋,田壩......

村子所有的地方都在瞬息間恢復成原來模樣。

劉秦山的家門口,如今以血流成河,如同小溪般的血液流入田地,猶如澆灌地裡的莊稼。

大家,都死在了黑霧中。

但她和千野,總算是逃了出來......

所有的艱辛在這一刻似乎全部釋然,安語從未感受到自己人生中有那麼美妙的時候。

她躺在泥土地上微弱呼吸,身上的衣物早已破爛不堪,除卻滿身傷痕外,還有不少灰塵泥土。

就這樣,躺了很久......

隨即,她慢慢支撐起自己的身體,無比艱難從地面坐起,望向身旁仍是血人狀態的千野。

“我們,逃出來了...千野,你看見了嗎......”

安語虛弱說道,伸出略微顫抖的手,撫摸向千野的臉龐。

可這時,她好不容易釋懷的心情,卻又一凝固起來,臉上神情轉變成了呆滯。

不,這不可能......

安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她用手指輕輕停靠在千野鼻尖,可卻沒有感受到哪怕一點兒呼吸。

“一定是哪兒不對,不是這樣的......”

安語拖動著自己身體,緩緩把自己的耳朵貼在對方的胸口上。

一秒,兩秒......

時間就這麼一點點流逝而去。

她很想聽到對方還在跳動的心臟,可耳朵裡卻沒有收到半點動靜。

“千野,你別騙我...你快起來!”

“你別開這種玩笑,你快點和我說話啊!”

眼淚不爭氣的奪眶而出,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安語抱著千野的身體不停搖晃。

但不管怎樣,千野就如同一個沒有生機的木偶,安靜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佈滿血汙的臉,也平靜得過分。

那個曾經總愛說話懟她的人。

在被綁架的破舊木屋中,與她依靠著睡了一覺的人......

教會她如何在恐怖世界裡活下去的人。

就這麼的,沒有了任何氣息,也沒有了任何動靜......

“千野,我不喜歡這種玩笑,你快起來和我說話,我害怕......”

安語試圖喚醒對方。

可得來的只有吹在臉上冰涼的風。

村子恢復成了原本的村子,人卻已經不是當初的那些人......

已然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血水的液體,從安語眼角滑落,她嘴唇發抖,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就像卡在喉嚨裡,沒發形容的酸澀從鼻尖湧出。

她沒什麼親人,唯有自己的父母,在養育上也是糟糕的存在......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喜歡上千野的。

是從在被綁架的道路上,對方跟個二愣子似的站在車前提出質疑。

還是說後來在小破屋裡的促膝長談。

又或者是後來的,一點一滴中的相處......

坦白說。

她與千野認識的時間並不多,兩人的經歷也沒有像別人那樣轟轟烈烈,熱鬧非凡。

但就是這樣的相處中,已經讓她喜歡上了對方,就和在黑霧裡,無論怎樣她都沒有想過放棄對方一樣。

即便。

兩人並沒有任何實質性的關係......

狗尾巴草在清風中搖曳,正是蒲公英茂盛的季節,羽白種地被吹到安語的頭髮上。

她崩潰滿臉淚痕望著眼前的身影,不願相信這些都是真的。

如果可以,她寧願自己從沒有認識千野,也沒有進行所謂的什麼穿越,這些不過是一場夢。

只是,事實又好像太過清晰。

崩潰情緒持續不久......

安語腦海中忽然想到了什麼,臉上的表情愣住。

她捧著千野的臉,靜靜的看了很久,心裡似乎猶豫著下了某種決定......

“我的命是你給的。”

“所以,這也應該不算什麼事吧......”

眼淚止住。

安語眼神凝然,沒有半點猶豫的開啟了自己的個人面板。

她盯著面板裡的內容好一會兒。

然後輕輕呼了口氣,整個人的模樣飛速變成原本的樣子,將復刻的怪誕能力和想象能力全部撤回。

接著......

又迅速肉眼可見的年紀越變越大。

復刻能力的使用,是以壽命為代價來進行。

而這種復刻,並不是意味著某種物品,或者是某項能力。

只要是認知中存在的東西,安語都能進行復刻,並且有權利將復刻品轉移。

例如,存活這項狀態......

微黃光暈籠罩著千野的身體。

安語面板內的年齡,正在不斷增大......

20歲,是她目前的年紀。

81歲,則是如果她沒有經歷任何意外,在自然條件中成長的環境下,能活到的最大壽命。

所以她現在,正在透過自己的復刻能力,把自身的狀態給復刻在千野身上......

逐漸的。

過了不久,本來歸於死寂的心臟,又重新恢復了跳動!

斷然沒有半點氣息的千野,鼻間也隱隱有了氣......

復刻不同的東西,所需要的壽命並不同。

一開始的血色斧頭,安語復刻下來也不過只需要一年壽命。

在那個時候,千野就有察覺到她哪兒好像變得不太對,只是變化太小沒能察覺出來。

在之後復刻怪誕能力時,安語就完全變成了成熟女人的模樣,包括黑霧中時復刻的想象能力,她臉上也多了很多皺紋,並且長出了不少白頭髮......

而生物的狀態。

這種概念性的東西,所消耗的壽命只會更多。

安語抿著嘴唇,只看見小說面板內自己的此刻年齡不斷跳動,從原本的二十很快到達了三十,四十。

甚至是五十......

她本人的模樣,也很快從青春靚麗的女孩,成為了白髮蒼蒼,滿臉褶皺的老太太。

直挺身影變得佝僂,等到年齡一欄剛好到達80歲的時候,千野的氣息才總算平穩過來。

“嘻嘻,成功了......”

望著身前的人重新活了過來,安語不禁幾分欣喜。

但她才吐出這幾個字,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得連自己都沒法認出。

年邁沙啞得不成樣子。

“我......”

她遲疑的望向雙手,那對本來白皙嫩滑的手臂,如今已經枯瘦得不行,血管清晰可見,面板鬆鬆軟軟的堆在一起,上面還有些許斑點。

這是復刻“存活”狀態的代價。

她遲愣片刻,又逐漸回過神來,重新看向千野的眼神裡,有了說不出的滋味。

如果想要回到自己本來的面目,那她撤回掉復刻出來的東西就行。

可若是真的這樣,那千野的“存活”也就會被剝奪,對方會回到之前的狀態“死亡”。

她想了想,心裡下了決定,最終只是伸出手,再次撫摸著對方臉龐......

稍稍彎了下腦袋。

她有些想趁著對方還沒醒過來的時候,偷偷親對方一口。

可當兩唇即將接觸到時,她又停下了自己的動作,似乎是想到一個老太婆這麼做不好,千野醒來後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嫌棄。

所以,她最終什麼也沒做,就這麼搖搖晃晃站起身來,拖著年邁蹣跚的身影,往遠方離去。

她不願千野看見自己現在的模樣......

...

過了很久。

頭頂的太陽已經悄然挪到西邊,透紅著染出了大片火燒雲。

安靜過分的泥土地中,千野勉強睜開了自己的雙眼。

天色很好,晴朗天空沒有半點可能下雨的跡象。

清風夾雜著花草香味鑽入嗅覺,他撐著身體,慢慢從地面上坐了起來。

“發生了......什麼?”

腦袋裡的記憶很混亂,千野幾乎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從黑霧中活下來的。

他站起身,視線眺望遠處房屋。

挪動著腳下步伐,有些吃力的朝村子裡走去......

“劉老爺子呢?他現在怎麼樣?”

“那些村民去哪兒了,怎麼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還有安語......”

“她之前不是在......”

零碎的記憶在大腦中慢慢出現。

只不過千野還是沒辦到把所有事情給想起來。

最後的片段記憶,也不過是在黑霧中遇見安語,然後把所有的賭注堆在對方身上,竭盡全力展示了自己的想象能力,就昏迷過去。

唯有最深印象的。

也只是安語當時急切朝自己跑來。

那淡雅清純,又帶有幾分緊張擔心的臉......